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苒有些无力地扶着墙。
原本就只是隔着一道墙,再加上李小冯氏本就高八度的大嗓门,露天的院子那点子响动声躲在角落里正大光明偷听的李君苒跟李徐氏是听得一清二楚。李小冯氏嚷嚷了半天,无非就是在说,她李小冯氏是何等的无辜,而你李正明这个孝子没良心啊,整个一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儿狼啊。
说什么当初是为了能让李正明过上更好的日子,她这个既是后娘又是姨母的这才不得不扮演恶人,若不是因为二房唯一的男丁翘辫子太早,李崔氏年纪轻轻就守了寡,百年之后连个引幡砸盆烧纸钱的人都没有,这才狠下心来,坚持将李正明从四房分了出去。现在你李正明攀上高枝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其实李小冯氏所说的话,对于那些个不明真相的人来说,兴许乍一听还觉着她是何等用心良苦。可细细一琢磨,根本就站不住脚,可谓破绽不少。旁的不说,一个大家族某一支倘若真的因为没子嗣传宗接代而断了嗣,从宗族里过继个旁支子孙过来继承衣钵无可厚非。可没听说将隔壁房唯一的嫡子给过继出去的,又不是没有旁的庶出儿子。即便瞧不出庶出儿子,旁支正经嫡出儿子也不是没有。
李君苒很想劈开李小冯氏那脑袋瓜子,瞧瞧里头的脑回路是不是真的跟旁人不太一样,这不是拉低所有人的平均智商嘛。
“她,她怎么能这么说?”李君苒虽然囧囧的,倒也没怎么动怒,反倒是一旁的亲娘李徐氏只听了李小冯氏嚷嚷了几句,便怒上心头,恨得牙痒痒的。
“娘,咱不生气。”李君苒赶忙拉住了李徐氏的手,轻轻拍了拍,小声地安慰了一句,“那老虔婆既然想闹,那就闹呗。反正翻来覆去也就那些个套路。事情真若闹大了,只怕里正叔跟三爷爷他们头一个不轻饶了她。我们啊,主要还是得看爹怎么处理这事。”
“恩恩。”李徐氏长呼了口气,依旧不怎么放心地开口道,“你爹啊,就是个糊涂蛋。让你那个四爷爷一番和稀泥,又给忽悠上钩了。”
“不能吧。”李君苒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这才过去几天呐。”
“怎么不能?你爹纯属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没事没事。柳儿现在不是回来了嘛。再过些日子,小哥便放春假了。到时候我们兄妹俩齐上阵,一定将爹给扭回来。若真不行,就让爹净身出二房。看到时候四爷爷一家子是不是还认爹。”
“怎么不认。别忘了你爹有的是力气,免费的劳动力你说你四爷爷他们会平白放过?柳儿,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抢收秋粮时,你爹就让你四爷爷白使唤了好几天。”
“不是吧……”李君苒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险些下巴脱臼。尼玛,她家这只包子爹还能扭正常不?怪不得,她就一直在纳闷奇怪呐,当初都断得那么干净了,怎么这小日子才过去两个多月,那水蛭属性的四房又倒贴上来了。
正当李君苒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时,从院子里传来了李正明的说话声。可算是让李君苒稍稍松了口气。
“四叔,小四婶子,正明是从李家旁支来喜一脉过继到正支平河为嗣子,李崔氏是正明的嗣母,李来喜是正明的亲爷爷,李平汤是正明的亲爹。不要再记混淆了。”李正明望着短短两个多月又老了好几岁的李平海,很努力地控制自己不心软,“小四婶倘若觉着里头还有什么问题,可以去里正以及诸位族老那儿再说道说道。”
见李正明提到了里正跟族老,李小冯氏一下子歇火了。之前之所以依旧敢闹腾,借此拿捏李正明,也是听了自家小儿子的话,一点一点的试探。李正明这个小野/种果然是个心软的,舍不得自己个儿亲爹吃苦。一个多月前抢收秋粮那会儿,不过是小小的苦肉计,就让那个小野/种心疼的,主动上门乖乖地将地里的粮食都给收回来了。那李崔氏就算见着了又如何?还不是连个屁都不敢放。即便那几个老顽固瞧见了,不也什么都没说嘛。可惜,今天竟然好好地又开始不听话了。
莫非……当真是那臭丫头在背后搞鬼?!
李小冯氏不甘心地眯起了眼,灵光一闪便想到了今天李正明那赔钱货七柳回来了。仅仅一墙之隔的李君苒并不知道她已经中枪了,李小冯氏将她家包子爹不再当冤大头这笔账算在了她的头上。
李正明见李小冯氏没再吭声,便将背上的竹背篓取了下来,打开了上头盖着的竹帘子,取出了一斤五花肉外加一封小雅斋出品的糕点,放到了院子里的石桌上。
“四叔、小四婶,这是娘让我送过来的。东西不多,只为着大家伙儿一道乐呵一下柳儿这丫头能得到程府的恩典回家。”
一旁的李赵氏原本见到李正明时,便猜到李正明所背的那竹背篓里应该有不少好东西。这会儿见李正明只拿出一小拎最多不会超过一斤的五花肉外加一封四四方方的糕点包,而那竹背篓里不说五花肉跟糕点包,还有好些其他东西。那锦盒里装的,别是什么名贵首饰或者文芳四房吧。
李赵氏见李正明正打算盖上竹背篓的帘子,赶忙上前一把按住,扯出个自认为很灿烂的笑容:“我说三弟,柳丫头能脱奴籍那可是好事。当初二婶怎么说来着,若是年前能回来,且不说要摆席面,让整个屯子的人好好吃上一顿,好像还说每家每户都会送东西吧。怎么,到了我们四房这儿,就只有一份了?就算你分……就算你那民子哥已经死了,我们四房可还有你四叔四婶,还有你大哥、二哥和你四弟在呢。”
李小冯氏看清楚竹背篓里头装了满满一背篓的东西,眼睛都亮了。当她见着李正明这个小野/种只从里头取出那么一丁点儿的东西,只怕连五分之一都没有时,心里那叫一个肉痛不舒服哟。李赵氏所说的那些话,无疑给李小冯氏提了个大醒。
“民子哟,我那可怜的大姐留下的唯一儿哟,你咋走得那么早哟。娘知道你是个孝顺儿哟,你这一走哟,娘想吃点儿肉肉哟都没得吃哟……”
“娘啊,都是媳妇的错啊~~连你想吃点儿肉的要求够没办法满足啊~~”
李小冯氏那抑扬顿挫的哭天喊地夹杂这李赵氏的哀泣声,传到李君苒耳朵里,差点破功直接笑出声来。因为憋得不行,只好连着挠了好几下墙(磨一下小爪子)。终于又研发(研究发现)了李小冯氏那一家子的新功能了。以后若是真的没饭吃了,还能组个野鹿(路)唱戏班子,扯上几块大旗,便能开场了。
李君苒捂着嘴偷笑了一会儿,猛然意识到好像久久没听见自家包子爹的声音传出,心里暗叹不妙,别是又开始心软了吧。
想到此,李君苒赶忙将头凑到不远处的小破墙附近,蹲下/身子,透过一个小小的破洞往院子里瞧。院子里寂静一片,那个竹背篓还放在地上,李正明面色阴沉地就站在那里,一声不吭。李小冯氏跟李赵氏正卖力地哭天喊地着,这会儿不知怎么的又扯到了娶媳妇上。当然,说起说去,也就是那么几句,无非就是家里砸锅卖铁供出了两个秀才,所以穷啊,很穷啊。因为穷,最小的儿子跟闺女都还没成亲不说,现在最大的孙子孙女又要开始物色成亲对象了。不过是想吃点肉,这么小小的要求都因为三儿子没了,都没办法满足……
李平海至始至终都不曾开口说过话,只是坐在正屋那门槛上,一个劲地抽着旱烟袋。听到响动声李正安终于忍不住从房里走了出来,见此情绪,脸上的不悦与嫉妒一闪而过,转眼换了另一幅嘴脸。
“三哥……”李正安率先跟李正明打了个招呼,随后来到李小冯氏跟前,帅气地一掀衣摆,“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李小冯氏的面前,“娘,都是儿子无用啊~~~”
“柳儿,你爹不会……”在李小冯氏那很有节奏感的哭闹声中,李徐氏压低了嗓门轻声问道。
“现在还没,不过瞧着也差不多了。”李君苒猛然发现这四房院子里竟然还有个之前从未见过的妇人。妇人穿着深蓝色碎花袄子,个子有点高,皮肤是非常健康的小麦色,有个锃光发亮的额头,鬓角处插了一朵大红色的团花。团花颜色稍稍暗淡了一些,应该是佩戴了很久了。隐隐的,李君苒猜到了那位陌生妇人是谁。
“娘,四爷爷家有个不认识的欧吉桑。”
“啥。”
“不认识的大妈。”李君苒让出了那个可以偷看的位置。李徐氏四下环顾了一下后,也半蹲下/身子,透过那个小洞往院子里看了几眼。
“是她?”
“娘,你认识?”
“不认识!”不知为何,李徐氏竟然比方才还要生气,这让李君苒越发好奇起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