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亲吻终于止歇,那人微微喘息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划我的掌心。
他的另一只手,依旧覆着我的眼眸。
我喘息许久,脸上的红潮才缓慢褪去,此时我身上的钳制已经松到几乎没有,但是我并未用力挣脱,只靠在树干上,待呼吸平复后,才冷冷地道:“可以放开我了吗?南风瑾?”
南风瑾苦笑一下,松开双手,后退一步。
我抬起袖子,仔细地擦拭嘴唇,抬眼望向南风瑾,眼前垂着一条条柳枝,翠绿栅栏后,雪衣黑发的少年身影宛然,笑意如水,眼眸深不可测。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道:“我应该称你南风瑾呢?还是叫你‘云中鹤’?”
南风瑾笑了笑,“还是唤我瑾吧。”
我撇了撇嘴:“这一年来,从头到尾,以云中鹤身份出现的人都是你?”
南风瑾抬手轻拂落在我发际的柳叶,神情淡然:“不尽然,初时几次是真的云中鹤师兄,那时候他对你所说的,也多半是真的,但后来少说也十有九次是我。”
我心想难怪有时候云中鹤对我的态度稍微有点疏淡,当初未曾细想,只想是他那日心情不佳,却全不知晓竟是换了一个人。
停顿了一会儿,南风瑾道:“你是何时觉察是我的?又是如何发觉我便是云中鹤的?”
我下意识冷声道:“方才那个情形下,我若是再认不出你,就真是傻瓜了。”话才出口,我又猛然回忆起亲昵的片段,火热的唇瓣相贴,几乎能烧去神智。
瞥见南风瑾含笑的嘴唇,嘴唇上鲜艳不同于以往所见的苍白,我脸上霎时通红,简直快要冒出烟来了。
垂下眼帘,我压住心绪,继续冷言冷语:“还有,你身上的药味没洗干净。”
一旦意识到身前的是南风瑾以及分辨出他身上的药味后,一年来的时光随即在脑海中倒转,我刹那间发觉,在许多细微之处,那个“云中鹤”竟然是与南风瑾那么相似。
一想到自己居然给蒙骗了一年多,无名火登时从心头蹿到脑门,冲散了满怀的不自在。我镇定地转过头,上下打量可以说是一年多未见,又可以说是一年来时常见的南风瑾。
我盯着南风瑾,嘴角慢慢地翘起极浅的冰冷笑意:“好吧,请你直说,你要做什么?”
南风瑾眨了眨眼,十分柔和地道:“我要做什么?我不想做什么啊。”语气神情极无辜。
这个语调,这个神态,我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的那日,我初来之际。那时候的阳光,也是与现在一般好,阳光中少年衣衫如雪,清雅温柔,刹那间便令我怦然心动。
但是,时至今日,一切都已不一样,以前的一切早已追随落花流水飘零而去,再看着这个人,唯有冷漠相对。
我掀了掀嘴角,露出微微的讥诮:“你这一年来假扮云中鹤,跟我接近,难道不是在图谋什么?我不信你会做没有价值的事,现在刻意阻拦我离开,也是为了某个目的吧。”
我一字一顿地道,“眼下的我,可不会再被你蒙骗、欺瞒。”
南风瑾的笑容仿佛静默了片刻,原本漆黑的眼眸仿佛又深了些许,他很轻柔地道:“你这么想?”
我璨然一笑道:“难道我还应该自作多情地以为你还喜欢我?”
南风瑾笑吟吟地道:“有何不可?这么想难道不会欢喜一些吗?”
我的笑容很灿烂,目光却是异样地冰冷,居然被欺骗了足足一年,这个事实几乎让我怒不可遏。但是我没有大喊大叫,反而竭力让自己冷静,十分清楚地道:“先不说我明知道这是假的,纵然是真的,我也不会高兴,因为我现在不要了。”
我们含笑对视,乍眼看去仿佛相处融洽,可是我们之间已经树立起一层无形的高墙。
南风瑾的目光略约闪动,有些奇怪地问道:“为什么?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我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南风瑾,你还是不懂啊。我给你打个比方,比如有一盘美味佳肴,但是我吃不到,为了不让自己因为吃不到而难过,我会让自己努力地忘却,等过了许久的时间,我再去看那盘佳肴时,那盘佳肴早就已经腐烂了。”
爱一个人,那是一种非常勇敢无畏又非常容易凋零的东西,喜欢的时候极喜欢,一旦爱意消逝,便会变得极冷漠。
“我不后悔曾经喜欢,但是现在,我要保护我自己,我要忘记你。”我的目光毫不退避地与他对视,吐字清楚地道,“就如同佳肴,是有保质期限的,过期的爱意如同久置的菜肴,没人会稀罕多看一眼。”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好像看到南风瑾的目光碎裂开来,可是下一秒,他从容不迫地笑起来,那种稳固掌控的气韵让我立即认为方才所见的不过是错觉。
南风瑾轻声道:“你说得不错,我确实别有目的。”他的声音有一点儿飘,仿若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耸了耸肩,哼笑一声。站直身体,回头望了一眼平缓的江面,荆水之上,已经瞧不见画舫的影子。司马睿走了,这让我微微有点失落。
但是……走了也好。我想跟着司马睿走,其实是有些逃避。
我与司马睿不同,司马睿能放下一切,可我还有许多的牵挂羁绊,不能真正地无忧无虑,给南风瑾这一阻拦,反而帮我做了正确的选择。
思路一清,我猛然想起来,倘若我没有上船,那么慕容楚应该还在等我……念及此,我赶忙朝江边跑去,将南风瑾抛在身后。
南风瑾出声叫我:“雪儿。”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缓下脚步。正如我所言,真的没有再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