李陵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呆坐在椅中悲愤交加的阴妃。仔细想想,阴妃这辈子仿佛得到的不少,可身为女人,她也失去了很多,如果她懂得惜福,懂得示弱,她肯定不至如此。
一个女人,倘失去男人的呵护,也不过是一株桫椤,长的再挺直,也不会开花。
李陵本不忍剥开母妃的伤痂,让她直面血淋淋的创口,可他更不能忍受母妃要为自己作主采选正妃的行为,这是他的底限。
过完节,高世曼就去找李陵要狗,玉米眼瞧着要进入授粉期,虽说村中人可靠,可是在她看来,最可靠的人是自己。
“把狗带去庄子上?”李陵不禁有些奇怪。
“嗯,最好再给我几个人,你也知道,这狗认主人的”,高世曼点头。
李陵敏感地问道:“这玉米要成了?”
“哪有这么快”,高世曼失笑,“起码得四个月才能收,现在也是关键时期,我怕有人好奇把玉米给糟蹋了,有备无患嘛。”
他对她自然是有求必应,当下就吩咐人去选狗。
待人和狗都定下,李陵又问她:“梦德说你要养鸽子?”他也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好的精力,又是狗,又是八哥的,这下又看上鸽子了。
“殿下,鸽子又称为信鸽,你知道么?”高世曼笑嘻嘻地问他。
李陵想了想道:“这信鸽军中零散着养有一些,你要来做什么?”
“襄城远在千里之外,我想她了嘛,准备养几只信鸽跟她鸿雁传书”,她一脸不正经地说着正经的话,弄得李陵哭笑不得。
“你是说真的吗?”
“当然,你怎么跟秦二学会质疑我了?”高世曼仍笑嘻嘻的。
李陵实没想到襄城嫁至吐蕃,面前此人还念着她。于是认真的道:“吐蕃此去几千里,信鸽能到吗?”
“你可别小看鸽子,如果体能过关,上万里飞回来都行”,高世曼曾生活在信息爆炸的年代,如何不知信鸽的神威。
李陵暗暗吃惊,顿了顿道:“要说会养鸽的京中倒是有一家,大理丞权大人原为颖州刺史,爱鸽如痴,后来调回京后,他那大儿子权兴合,挂着承义郎散官的衔,在庄子上倒是养了不少鸽子,他几个弟弟也是爱鸽之人,可惜在这京中很难遇到同好者,你可以勉强算是一个了么?”
“真的?”高世曼小小激动了一下。
李陵微笑点头。
“殿下,那你看……”
他不等她说完便道:“我有时间就去帮你问问。”她不过是养来玩玩,他闲了就去权家问问。
随后李陵与秦二出面,请出权家人出来与高世曼见了一面,仅凭高世曼前世少得可怜的信鸽知识,也能与权家老少相谈甚欢。幼鸽两月即可家飞,高世曼慷慨拿出五百两银子,委托权家人帮她培养出可飞吐蕃的信鸽。
她也知道,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育出体能合格的信鸽,不仅需要经验和时间,还需要银子。
秦二大为惊讶,等与权家人告辞后,他忍不住问她:“世曼,何以拿这么多银子来养鸽?”
高世曼并不想告诉他自己志在吐蕃,于是笑嘻嘻地道:“千金难买心头好啊,再说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舍不得银子,事情做成半调子,还不如不做。”
权家人比秦二更震惊,要知道现下信鸽在军中用的并不多,一是因为信鸽驯养起来没有马方便,二是信鸽辨别方向的能力并不为众人所知。其实权家虽知道信鸽有这能力,但他们并不像高世曼一样知道信鸽其实是靠地球磁场来辨别方向的。
五百两银子并不是小数,他们受人之托,不看银子,看在齐王和秦二爷的面儿上,也会忠人之事。
权兴合十分高兴,他挂着文散官的闲职,又爱好养鸽,现下高世曼给他这么个好差事,他自然要带着弟弟们尽职尽责地做好。他突然有种伯牙摔琴的冲动,难得遇上高世曼这么个知音啊,何况还是一介女流。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襄城公主却不知道,京城的高世曼在牵挂着她。沈立行送公主入藏,随行的礼部尚书孙乾中自是乐得有他护送。普布达瓦亲自到柏海相迎,他虽然换了藏服,但沈立行仍是看出普布达瓦就是高世曼在京中所见使团中的灰衣男子。
沈立行自然装作第一次见面,大婚之前,他将高世曼的话交待给公主,希望她在吐蕃少说多听多看,还说高世曼会给她写信。
襄城以为,此生再难得与昔日的亲人朋友互通音信了,没想到高世曼却一如既往地念着她。
她哽咽地对沈立行道:“沈大人,也只有世曼牵挂着本宫了……”说完觉得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自称本宫未免可笑,又接着道:“你替我转告她,我会想她的……沈大人,希望你好好待她。”
沈立行见公主这样,忍不住也十分想念那个小女人。可他既然来了,自然要把该搞清楚的搞清楚再走。他当下就安慰公主道:“公主放心,你照顾好自己就是,若遇了什么难处,写信回去。”
襄城苦笑,几千里来回,送信入京何其难哉!但她仍点头道:“嗯。”
“公主,赞普混在使团中入京,在下已见过他了,装作没认出他来,公主成亲后也假作不识便好,公主尊贵之躯,到了这里少不得凡事要隐忍,希望公主能明白。”沈立行可谓谆谆教导。
大婚后襄城才知这普布达瓦还有其他三妃,其中王妃觉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王后,她与芒妃和雅妃不过侧室罢了。这个铁一般的事实不啻于让公主从云端跌至泥沟,她可是大夏皇帝最宠爱的公主,怎么可以沦落至此。
幸而普布达瓦待她柔情蜜意,总算让她心中失衡的天平渐渐还原。然而她还是找到沈立行和孙大人诉苦道:“两位大人,本宫堂堂大夏公主,竟给这番邦国主做了侧室,这让父皇和大夏子民情何以堪!”
木已成舟,夫复何言!沈立行心中亦是愠怒,可他却不能在公主面前表现出来,他与孙大人互视一眼道:“公主,事已至此,还将如何?记住世曼留给你的话,过几日使团便要打道回府,还请公主珍重。”
襄城也知没有回头路,这番牢骚不过是宣泄胸中郁气,只要赞普敬爱她,她仍是大夏国最尊贵的公主兼之吐蕃的夏妃。
返程时没有公主羁绊,孙大人一行速度便快多了,沈立行相思如狂,恨不得立时便飞到那小女人面前,长路漫漫,尽撒铿锵男子的绵绵思念。蓝天白云承载了他归心似箭的悠悠情怀,苍茫大地也拓下了他归乡的挞挞蹄印。
而远在京城的高世曼却不知有人在思念着她,她自从李陵处要得狗后,便带去了庄子,专人看养,晚间巡护那一大片玉米地。
月底,西红柿也挂上了黄黄的嫩花,高世曼高兴不已,交待花期和肥水管理一定要跟上,再加上猪圈也在建中,一时间庄子上热火朝天,比过年还热闹。
沈立行一行经过月余跋涉,终于在十月底风尘仆仆入京。甫一入京,他先回府洗漱干净,便马不停蹄入了宫。
皇上得知他们回京,立马召见。沈立行心情复杂,给皇上行了个大礼,皇上忍着心中惊喜和诧异,亲自离座将他扶起道:“彦堂辛苦了,此去吐蕃,可有什么感受?”
沈立行起身认真道:“不入藏,不知天高地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英明,臣惶恐不已。”
哪有一见面就这般勾人流涎的,皇上心中暗叹,拍了他肩一下道:“彦堂,朕何尝不想意气风发,挥师西去,有道是南征北战竭民力,予智予雄失民心啊!”皇上既然将最宠爱的公主嫁到吐蕃,自是想稳定和平几十年的。穷兵黩武,民力、民心,皆是考验。
沈立行苦笑,顿了顿道:“公主婚后尚算甜蜜,只是……”
皇上正准备回座,听他这么说,回头盯着他道:“只是什么?”
他敛下眉道:“赞普曾跟随使团入京,臣假装未认出他来,也交待公主切莫相问,而且赞普已有一后二妃,公主觉得委屈,曾于臣面前倾诉,臣也只得嘱她隐忍而已。”
皇帝心中大震,可又不想在臣下面前失态,于是挤了一丝笑道:“甜蜜?呵呵……”
他也是帝王,帝王之爱可保鲜多长,他最是清楚。不过他也有自信,有大夏国力依托,襄城不会受太大委屈。他也算是励精图治的一代君王,可他是人不是神,有些事,还要徐徐图之,太子退位,东宫虚悬,他要做的事还很多。
君臣二人又坐下聊了甚多,从吐蕃风土人情、人文风貎,再到沿途所见所闻,皇上听的津津有味,沈立行也沉下性子陪他闲话。
待他从宫中出来,天色已暗,他急急回府向长辈们请安问好,又陪他们吃过晚饭,托辞说累了,便回了房。他还要去见那个小女人,虽已天晚,却不能阻挡他那颗叫嚣的心。
他带了暗卫悄悄出府,到了地方,高府已笼罩在夜幕之中,偶有星星之火,却将他的心照的通明,内院已落锁,他翻墙入内,还没着地,小虎便汪汪开始示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