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顺四十六年农历九月,在越镇程府发生了两件大事:原本应该在宜兰苑安心思过的三姨娘被爆出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在这胎相最是不稳之际,三姨娘为了给亲生女儿,程府庶出的二小姐程语瑶求情,私自带着身边的婆子丫鬟大闹主院上房,结果自作孽不可活,险些小产。孩子虽说最终还是勉强保住了,最终能不能保住还真不好说。
之所以会有如此定论,也是从本朝数一数二的名医徐大夫身边的小药童那儿传出来的小道消息,说三姨娘这一胎本就先天不足,现在经这么一闹腾越发胎气不稳。至于能不能熬到足月生产……且看天意了。
于是程府后院内院那些个人精们,但凡有一丝警觉性,都本能地选择绕开宜兰苑离三姨娘远远的。要不然,哪一天那块本就不稳当的肉没了,岂不是要被殉葬的节奏?
至于程府另一件大事,当属程府当家主母程张氏也有了身孕,而且还是两个月的身孕。程张氏肚子里的孩子可比宜兰苑的那位金贵多了,若是位小少爷,那可是程庆业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程庆业成亲多年膝下就只有两朵金花,之后便一直都是只见耕耘不见任何收成。这一次连中两元,对于程庆业而言,这心里甭提多美了。可心里美滋滋的是一回事,心上之人胎相不稳,随时有可能小产也是事实。
现在事情发展成这样,即便程庆业这一次想得过且过地和稀泥就此揭过去,也得问问另外一位孕妇程张氏答不答应了。毕竟本该在宜兰苑里安心思过的三姨娘带着身边的婆子丫鬟大闹主院上房,可是对程张氏这个程府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一种赤果果的挑衅,以下犯上这顶帽子这会儿扣在三姨娘头上是一丁点儿都不冤。程庆业即便有心想为三姨娘开脱。也得有所顾忌,宠妾灭妻的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
也不晓得算不算是对程张氏这个发妻兼孕妇的宽慰,程庆业前思后想磨蹭了半天,终于“铁面无私”了一回。此时此刻,程张氏倒是很是感激徐大夫,若非她这会儿也恰巧有了身孕,事情恐怕也不可能进行得如此顺利。
三姨娘因为肚子里多了那块肉。暂且免于重罚。只是让她继续安心地待在宜兰苑里思过而已。其实即便不将三姨娘软禁起来,按着她目前的状况也得在床上好好静养很长一段时间,除非她不想要这肚子里的孩子了。
有错当罚。这是治理家业必遵守的一条家规。三姨娘因为有了免死金牌,所以暂且躲过了一劫,那么她的那份罪自然得有人扛起来。秦嬷嬷,当年陪着三姨娘一道千里迢迢到京城投奔程老夫人的亲信。被打了二十板子,外带罚俸半年。这顿板子挨下来。基本秦嬷嬷半条老命就算交代了,想要彻底康复怎么也得大半年时间。
百合、芍药几个跟在三姨娘后头上主院上房闹事的丫鬟也挨了板子,若不是三姨娘求情,说是用她们用顺手了。估计挨完板子后,就该被卖掉了。可千万不要以为三姨娘这是真的舍不得百合芍药几个丫鬟,之所以求情无非是因为这几个亲信丫头知道自己很多事。三姨娘再蠢再笨也不敢将她们就这么放出了程府。
其实这些惩罚还只是开胃菜。罚得最狠的,还是程语瑶这个三姨娘亲生的女儿。这一次若不是她在白鹿书院参加入学试时行为不检点。三姨娘也不至于会胎像不稳险些小产。程庆业根本就没给程语瑶辩白的机会,便将她关在了醉风苑里静思己过。不管白鹿书院的入学试能不能通过,去白鹿书院上学之事就此作罢。
穿越到天启朝这边的程语瑶,这些年可以说一直顺风顺水,虽然这几个月自打她的那位好嫡姐来越镇后,吃了几次小亏。可像这次这样栽了如此大的跟头,还是头一回。本就心高气傲的程语瑶心里只有一种情绪,那就是恨:憎恨那个突然出现的嫡姐,憎恨那个不再窝在佛堂里继续敲木鱼的嫡母,憎恨那个一直很宠爱她,现在却翻脸无情的便宜爹爹……要说程语瑶最憎恨的,还是这一世的亲娘三姨娘。若不是三姨娘自甘堕落要给人做妾,她何至于成为毫无地位可言的庶女?若不是三姨娘无用,她何须看嫡母还有前头嫡姐的脸色?若不是三姨娘无能,连自己又没身孕都不清楚。现在好了吧,非但没将她给救出来,还害她跟着受罚……
被软禁在醉风苑的程语瑶只觉得心口那团火是噌噌噌地往上冒,心烦气躁地她在前厅转悠了几圈后,顺手抓起架子上其中一只八宝花瓶,就朝着地上砸去。一旁的侍琴一把抱住了花瓶,讨好地轻声哀求道:“主,主子,这个可不能砸啊。若是砸坏了,还得自己掏银子补上……”
程语瑶自然知道,各房各院的摆件分公中私人两种性质。私人所有的,随便砸随便卖,想怎样就怎样。至于公中的,说白了就是借给你摆在房里好看,这些都是登记在公中账册上的。若是损毁了,总归得有所交代。若是那些个廉价品,毁了倒也没什么事儿。可若是什么前朝古物,价值千金的,饶是程庆业再疼爱自己,只怕也少不得一顿教训。
侍琴若不提醒还好,这一提醒让程语瑶想起前些日子被她那个好嫡姐算计,被迫交出那些个她好不容易弄回来的珍品,顿时程语瑶就心疼得咬牙切齿。这事说起来都怪自家姨娘,说是官家女儿,最初千里迢迢到京城投奔程老夫人时,落魄得比她身边的一等大丫鬟还不如。之后又是那样难堪地嫁给她那便宜爹爹,自然不像她那嫡母那般十里红妆,家底丰厚。若非自家姨娘无能,她又何须费尽心思地讨好她那个嫡姐,千方百计地从她那里骗来程张氏的嫁妆。可最后……就像海底捞月一般,落得个一场空。
好不甘心呢……
程语瑶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刺入娇嫩的手心传来隐隐的痛,让程语瑶决定绝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几乎是同一时间,距离在越镇约百公里外的一处古色古香环境甚是幽静的庭院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大夫正紧锁眉头,正隔着纱帘给人搭脉瞧病。
老大夫身边站着个梳着双耳髻的小丫鬟烟翠,很是紧张地看着老大夫。见老大夫收回了搭脉的右手,便焦急地开口问道:“大夫,我家夫人的病……”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了。”老大夫眯着眼,恭喜道,“夫人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之所以会晕倒,也是这几日时气所致。待老夫为夫人开副安胎的方子,调理一段日子便没事了。”
“真的吗?”纱帘里,原本还病怏怏地躺在榻上的美人一听纱帘外的老大夫如此说,不禁喜上眉头,“翠儿,快,快赏。”
烟翠立马从衣袖口袋里翻出一小锭大约六七钱的碎银子,交给了老大夫。对此,老大夫很是满意:这种添丁的打赏可不算在出诊费和药钱里头,属于大夫额外的收入,是不用上交给医馆的。每个月若是能多来几次,这小日子可就过得更舒坦了。谁也不会嫌自己口袋的银子多,不是吗?
老大夫不着痕迹地将碎银子塞进了自己的衣袖口袋里,道:“派个人跟我回医馆抓药吧。”
“有劳大夫了。”烟翠很是得体地将老大夫送出了门,等她再次返回屋子里,见自家主子双手正轻抚着自己的小腹,依靠在软枕上,面带微笑,心里也很是高兴。可更多的还是为自家主子担心。
“夫人,老爷这一走都快三个月了。我们是不是该找个人,将这个好消息快马加鞭地让老爷知道?”
“知道了又如何?庆郎他也不可能娶我……”原本还一脸喜悦之情的美人转眼便梨花带雨,哭得很是伤心。
“可是夫人,你不为自己考虑,总该为肚子里头的小少爷考虑吧。”烟翠的眉眼微微抖动了一下,“老爷可是一直心心念念着能有个儿子,继承家业呢。”
“可,可是我怕……”烟翠的话很明显说到了美人的心坎里。美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询问着烟翠的意见:“翠儿,你说我若是再过些日子,确定这一胎是儿子后,再通知庆郎,如何?”
“这样啊……”烟翠歪着头想了想,随后连连点着头,“还是夫人想的周到。不管怎么说,现在夫人都得多多休息,然后多多补身子。这样生出来的小少爷才能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奴婢马上给夫人去炖只老母鸡来……”
烟翠显得很有干劲,美人却出言阻止了烟翠,轻声说道:“可是我现在想吃豆夹。”
“这样啊,那奴婢马上去做。豆夹跟鸡汤,一个都不少。”
话音还未落下,烟翠便转身跑了出去。等烟翠来到厨房,原本还面带笑容的小脸阴沉了下来,乘着周边没有外人,手脚甚是利落地从角落里翻出一个鸟笼子,将里面正在咕咕咕乱叫的鸽子一把抓了出来,在爪子上插上信签条后,便将鸽子放了出去。
“儿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