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锦萝的墓地,七夕节的时候,她随着皇上来过一次。
如今已是入冬,木锦萝的墓园及周围依然十分干净,只有零星的几片落叶落在墓前的拜坛上。说明这里应该是常年有人打扫的。
去了十六年,依然被很多人挂念着,也算得上是一种幸福吧。至少皇上,至少云风烈,还有那个每年都会在她的祭日送上一朵阿芙蓉的人。
他们应该都没有忘记过她。
云风烈在墓碑前站了良久,像是陷入了回忆中,神情有着淡淡的哀伤。
“七夕,真的是你降服了乌尔丹的大军?”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问道,眼睛依旧盯着墓碑。
“怎么?爹觉得我没有那种能力吗?”云七夕站在他的身后,盯着他沧桑的背影问。
云风烈缓缓转过身来,神色复杂地盯着她。
“这听起来像个传奇。”
云七夕淡淡一笑,“传奇也是由人去创造的。”
云风烈重新把视线落在墓碑上,他仿佛透着墓碑上那熟悉的名字,看到了十六年前那张脸,在这十六年里,这张脸也时时出现在他的梦里,从不曾忘记过。
“七夕,你娘当年是大燕倾国倾城,惠质兰心的一代佳人,可是,她也是我见过最固执的女人,固执到让人痛恨,有时气起来,真恨不得一把捏碎了她。以前,她一笑倾城的美誉谁人不知?可是后来她很少笑,每次望着她那双悲凉的眼睛,我又觉得什么脾气都没了。只希望她能笑一笑,我就会很开心。”
“为什么?是什么夺走了她的笑容?”云七夕听得入迷,脱口问道。
云风烈没有回答她,继续说道,“她缺的就是你这份勇敢,如果你娘当初像你一样勇敢,也许结局就会不一样。七夕,你越长越像她了,身上到处都是她的影子,可是仔细一看,却又有很多的不像。至少,你活得比她快乐。”
其实云七夕真的很好奇,这个木锦萝到底长什么样?
在现代的时候,有很多人都说她和她妈长得不像,一点儿也不像,有好几次,她也偷偷地对比过镜子中的自己与妈妈的脸,确实找不到一点相像的地方。更奇怪的是,她也并没有一点像那个渣爹。懂事之后,妈妈与渣爹时常吵架,那个爹就会指着她的鼻子质问妈妈。
“不要脸的东西,这个小杂种到底是哪儿来的?”
“当初要不是老子收容你们母女,你早就讨饭去了。”
于是她怀疑过,她不是那个渣爹亲生的,毕竟长得不像,渣得也太离谱,她不愿承认有这样的爹。可她妈总说,“当然是了,你爸只是脾气不好,忍着点儿吧。”
她也很好奇,她妈长得也并不差,怎么就会嫁给这么一个坏男人?后来长大了些,她从邻居口中听到了一些事情,据说当初妈妈本来是不愿意的,后来不过是听说他姓云,妈妈就突然转变了态度,满口答应了。
她长得不像她的妈妈,却长得十分像古代的一个人。这听上去太诡异了!
“七夕,记住爹的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云风烈沉重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这话,云七夕懂,她也知道,只有真正关心她的人,才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爹,我知道了。”云七夕应道。
云风烈点点头,叹了一声,“人这一生啊,不一定要有多大的权力,多大的风光,能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就很好了。”
这一番话,是他发自内心的感叹,是活了半辈子,最后悟出来的道理。
再大的权力又如何,死了也不过是一堆黄土,拥有再多,不能和心爱的人一起分享,也不见得会是快乐的。
这些,她都懂!这一次,她或许真的错了。
“爹,我懂了,以后我一定会尽量活得低调。”云七夕认真地说。
云风烈看着她,欣慰地点了点头。
从墓地离开,她没有回府,而是去了七夕号。
那是她的事业!
经过这一次与云风烈的恳谈,她越发觉得自己要经营好这个事业,若是有一天,皇上的眼睛里容不下单连城,不做这个王爷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们照样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反倒活得更自由,更洒脱,一点也不会比做王爷的时候差。
如果京城容不下他们,她的七夕号还可以转移,顺着南阳江一路漂泊,游历山川,赏遍世间美景,觉得哪里好,就在哪里落脚,天下之大,一定有可以让他们活得惬意的地方。
下午的时间,七夕号还没有什么客人。
一走进去,她就被团团围住了。
“云姑娘,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是啊,男人都不敢这样做,你一女子怎么敢?”
“云姑娘,你的英雄事迹如今已经轰动京城了,大街小巷人人都在谈论你。”
“云姑娘,你简直就是一代奇女子也!”
……
“打住!打住!这两天我听这些话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子了。”云七夕皱着眉头,头痛地挠了挠自己的耳朵。
大家尴尬地笑了笑,这才住了嘴,可是脸上的兴奋却是怎样也收不住。
翠翠给她沏了一杯茶过来,笑道,“云姑娘刚刚回来,赶路已经够累了,你们一个个地,就不能让人清闲一点儿?”
“是是是,云姑娘你喝茶。”二鬼借花献佛,接过翠翠手里的茶,殷勤地递到云七夕面前。
云七夕好笑地接过,喝了一口放下。
“云姑娘,你饿了吧?我去给你拿点儿糕点来。”二鬼说着就风一样地去了,不一会儿就端着糕点风一样地回来了。
云七夕彻底被他逗笑了,“你这么对我大献殷勤,春桃知道吗?当心她揪你耳朵。”
二鬼讪讪地笑了,春桃更是不好意思,红着脸低着头。
“云姑娘怎的把我说成一个悍妇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接下来,翠翠把这些日子以来的经营情况大概汇报了一下,并把帐本儿拿了过来给她过目。
云七夕并未打开,心情愉快地看着大家。
“我说了,不用给我看这个,我相信大家。”
所有人都被她这话熨贴得心里暖暖地,都笑盈盈地望着她。
云七夕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感谢大家对七夕楼的付出,我云七夕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不会说什么矫情的话,我只想说,只要我有饭吃,就不会让你们饿着,有酒有肉,也一定会分你们一份。”
她是如此说,也是如此做的。
大家顿时都欢呼起来。
“谢谢云姑娘,其实云姑娘你已经付出很多了。”
二鬼挠着头,收起那副吊儿郎当,诚恳地说道,“是啊,如今的日子,对以前的我们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那时候,只想着有一顿饱饭就够了。如今,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每日不愁吃穿,已经算得上是天堂了。”
大家的脸上写着幸福,写着满足。
“云七夕!”这一派高兴的场面突地被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
如今,敢连命带姓地叫她的人不多了呢!
一众人都朝门口看了过去。
七夕号的入口处,站着一个女子,那女子此刻正赤红着一双眼,死死地盯着被大家围着而坐的云七夕。
“卫姑娘,哦不,是卫良娣,我这才刚回来,你就特意来看我,我真是太感动了。”云七夕不慌不忙地笑道,假装看不见她的怒气。
见她如此不温不火的态度,卫咏兰更是怒极,大步冲了进来。
二鬼见状,当即就挡在了云七夕的前面,谨慎地盯着她。
“你要做什么?”
“大胆贱民,竟敢拦我?知不知道我是谁?”说完,响亮的一耳光就落在了二鬼的脸上。
“卫良娣!”云七夕嗖地站了起来,拉开二鬼,语气也不再客气。
“卫良娣,你的思想有问题!什么叫贱民?你是太子殿下的人,出门说话可得谨慎,难道这就是太子殿下教导你对百姓的态度?”
卫咏兰被她说得脸色涨红,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深吸了几口气,她压下怒火,劈头问向云七夕。
“晋王妃,我哥是怎么死的?”
其实当她一出现,云七夕便知道她是来质问卫昂的事。
云七夕似笑非笑,“你哥是怎么死的?你跑来问我?卫良娣,你不觉得你太奇怪了吗?”
卫咏兰悲痛地瞪着她,“晋王妃,当日你巧言骗我去哥哥那里去为你取从军行令,我竟不知是你自己要去前线,若不是你去改变了战局,哥哥又怎么会丢命?”
至亲去世,这种悲痛云七夕能够理解,可是把这一切怪在她的头上,她不能理解。
云七夕冷笑,“卫良娣,这一次晋军未损一兵一卒,却独独你哥死了,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
卫咏兰红着眼盯着她,恨意填满了眼。
“为什么?因为他是我哥,因为他是太子殿下看中的人。”
云七夕突然笑了起来,人家在承受生离死别的悲痛,她却在笑,着实不应该,可是她实在是忍不住。
“卫良娣,要被人对付也要有资本,你还真以为你哥有多大的本事?值得我费功夫去对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