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山的路就没有前山那么好走了,虽然还是人工开凿出来的路,却要陡峭许多。我只得手脚并用,竟然也走了许久。好不容易见到一处地势稍微平坦之处,便找了块石头,坐下来休息。
我无意间又瞧见了玄清那一抹缥缈离尘的紫色身影。
当我发现玄清时,两人之间尚有二十多丈距离,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一看那一身紫衣和轻飘飘得好像脚不着地的走路姿态,我便准确地认出了来者是何人。
**而肃静的清华寺之中,玄清的身影仿若行走在隔绝的空间里,不染俗世的尘埃。
玄清……我有些不屑地撇撇嘴,还有些瞧不起这神棍。
生长在信息爆炸的唯物论时代的我很难对宗教产生什么盲目的信仰。尽管自己来到这里本身便是不可解释的存在,可是历史上侍奉皇帝的方士,无非都是炼一些带重金属的丹药给皇帝吃,不但不能长生,反而吃得短命了。
更别说眼前这位,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姿态,倘若真个清高,为什么还要身居高职,尽享荣华呢?这便足以让我暗地里对玄清鄙视了一百遍。
玄清这个架势,估计又是来找玄真大师的。见他身前领路的是两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小僧,其中一人不知是否头一次给伟大的天师大人领路,显得有些紧张,看见我时,惊了一跳,后退两步,后脚跟恰好踩上玄清的鞋子。
那小僧好像意识到自己踩着什么后,吓得脸蛋和嘴唇像雪一样白。他慌慌张张地跪下,求天师大人宽恕。
只见玄清宽袖一摆,便半弯腰扶起全身发抖的小僧,淡淡道了声,“不要停下,继续走。”
我顿住了,轻轻咦一声。与我想象的不同,玄清既没有严苛地责罚小僧,也没有温和地抚慰他,表示自己的宽容大度,他的神情清淡得仿佛游离于人世,好像没有被谁踩到了脚,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这让我有一点点意外。
见我好奇探询的目光,玄清如初见一般,目光漫漫扫来,随后视若无物地从我的面前走过。
两次错身而过,第一次我对玄清的印象从极好到极差。第二次见面,因为一个小僧引发的意外,又让我稍稍地往好的方面改观。
可以看出来,玄清并不是故意在我面前作态,那种目下无尘的冷淡好像天生带来的,而他对我无视的态度近于无礼。正是这无礼,让我对他的恶感稍微减少了不少。
我见天色已晚,便转身向后苑的方向走去,很快便回到了房间。
与晚饭一起送来的,是一份礼物,放在精美的锦盒之中,并附有一封短信,字迹龙飞凤舞,逸气纵横,“薄礼奉上,至轩兄笑纳。”
落款是司马睿。
我好奇地拆开来,却见锦盒之中,端正地摆放着一双黑紫色的木屐,色泽光滑圆润。
那日交谈时,我偶尔问起司马睿的紫檀木拖鞋是哪家匠人做的,过后也便忘了,却不料司马睿还记得。
我脱下鞋袜,将双脚伸入木屐之中,鞋底的弧度十分合脚,冰凉润泽的触感从脚底缓慢沁入。
穿木屐有一个好处,便是舒服,双脚不必受鞋袜的严密束缚,露出来让皮肤呼吸。
在自己家里面,穿着拖鞋慢慢晃悠,是很悠闲很自在的。
我慢悠悠地品尝着晚饭。其中一盘小银鱼做得很美味,便多吃了几口,雪白的鱼肉细致鲜嫩,含在口中还有些微的甜味。脚下有节奏地一踏一踏,听着昂贵的小叶紫檀敲打地面的圆润声音。
现在的生活真是舒服,睡觉睡到自然醒,让别人帮自己数钱数到手抽筋,口啜白玉肴,脚踩黄金……拖鞋,这样的生活真的是没法可以挑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