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抽抽唇角, 皮笑肉不笑的瞅着阮玉,一旁的火把映入眼中,一跃一跃, 使得她看起来更像个妖孽。
“呦, 弟妹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会对弟妹有气呢?实在是这条狗, 平白无故的就冲我家妍姐儿叫, 把妍姐儿吓的……”哭:“我那虽是闺女, 可也是娘的心头肉啊,如今命悬一线……”
姜氏在旁边哼了一声。
这叫什么?自作孽,不可活!前几日还说我作恶多端, 老天降祸,如今便让你看看, 什么才叫现世报!
“再说这狗, 这阵子没少嚎, 家里这些事还不都是它嚎出来的?听说四弟也病了?四弟那身子骨岂是旁人比得?从来就没个头疼脑热,可是它一嚎, 就病了,这说明什么?若说我那闺女不值钱,四弟可是老爷太太唯一的嫡子,你就忍心让他受罪,让老爷太太忧心?”
我就要让你有苦说不出!
李氏暗恨。有本事, 你就为一条狗得罪全家上下, 看人怎么笑话你, 而且这么一来, 在这个家里, 你也就没什么希望了。
当然,阮玉绝不是那种因小失大的蠢货, 杀条狗是不能让你伤筋动骨,但狗是你的,面子也是你的,今天就是不死也让你掉层皮!
“可是二奶奶如何断定这就是如花的缘故?如花跟我来了快一年了,喜欢它的人不计其数,也没见谁得个病有个灾的。若非要给它安个名头,六姑娘倒是因了它,身子见好,喜事也近在眼前。可二奶奶这般作践如花,是见不得六姑娘得了好姻缘吗?”
“你……”李氏一指她,又收回手:“这事你倒跟我说不着了。妍姐儿因了它被吓病,有目共睹,所以它必须死!弟妹要是有什么想法,不妨去跟老爷太太说吧。”
跟老爷太太说放狗一条生路?
笑话!
“来人,点火!”
“二奶奶……”阮玉移步上前:“明人不说暗话,怎样才能放过如花,二奶奶发个话吧。”
李氏转头看她,但见她唇角微弯,看起来不愠不恼,还加了一句:“机会只有一次,若是如花死了,可就没有了,二奶奶好好想想吧。”
语毕,又是微微一笑,然后转身……竟是走了。
机会,机会……她到底想说什么?
李氏看着阮玉的背影,攥紧了拳。
她现在最需迫切解决的,就是金玦森的欠债,那可是驴打滚的利息,她亦放印子钱,清楚得很。
原打算托人说和说和,只还个本钱。可是不知怎么被那边的人知道她亦是靠这个捞银子,这同行是冤家,何况她收的利息还比人低?虽不过是一分,可那也是银子,就凭这一点,所以她才能将这桩见不得光的买卖在短短几年里铺路得这么大。如今倒好,她反被讹了一笔,否则人家就要把她告到官府。
最近她看似还算风光,背地里却是焦头烂额,若是阮玉能帮上一把……
阮玉的靠山可是丞相大人,这无论是阴私还是阳谋,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么?
于是她立即转过身:“哎,弟妹……”
岂料看到的竟是金玦焱,正从院外赶来,迎面遇上阮玉,似是想询问什么,可是阮玉头也不抬的走了。
他的神色便有些尴尬,而后望向这边:“是哪个说爷的病是被一只狗咒的?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抬头,见了五花大绑的如花:“还不把它给爷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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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到底没有得了阮玉的机会,她那摊烂事到底是怎么解决的,或者是有没有解决,阮玉也没有过问,因为有关金家的一切,很快就要跟她没有关系了。
再过两天,便是春分出嫁的好日子。
春分这丫头,也不知是留恋她还是害怕位子被人给占了,坚决要站好最后一班岗,直到这一日,阮玉好说歹说,马家和她自家也反复来人相劝,方抹着泪的走了。
“姑娘,奴婢很快会回来伺候您的。”春分郑重的磕了个头,泪流满面。
阮玉心里也酸酸的,面上还得笑着:“快起来,搞得什么似的,再过一个月,可不又见了?”
春分只是摇头:“奴婢很快就会回来的!”
“你可别太快,”阮玉虎起脸:“小马哥哥若是三天两头的来,一待就不走,我这边的果子也供应不上啊!”
众丫鬟便笑,七手八脚的搀春分起来,又拿了可心的玩意给她添妆,不时逗上两句,终使得气氛快活些。
阮玉笑着起身:“时辰不早了,再不走,人家又要进来催了。”
春分又要给她磕头,她急忙拦住:“再这么磕下去,把人都磕老了。快把眼泪擦擦,我送你出去。”
春分受宠若惊,坚决反对。
“行了,”阮玉拍拍她的脸,笑:“这一年来,你对我尽心尽力,我不过送你一程,又当如何?”
春分只觉这话有些怪,一时又说不清怪在哪里,只是伴在阮玉身侧慢慢的走。
到了院门口,阮玉停住脚步:“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春分,好好过日子,我们都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众人又笑,大家都知道这好消息指的是什么,弄得春分红了脸,目光闪闪的往后面一看,凑到阮玉耳边:“姑娘,你也要加把劲啊。”
朝烈焰居努努嘴:“今天可是您跟姑爷成亲一年的好日子……”
阮玉笑容一滞。
是啊,一年了,这真是一个好日子,好日子……
最近缠绕她的眩晕再次袭了上来,她勉强站稳脚步。
她的时间不多了……
“春分,你年长又懂事,也不用我说什么,嫁过去后……”忽然哽咽:“好好过日子。”
春分顿时又哭了,霜降跟着掉泪,众人也红了眼圈。
“好了好了,瞧咱们是在做什么?今天也是个大喜的日子,待春分回来,咱们可就多了个管家娘子了……”
如是,便是落实了春分未来的身份了。
“姑娘……”
阮玉笑着拍了拍她的脸:“有什么话,回来再说。”
有人开始嫉妒了……奶奶对春分可真好,这会都拍了两次脸了。
春分再次郑重告辞,刚要转身,院里忽然有人追出来:“春分姐姐……”
是百顺,手里捧着个彩锦如意六角小盒子,恭恭敬敬奉上:“是四爷赏姐姐的,恭贺姐姐新婚大喜。”
春分接过,又向着烈焰居福了福礼,再同百顺道了谢,将盒子仔细收起。
且不论里面装的是何物,试想若非看在姑娘的面上,自己岂能得了四爷的赏?
于是便意味深长的睇了阮玉一眼。
阮玉只是笑:“四爷赏的,自是好东西。”
余人又寒暄几句,春分便随着家人走了。
阮玉由霜降扶着回了主屋,只言累了,将人都遣了出去。
门声一响,她的气力便是一松,退了好几步,撑住桌子才勉强站稳。
“行了,别强撑了。”如花卧在床上,冷冷的看着她:“时候到了,你再撑也没有用,难道要咱们两个都死在你手里吗?”
阮玉摇头:“扇……扇子……”
如花瞪了她一眼,跳下床,钻进床底。不一会,就拖出一把破破糟糟的羽毛扇子。
阮玉便笑了。
那日从山上回来,她便把遇到的怪事跟如花说了,可是之后,她就找不到这把扇子了。
她也不急,因为她知道一定是如花把扇子藏起来了。
是怕她耍赖吗?
真是多虑了。
她也不想死,不管是变狗变人,总还有一丝可供期待的希望。
她拿了扇子,手软得几回回要将扇子掉下。
如花紧张的看着她:“不要犹豫了,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我一直记得你是如何救了我……”
认真看她,目光又转为忧虑:“你说这个好使吗?那个道士该不是骗你的吧?”
阮玉的思维模糊得已经来不及思考这么多了。
在意识最后消失的一瞬,春分、霜降、阮洵……一一在脑海里闪过,最后留在心底的,是一张剑眉飞扬星眸璀璨的脸,她好像还听他喊了一声:“阮玉……”
她不知道自己最后扇没扇扇子,她只是看到扇子啪嗒一下掉在了面前。
没有想象中的电闪火花,没有彩光旋转,没有云环雾绕,这是不是说……
“阮玉……”
真的是金玦焱,他真的来了,可是他……怎么这么高啊?
阮玉仰望着他,忽然觉得脖子有些发酸,然后她看到一条松花色百蝶穿花的八幅湘裙从面前跑过去了。
这不是她穿的裙子吗?怎么……
那个女人是谁?她怎么跟自己这么像?别说,她跟金玦焱站在一起还真般配,只是……她是谁?
“阮玉。”金玦焱拦住那个女人。
他在说什么?他在叫谁阮玉?
阮玉有些紧张,上前一步,张口欲问,却听到一声:“汪!”
什么?
她立即闭紧嘴,想要捂住嘴唇,可是……
天啊,这是她的……手?
她惊恐的看着自己右爪……爪垫软软的,嫩嫩的,钩状的指甲圆润可爱,一看就是保养极好的结果。可是,这不是她,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