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
阳光明媚,微风徐徐。
陈氏让人在院子里的树荫下铺上了泡沫垫子,让三个孙孙在垫子上练习爬行,看着三个不谙世事的孙孙们,看着三个孙孙脸上无忧无虑的笑,再看看坐在泡沫垫上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川,陈氏这心里油煎火燎般的备受煎熬。
这一辈子。
她都不会忘记二十天前所看到的画面。
云杉的身体居然离奇且诡异的一点点化为光点消失。
虽说她当时看到后就吓得晕过去了。
可她也能想象到,当日熠知和小川在亲眼看着云杉的身体一点点的消失在眼前时,那无助绝望的心情。
云杉去的时候,别说是留下尸体,就连一个头发丝都没留下。
真真是……
真真是灰飞烟灭啊……
想到这儿。
陈氏眼眶顿时就有些酸涩并湿润了,抿唇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后,这才暂时平复下了心情。
“奶奶,哥哥,我回来啰~”晴空跑得一脑门儿的汗,身后跟着两条累得直伸舌头剧烈喘息着的狗子。
听到晴空的声音。
陈氏和小川急忙整理好情绪,回头看向朝他们这边跑来的晴空。
“瞧你这一脑门儿汗的,快过来奶奶给你擦擦。”陈氏一边朝晴空招手,一边笑说着。
晴空咧嘴嘻嘻的笑着,哒哒哒的跑到奶奶身边蹲下,把满是汗渍的红扑扑小脸凑了过去。
陈氏给她擦拭了汗后,又摸了摸她的后背,发现衣服有些汗湿后,看向蔡婆子忙道:“快带大小姐回院子去换身衣服。”
“是,老夫人。”蔡婆子急忙行礼并领命,随后看向晴空:“大小姐,请随老奴回院子更换衣服吧。”
“我不,你把衣服拿过来不就行了,我有话要和奶奶和哥哥说。”晴空伸手挽住陈氏的胳膊,噘嘴看向蔡婆子要求道。
蔡婆子有些为难的看向老夫人和大少爷。
小川点头答应了:“你回去拿过来吧,免得她来回的折腾。”
“是,大少爷。”
蔡婆子离开后。
晴空贼头贼脑的四处瞅了瞅,发现并没有三个奶娘和侍卫后,便看向哥哥和奶娘,压低了音量:“奶奶,哥哥,高个子的娘出去找神医看病,加上今天都去了整整二十天了,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呀?晴空想她了。”
娘被坏巫婆施了魔法,变成了丑丑的样子,虽然她不介意娘亲丑,可她心里还是很想娘亲变得漂漂亮亮的,这样娘亲就会开心,娘亲开心了,爹爹和哥哥还有她也会开心。
只是……
住在很远很远高山之上的神医,真的能解除巫婆的魔法吗?
都怪那个坏巫婆。
生病一睡就睡了这么天,要不然爹爹回来了,肯定能想办法让坏巫婆帮娘亲解除魔咒的。
晴空咬牙噘嘴的气呼呼暗想着。
陈氏和小川听到晴空这一番话后,眸子顿时就布满了悲戚。
前些天。
晴空一直追问娘亲的下落,最后小川只得撒谎编造了一个谎言。
之所以不告诉晴空。
真正的娘很有可能现在已经回到了原来的身体里?是因为小川在害怕,害怕现在一直昏迷的着身体里面,那个灵魂会是厉云杉。
若是厉云杉的话,将来厉云杉利用晴空,和对晴空的态度区别对待时,晴空肯定会很伤心,与其让晴空伤心,还不如让娘在晴空心里,永远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
小川挪到妹妹身旁,抬手摸摸妹妹的脑袋瓜,耐心的认真解释:“晴空,我们这儿距离那个神医所住的地方很远很远,比当初在三河县时还要远,想必现在娘亲还在途中吧,耐性等等,别着急。”
“喔,好吧,那我再等等,再等等……”晴空声音闷闷的,片刻后,抬起眸子看向哥哥:“那我再等二十天,不是……再等三十天娘亲会不会就回来了?”
听着晴空的话,陈氏鼻腔酸涩得不行,脑袋扭到一旁偷偷去擦眼泪。
小川愣了一瞬,低垂着眸子摇摇头:“应该不会这么快,毕竟,到了神医居住的地方后,神医万一有可能下山去给人看病了呢?到时候娘就需要等一等才能见到神医,见到神医后,若是娘亲吃的药中,需要什么很稀少的珍贵药材,就还要去采集药材,配齐了药材才能给娘亲熬药,娘亲要吃药,还要长时间的给脸上敷药,短时间内肯定是没法赶回来的。”
“……。”晴空小嘴紧紧的抿着,一副伤心难过,又很是思念母亲而强行憋着没哭出来的坚强表情:“哥哥,我知道了。”
……。
此时。
秦熠知给坐在床沿,把已经昏迷了整整二十天的厉云杉抱紧怀里,耐心的用小勺子一点点的给她喂稀稀的肉沫蔬菜粥。
要给昏迷的人喂东西,是很艰难,也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因为昏迷的人没有吞咽的能力,而且一不小心,就会容易被呛住导致窒息,得有十分的耐心才能照顾好长时间昏迷的病人。
二十日前。
厉云杉从床上栽下来,在断气了一个时辰后,便又有了呼吸和脉搏以及心跳,路大夫又懵逼,又震惊,又不敢置信,且又激动万分,连连惊呼奇迹再次发生。
只是……
路大夫诊脉检查发现厉云杉的身体一切正常。
当日路大夫也检查过厉云杉的脑袋,并未在头上发现有任何肿胀的包块。
本以为。
她睡上一两日就会醒来,没想到,这一睡就是二十天,而且截止今日,还是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秦熠知坚定的认为,现在这个身体里的灵魂,绝对就是他的媳妇,绝对会是他的夫人李云杉。
之所以这么肯定。
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心里,哪怕有一分的可能,他也会抱有十分的信心来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
另一方面,则是秦熠知认为,当日妻子身体消失时,肯定灵魂也受到了损伤,所以魂归这一具身体后,灵魂需要好好修养,等灵魂修养好了,自然就会醒来。
喂完了小半碗稀粥后,秦熠知把碗递向邓婆子,随后对其吩咐道:“让秦勇把轮椅推到院子里去。”
“是,老爷。”
邓婆子端着空碗出去了。
秦熠知把妻子抱起来,放在梳妆铜镜前的圈椅上,让妻子靠在椅背上,然后拿起木梳替妻子梳理头发。
这些天。
他从一个笨手笨脚不会绾发的男人,变成了一个能绾出七八种简单发型的巧手男人。
“娘子,为夫给你绾发后,就带你出去晒晒太阳,带你去池塘边转一转好不好?”秦熠知一边轻轻的替她梳理着头发,一边含笑的说着。
……
“不说话,那就是同意啰~”
……。
屋子里。
只有他自己的声音。
秦熠知替妻子绾好发髻后,便抱着妻子走了出去。
池塘边。
大树旁。
秦熠知不停的为妻子说着这些时日来,池塘周围的景致变化,以及地里庄稼的生长情况,他一直滔滔不绝的说着,而回复他的,则只有无尽的沉默……。
这样的情形,每一天都在重复的上演。
说完了周围的景致后,秦熠知把手机拿了出来,插上耳塞,一个耳塞放进云杉的耳朵里,另外一个则放在他自己的耳朵里,点开曾经她和他一起录制的视频,听着她或嗔怒,或爽朗,或狡黠的笑声,看着她的一颦一笑,秦熠知的指尖颤抖的抚向手机屏幕,指尖落在她的脸上,眼眶迅速泛红。
每一天。
他都会把手机里的视频打开和她一起听,他同时也会百看不厌的一直看着。
似乎只有这样。
他心里才不会那么的害怕。
两刻钟后。
秦熠知含泪把手机的耳塞取了下来,怕妻子长时间的听,会让耳朵难受。
“夫人,今天我们就听到这里吧,天越来越热了,我们回去好吗?”
……。
“媳妇,你可真是个小懒猪,是不是现在的天气正好不冷不热,所以你才这么贪睡呀?”
……。
秦熠知一边语气低柔的同妻子说着话,一边推着轮椅慢慢的朝着他和她的院落走去。
自从厉云杉断气并再次恢复呼吸后,秦熠知就坚信不疑的相信,现在这个身体里的灵魂,就是他的妻子。
厉云杉那个女人住过的屋子。
他嫌恶心,嫌膈应人。
于是便重新让人把一处稍小的院子布置出来,然后同妻子一起住了进去。
远处的侍卫们,暗卫们,看到这一幕,皆是眼眶泛红,心里闷闷的,喉咙处也堵得很是难受。
……。
京城。
皇帝这些天情绪很是焦躁。
因为他已经有二十天,都没有收到西川关宗耀以及两名督战官上奏的折子,不仅如此,就连去西川暗中监视关宗耀军队动向的二十个影卫,也同样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他派去西川的所有人都和他断了联系。
皇帝的心里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但这事儿……
他还不敢拿到朝堂上来讨论,担心引起恐慌是一方面,最最让他担心的是,朝中这些老奸巨猾的老油条会在这个时候生了什么异心。
那一日。
祭天时平地响起惊雷声,已经让很多百姓信以为真,以为是真的上苍降下的惩罚,而朝臣们,好些暗中也开始有了小动作。
这一日。
皇帝下了早朝后,便把几个心腹大臣叫进了御书房。
“诸位爱卿,西川那边的人已经整整二十天都没人回来汇报那边的动向了,你们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六个大臣顿时心肝一颤,脸色顿变,面面相觑片刻,垂下了眸子。
西川已经二十天都没消息传来了?
这事……
皇上瞒得可真紧。
他们还以为真像皇上在朝堂上所说的那般,西川现在暂时一切顺利,只是由于今年雨水多,而西川那地方雨水又更多,因为山体滑坡厉害,这才让关宗耀将军延迟了围剿秦熠知的计划。
哪知道。
压根就不是这样,合着原来皇上前些天早就知道西川出了事儿?
瞒得这么紧,不就是害怕朝中大臣有人按耐不住的想要令投他人吗?
今儿皇上把他们叫来,若是以前,皇上这如此看重他们,他们心里定然会高兴不已,可今儿……可事关这事儿,他们宁愿不要这一份看重和荣幸。
龙椅上的皇帝看向下方众人这神色,眉头微蹙,随即沉声道:“说,把你们的推断和猜测都说出来,朕恕你们无罪。”
一听这话。
六个大臣这才松了一口气,齐齐跪下谢恩。
“都赶紧起来吧。”皇帝抬手示意,随后看向来顺:“去搬六个小凳来。”
“是,皇上。”
待六人坐下后。
皇帝神色凝重的看向六人:“说吧。”
“……启禀皇上,臣认为,关宗耀将军那儿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有可能是……是关将军倒戈了秦熠知,亦或者是有人半路截杀了送信的人。”
“皇上,臣并不赞同户部尚书这话,秦熠知本就是个丧家之犬,在西川拉起来的那一支乌合之众,接连两次都败在了朝廷的手下,誓问关宗耀将军明明必赢的一场仗,为什么要向一个手下败将投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