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回到宫中,季小柔挽住永乐帝的手臂,倚在凤栖宫的雕栏玉柱边,欣赏着长安的月色。
对于她的失身,她与龙宇轩都守口如瓶,没有说出去。
想来,龙宇轩那小子也已经看出来了吧……假若被永乐帝知道了此事,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呢……
永乐帝看着替他倒酒的季小柔,伸手抓住了她,笑道,“小柔也歇歇吧!今日忙碌了一天,怎么还有这许多力气。”
她倚着他,小嘴一下子嘟起来,“是啊!人家都快累死了!你一下子派那么多嬷嬷宫女来教我礼仪,不累死都困死了!”
他俊秀的脸在月色下泛着柔柔的光,低柔的声音就像摆脱不了的魔咒一样,“再忍一忍就好了!等册封大典过后,你就是天底下最轻松最幸福的女人。”
“册封大典?”
季小柔愣住,隐隐有一些不安。
永乐帝轻笑,清雅的香气淡淡的袭来,他低头在她唇上轻轻的触碰着,“我要你做我的皇后。”
“诶?”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雷住,季小柔倍感发麻之时,却听见慌乱的脚步声来临,一名小太监跌跌撞撞的跑进来。
看着闯进来的小太监,永乐帝微怒道,“你不知道朕和皇后在一起时,不准打扰吗?”
那小太监慌忙跪下,“启禀皇上、皇后,小的不是有意犯上。实在是军情紧急,不容耽搁。”
他颤巍巍的说,“锦安国……举国入侵了!”
永乐帝一愣,居然笑了一下,“还真是符合楚子涵的性格呢!”
而一旁的季小柔却是浑身颤抖起来,这个楚子涵怎么这么傻!难道他真的要拼个鱼死网破才肯甘心么!
永乐帝所率的十万唐军和楚子涵所率的八万锦安大军在大唐的边境相遇,两人兵力不相上下,智谋各有秋千,都誓在必得。两军征战了几场都各有伤亡,一直僵持不下。
眼看已经到了冬天,严寒将至,战争残酷起来,每天因寒冷和饥饿死去的人都不在少数。
因为之前的前车之鉴,这次征战,永乐帝将季小柔安置在凤栖宫。不准她踏出去半步,亦是不准别人靠近半步。
当然,那些人当中,除了龙宇轩。
凤栖宫,生着好几个火炉。
白熊皮铺就的地毯上,季小柔皱着眉头与龙宇轩面对面蹲坐着。
倏地,她把龙宇轩带来的一份公文往地上一扔,怒道,“他疯了吗?竟拒绝两国之间修好议和!”
她脸上出现了少见的失控表情,让龙宇轩一愣。走过去捡起那份加急军文,上面是楚子涵龙飞凤舞的篆书:“朕要的,你知道。你给不了,朕也停不了。”
这是他对季小柔秘密送出去的修书议和的反应?怪不得她生气,龙宇轩摇了摇头。想不到楚子涵的态度如此强硬,明知议和对两国都有好处,却宁可两败俱伤、玉石俱焚。
龙宇轩微微叹了口气,对着季小柔安抚道,“季小柔,你放心吧!楚子涵也是久经沙场之人,他不会做无畏的牺牲的。”
季小柔轻灵的身影凝重,眼眸中萦绕着藏不住的悲伤,“子涵和小端两人不管谁胜谁负,我都不愿看到。难道,他们非要争个你死我活不可吗?”
龙宇轩沉默。
他不愿看见季小柔哀伤,不愿看见她不开心,曾经的他,就只想着只要默默地站在她身边守护着她就好。可是现在他的降头已接,试问如此地步,他还有希望去赢得她的心么?
默然半晌,龙宇轩才轻声说,“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季小柔对他笑笑,勉力按捺住心神,开始看下一封紧急军情的报告。
她尚未看完,脸上已然变色,“子涵竟然把守护国都的近卫军也抽调来前线了,他疯了吗?后方缺乏防守,一击即破,这样子的皇帝无异于自杀。子涵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做这样笨的事情?难道不杀永乐帝,他就定不甘休吗?”
龙宇轩看了看信件,中间虽然轻描淡写,但也可以看得出情势的紧迫。原本稍占优势的兵力,在锦安国的五万近卫军赶来后,立时处于下风。那五万近卫军全是楚子涵亲手训练出的精锐,厉害非常,大唐这边连吃了几场派仗。如不是永乐帝指挥有度,遇乱不慌,锦安军恐怕现在已经长驱直入大唐了。
看来他们都准备死战到底了。季小柔眼眸中隐隐的闪烁着泪光,为什么事情要发展成这种地步!
尽管岁月变迁,他对她心生怨尤。可是,无论如何,他都是她的子涵,是那个对她温柔的笑,细细的呵宠的子涵!
满目的银妆素裹,冰封雪飘,季小柔裹着厚厚的白狐披风,踱在皇宫中。
已经半年了!两军还是僵持不下。在楚子涵的杰出指挥下,他的军队士气高涨,勇不可当,以弱势的兵力,力克大唐。
眼看两军相持不下,伤亡与日增多,她眉头微颦,心下烦恼。
究竟要怎么做,才可以做到两全其美?为何总是想要保护着某个人,却又一直不停地在伤害着他!
前方的军情越来越紧急,永乐帝和楚子涵都各有胜负,僵直不下的两军伤亡不计其数。
这天,龙宇轩再度来到凤栖宫,发现季小柔已穿戴整齐地坐在床边。
“你……你要去哪里?”龙宇轩挑眉,却见季小柔缓缓起身,道:“你能送我去战场么?”
“什么?你要做什么?”
季小柔笑了笑,“有些事情逃是逃不掉的,既然是我起的因,就让我亲手来把它结束吧!”
子涵……她的神情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依稀见到了初遇时那个好似梁上君子的英俊男人。
他牵住她的手,说,“有我在,你永远不必怕!”的样子。
他轻吻她的额,说,“笨小柔,你要永远和我在一起哦!”的样子。
他冷冷的笑,说,“那就和我一起死掉吧!”的样子……
——子涵,你何苦如此执着?
季小柔悄悄赶到军中时,两军正在交战。这场声势浩大的战役里,两军都出动的主力,白甲的大唐军队和青甲的锦安军队混战成一片,远远的可见飘扬的帅旗下,楚子涵玄色的战甲染满了对手的血迹,他飞舞的剑光,凌厉的回击就像战神一样散发出强大的气势,他身旁的士兵都胆怯的退了开来。
季小柔正想过去,一双修长坚定的手拉住了她。
回眸望去,就见永乐帝满脸焦急地看着她:“小柔,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快回去!这里很危险!”
她摇摇头,正想说什么,楚子涵已远远看见了她,“小柔!”他大吼一声,剑光一闪,忽然更加勇猛无比。势不可挡的直向她所在的地方杀来。
他疯了吗?他再厉害,可她身处在大唐军队的核心啊?
眼看密密的箭石和长矛投向他,潮水般的士兵很快将他围住,季小柔紧张的看着他,听不见永乐帝在她身旁说了什么。
很快,他的战甲上遍布着不知是谁的血迹,他身后的锦安军因为他贸然的孤军深入也被唐军隔断开来。虽然渐渐只剩下他一个人被包围在唐军的重兵里,他凌厉的剑光仍森寒耀眼。
可是就算他再厉害,以一人之力,独战千军万马。这种打法无异于自杀呀!他到底在想什么?
层层铁甲的侍卫冲了上去,他的战马瞬时被密密的长矛刺透,险象环生。季小柔紧张的手心都是汗水,想下令停止,却无奈被永乐帝紧紧地搂住。
在即将倒地的一瞬间,楚子涵蓦然一声长啸,拔地而起,优雅的旋身之下,险险躲过了投来的长矛,起落间,脚踏在唐军士兵的肩上,拨开了密集如林的箭簇,向季小柔而来。他神勇的身姿像飞翔的雄鹰,睥睨天下,无人可及。枪林箭雨中,他竟如入无人之境,气势锐不可当。
眼看他就要扑到她面前,永乐帝眉头一颦,一挥手,身旁的士兵将强弓送上,毫不费力的将长弓拉满,瞄准了半空中那道玄色身影。
他其实早已看出,此时楚子涵连番飞扑之下内息将尽,体力已达极限,绝躲不过他全力的这一箭去。
“不要!”季小柔倏地抓住了他拉弓的手,坚定的摇摇头。
永乐帝闻言一僵,清亮的眼眸有些无奈,“小柔,我也不想杀他。但他绝不会放过你的。”
季小柔还是缓缓摇头,“这是我欠他的,你不要插手。让他过来吧!”
踏着唐军士兵的肩头,几个起落间,楚子涵身披浴血的战甲,已经站在了季小柔的眼前。他浑身都是鲜血,连英俊坚毅的脸上也染着血污,但那双黝黑的眼眸仍如初见般深邃有神。
他无视于自己深陷千军万马的处境,只凝视着她不说话,挺直的鼻下,他性感的薄唇紧抿,仿佛有着千言万语。眼眸中的神情不断变化着,他的长剑斜斜指着她,鲜血从剑尖上不断滴落。
季小柔摆脱前来护驾的士兵们,挣开永乐帝的手,缓缓走到他面前。“子涵,你何苦这样呢?竟然连一兵一卒都不给锦安国留下。永乐帝已经派李将军率领的军队秘密占领了锦安国的国都,你的军队得不到给养,失败已是指日可待。”
然,楚子涵却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毫不在乎的笑了笑,像是她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样。
他的眼光仿佛具有渗透人心的力量。
季小柔撇过头去,不忍看他。哪怕是到了这一刻,哪怕他因她失去了一切,他的眼光中仍然没有憎恨,只有痴迷与不甘。
“小柔,你终于肯来见我了!”他擦拭着手中的剑,优雅自如的像两年前在御花园里等待她前来赴约那样,完全没有失败的狼狈。
季小柔惊讶的看着他,难道他做了这么多疯狂的事,甚至毫无理智的命令全军出击和永乐帝决战,只为了逼出她,见到她吗?
“你把我赶走快一年了。我们从认识到现在,好像还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过。知道吗?我真的很想你。”他深情的望着季小柔,声音低柔,“小柔,你很不乖,你知不知道?有时我真的很想杀死你,这样你就会永远留在我身边,不会再一次次弃我而去。”
看到他的眼光,季小柔心中发寒,他是认真的。
“可是你说过,你从小到大就最怕痛了,我怎么舍得伤害你?”他忽然笑了笑,“不过还好,只要他死掉,你定会生生世世纠缠着我,替他报仇。那样,我便再不会见不到你了。你说多好?”
话音未落,他已倏地朝永乐帝扑去,长剑全力的一击,漫天剑影立即把永乐帝的全身笼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