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人要招待李步在赵府歇息,不过,李步一向公事公办,铁面无私,拒绝了赵大人,还是回官船上去了,而且还把魏颐也带走了。
魏颐跟着李步离开赵府时,也没多说,他此时心里挺乱。
就如以前决定离开容琛时,他没有过多迟疑,现在,他决定回到容琛身边去,也不会犹豫不决。
魏颐的确怕容琛再不要他了,他想从皇帝派来的李步脸上看出些名堂来,但是,李步总是面无表情,从他的脸上完全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李步去写了信,用信鸽给京城传信,送信之前,还将信的内容给魏颐看了,魏颐看到上面是采用的朝廷里的密码文所写,便让李步给做了翻译,听李步说,上面写的是已经找到了他,但是,他不愿意根据皇上旨意去云州定居,他想要回京城,问皇帝的意思。
魏颐听李步说完,心里很憋闷。
虽然觉得李步所写的这些话全是事实,但怎么看怎么让他觉得难受,里面的“子琦公子”完全是个无理取闹又伺宠而骄的骄横的无礼的人。
但魏颐觉得自己不是这样。
他想要李步不要这样写,故而就说道,“难道就这样送去给皇上么?”
李步答,“是。不知公子你是否还有其他吩咐,若是没有,卑职就去把信送走。”
魏颐拦住了拿着信要走的李步,道,“我还有话要传给皇上。你且等等,我也要写一封信给皇上。”
李步没有应魏颐。
魏颐拿李步这种油盐不进的人没有办法,只好求道,“我不写太多,写好后,你帮我译成那种密码,你看,可行吧。”
李步过了一会儿才点头,他觉得魏颐现在这样是非常怕皇帝抛弃他的,心里不由得怜惜起他来。
魏颐赶紧过去写了一封短信,解释清楚了他这次离京不是他故意要逃离,而是被兄长带来的,他不愿意和兄长离开,只想回到容琛身边去,请容琛原谅他。写得可怜兮兮,李步看到,不由得也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过,李步是非常心冷和冷静的那种人,他想着魏颐现在这样可怜,回京后,说不得该和皇帝闹的时候,他又会闹起来,也许情人之间就是这副样儿吧,不知道要磨多久,才能够磨成互相契合的模样。李步虽然怜惜魏颐,但却并不相信魏颐信里所表达出的可怜。
魏颐跟着李步过去,看到他把带着同样信件的三只灰色信鸽都放了,才稍稍放下了心。
李步说在汩墨城待着是浪费时间,先去云州城等皇帝的旨意,魏颐只想早点见到容琛,对此当然是赞同的。
离开之前,就让李步派人给收留过他并且帮助过他的赵府送了谢礼过去,赵府当然是推辞,但后来也收了。
其实赵大人是希望能够升官的,哪里想要这些金银一类的东西。
本来魏颐还想让李步派人帮忙去打听一番自己大哥和二哥的事情,想知道他们是还住在原来那个宅子里的,还是已经出海离开了。只是担心李步是皇帝的人,怕他对魏晖魏帆不利,只好打消了请他帮忙的念头。
在李步的眼里,魏颐也许是的确明白了自己的过错,他见魏颐在船上,每天只安静地待在船舱里,用几块石头在雕刻印章,他还见其中一块雕好后按在纸上的字迹,分明是“只有相随无别离”。
李步在魏颐面前不动声色,却还是帮着他在皇帝的跟前求了情,他将自己所见,和赵府赵大人所说的魏颐和他二哥决裂,以及对皇帝的满腔情意这些事情含蓄地写成了信,又放了两只鸽子,让给皇帝带去,看到魏颐那安静沉默雕刻印章的模样,他还是可怜他了,愿意给他帮点忙。说不得皇帝心软,就让魏颐回去了。
皇帝收到飞鸽传书,看到魏颐那封解释和求情的信,的确是心软了,这世上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人,能够让他如此心软。
虽然心软,但皇帝还是想让魏颐在外面多静一静,以免这孩子什么事情都是一时热情,回京后又做出逃离他的事情来。
容琛回信里没有让李步带魏颐回京,而是让他将魏颐安置在云州府。
信件快马加鞭送到李步手上时,李步他们正到云州,李步将信直接拿给魏颐看了,魏颐看到,强撑着面色才没有露出伤痛之色,只对李步说道,“你且留在云州吧,我自己骑快马回京,我要和皇上说清楚,若是他真的再不要我入京,我到时再回云州来。”
魏颐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已经做了决定,到时若容琛不要他呆在京城里,那么,他也是哪里都不会去的。
生死,很多时候只在一念之间,更何况魏颐还是一个曾经自杀过,只是被救治回来的人。他已经想到要用以死相逼这一招了。
李步这时在心里已经站到魏颐这一边,魏颐说他要入京,李步知道自己拦不住魏颐,还不如就放他走。
李步将他们的船以及船上的东西让下属护送回京,自己带着另外几个人,骑马兼程送魏颐回京城去。
要骑马回京实在是一件非常苦累的事情,李步还劝魏颐坐马车,但魏颐也许是想让容琛看到自己的决心和毅力,故而一直坚持骑马。
夏日阳光炙烈,魏颐骑了几天马,身体酸痛难当,太阳又晒得他难受,不过,他却依然不想放弃,觉得即使是死,也要回京城看到容琛和他说清楚自己的心意后才死。
一行人走到距离京城只有两三天路程的采秀城,天色还非常早,李步就说今日就此停下来修整,第二天一大早再出发。
这采秀城原是个小城,也无什么特别风物,只是因为这里距离京城近,是南北通向的必经之路,所以才发展起来了。
魏颐觉得在这里停留实在是浪费时间,于是还对李步道,“李大哥,停在这里做什么,我们还可以往前走一段路,随意找个村庄里的人家借住不就是了。”
李步道,“距离京城也近了,大家赶路也都劳累,停下来好好修整一番有什么不妥。”于是,干脆地拒绝了魏颐的提议。
魏颐骑马回京时,就说过什么都听李步安排,所以此时也没法子再反抗了。
李步找了这里一家富贵人家的极清幽的别院让大家住下了,连魏颐都不知李步在这里居然有这种关系,不依靠身份能够找到这种住处。
虽然魏颐想快点赶路进京见容琛,但这些天他的确是累了,非常累,每天只要一下马背他就不想再爬上去,只想有个地方倒头就睡。
因这天天色还早,魏颐早早洗了头和澡,只着一袭短袖薄衫,就爬上床睡死过去了。心里其实有些明白李步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停歇下来。
这采秀城,本不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这里过往商人多,以至于色/情服务业变得发达,不知哪个文人写了一句著名的嫖/娼的艳诗,其中有采秀二字极妙,然后才有了这个城名。
魏颐想,李步,还有他的那些属下,肯定是想去温柔乡了,所以,才这么早就在这座城里打尖。
他还是早早地上床睡觉好了,以免他们还要顾忌他。
魏颐从傍晚一觉睡到明月高悬,身上还是酸痛,他轻哼一声,挪了挪身子,脑子一时迷迷糊糊,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今夕何夕?
睁开眼来,看到床前坐着一人,此人背对着月光,看不清他的面目,但魏颐即使不看他的面目,只凭他的气息也能够把这人认出来。
魏颐一时更加迷糊,甚至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将手朝床边之人伸过去,呢喃道,“容琛,是你吗?你别走……”
容琛长长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魏颐伸向他的手,俯身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轻声询问道,“睡了这么久,饿了没,起来用些东西罢。”
容琛的气息拂在魏颐的脸颊上,他的亲吻那样真切,声音也是真实的,魏颐一下子清醒过来,知道这不是梦境,他从床上坐起来,因为坐得太急,甚至撞到容琛的身上,容琛只得赶紧将他扶好。
魏颐紧紧抓住容琛的手,生怕他一眨眼就不见一样,就着窗外明月,眼睛一眨不眨地把容琛望着,道,“是你对不对?真的是你?”
容琛看魏颐这激动又忐忑的模样,心这下是真软了。
面对血脉相连的爱子,无论他做出多么让人生气恼怒的事情,无论曾经在心里对自己说过多少遍,以后再不能简单原谅他,要给他吃些苦头,要让他记住些教训,但是,这些筑起的无论多么坚固的防线,只要对方的一句求饶的话,一个可怜的眼神,那坚固的防线就会轻易地崩溃掉,对他的怜爱之情犹如潮水涌来,什么东西都无法阻挡。
虽然容琛并无把魏颐当成自己儿子的意愿,但心底深处的潜意识,他自己也并不清楚。
他以为自己对魏颐的感情,只是情爱之情,但关于感情的事情,没有谁能够真真切切地分得清楚。
不仅这爱子之情,一个年长的且身在高位的男人面对还稚气的爱人,总归是要更多包容与怜爱的,容琛生魏颐的气,在得知魏颐骑马回京找他时,那些气怒也烟消云散,只剩下对他的心疼了。
容琛将魏颐拥在怀里,就着月光望着他含着水光的眼睛,道,“是朕在这里,是真的。”
魏颐几乎哭出来,紧紧和他相拥,“你说不允许我入京,是假的是不是。我和你之间明明有约定,说一生一世在一起,日月为鉴,这些,你我都不能反悔。你不能让我离开你。”
容琛轻抚着魏颐的背脊,道,“是。”
魏颐将脸埋进容琛的肩颈窝里,又在他的耳根处亲吻,含糊说道,“你不知道,你说你再不要我了,我多害怕。我已经把哥哥得罪了,和他们割袍断义,以后再不做兄弟,我只有你了。若你也没有了,那我就只有一个人了,我不知道我一个人该怎么办,一个人的日子,太孤单,即使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容琛的大手托着魏颐的后脑,抚摸他的头发,道,“朕不会让你一个人。”
魏颐松了口气,道,“你来找我,是原谅我了,是不是?我当时不是故意要走,是二哥来找我,我不能放下他们,你知道的。”
容琛看着魏颐的眼睛,又在他的唇边亲了亲,道,“朕现在知道了。”
魏颐道,“我知道你会怪我,但是我以为你一定也会原谅我。”
容琛道,“朕这次会原谅你,但不会每次都原谅你。”
魏颐眼睛眨了一下,眼睫毛染上了湿意,显得更加黑长,说道,“我知道。我以后再不敢了。”说着,还在容琛唇上亲了亲,一副非常乖巧听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