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熠知本来给云杉准备的是华丽的马车,可她不想欠对方太多人情,也不想万一被熟悉的人看到惹来了非议和麻烦,于是坚持要坐牛车。
在古代这个没有平整的柏油路,没有充气的橡胶轮胎减震,哪怕是再高档,再华丽,铺得再厚实的车厢,人一旦坐上去连续摇摇晃晃的颠簸三个时辰,都会觉得浑身骨头都要被颠簸得散架了。
真可谓是坐也难受。
躺着也难受。
尤其是云杉昨儿个被颠簸在路上还晕车,还呕吐了~
回到言家村时,整个人头重脚轻晕乎得都快要站不住了,咬牙在瘦猴和蛮牛的护送下,回到家,在孩子们担忧的目光下,勉强匆匆扒了几口饭,喝了调养身体的中药后,倒在床上便睡得昏天暗地。
就连洗脸擦手洗脚,都是在人事不省的情况下,由小川和晴空帮她擦洗的。
一觉睡醒,已是第二日日上三竿之时。
一睁眼,就看到床沿边趴着目露惊喜的小川和晴空,以及两条吐着舌头的狗子。
晴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欢喜的看着娘亲,扑上去双臂搂住娘亲的脖子,脑袋在娘亲怀里蹭了蹭:“娘,你终于睡醒了?晴空好担心你哟……”
“娘,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饿了没有?”小川紧张的看着妖怪娘,忙不迭的一连串开口问道。
“嗷呜~呜呜~”主人,这几天你去哪儿了?可想死本宝宝了,小蠢货直朝云杉身前挤,一狗脸的委屈,呜咽的控诉着。
“汪汪~”高冷的大黄不爽同伴争宠,一狗爪子拍在小蠢货的脑袋上,动作利索越过小蠢货,挤在了云杉身旁,并伸出舌头舔了舔云杉的手背。
看着两孩子和两狗子如此为她忧心,云杉心里头暖融融的。
坐起身,依次亲了亲晴空和小川的小脸蛋儿,然后又揉了揉两狗子的狗头。
“小川,晴空,小蠢货,大黄,这几天让你们担心了,不过我现在已经没事了,等会儿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好不好?”
“汪汪~”大黄高兴的叫了起来。
“嗷呜~”小蠢货兴奋得直接就在原地蹦跳转圈圈。
“好耶~终于又能吃到娘做的饭啰~好开心呀!”晴空欢呼出声。
这几天一直吃着哥哥和秦忠叔叔做的饭菜,除了肉粥还是肉粥,虽然他们也配合着炒过菜,但那炒菜不是炒焦了,就是没炒熟,蒸的干饭也没法吃,那些米都是夹生的,连两条狗子都嫌弃,也只有鸡咯咯能吃得下去。
所以此时晴空一听娘亲这话,就兴奋得直欢呼。
小川看着妹妹脸上开心的笑,也忍俊不禁的勾了勾唇角。
云杉起床穿好衣服,便左右拉着两孩子,带着两狗子去了厨房。
小川笑眯眯的仰头看着妖怪娘,缓缓述说:“娘,早饭是我和秦忠叔叔一起熬的肉粥,我给你温在锅里的,你先吃饭,吃完饭等会儿还要喝药呢,你身体还没恢复,这几天就不要劳累了,地里有什么需要忙活的,你交代秦忠叔叔他们就行了,对了,县令大人又给送了两个人过来了帮忙,一个叫秦孝,一个叫秦礼。”
“……小小年纪,操这么多心,小心用脑过度今后不长个儿……”云杉嗔笑的捏了捏小大人小川的脸颊打趣道。
晴空顿时担忧的看向哥哥,随后拍着小胸脯大声道:“哥哥不要怕,就算你长得没有我高,你永远都是我哥哥,我也会永远保护你的。”
被妹妹插了一刀的小川,既感动,又很是无语:“……”
话说,前世他虽然病弱,身材消瘦,但身高却并不矮,这辈子营养跟上了,只会比上辈子长得还要高。
这一点,小川一点都不担心。
待云杉吃过饭后,憋不住的狗子们和晴空便被小川打发出去玩儿了。
在云杉洗刷锅碗之时,小川看向妖怪娘开口道:“娘,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云杉洗碗的动作一顿,颇为不解的看向满脸严肃的儿子:“什么事?”
“我想和妹妹一起习武。”
“?”云杉震惊的看着小川,怎么都没有想到,这话居然会从五岁的小不点口中说出来,颇为好奇道:“为什么突然想要习武啊?你妹妹倒也罢,她本就是个闲不住的皮猴子,可你不是最不喜欢运动吗?习武可是很辛苦的。”
小川垂下的眼眸里划过一道阴郁之色,随后抬眸看向妖怪娘,故作天真道:“习武不仅能让身体变得强壮,还能保护自己,打跑坏人。”
这倒也是……。
云杉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小川见妖怪娘同意,于是继续道:“娘,秦忠叔叔他们四个人都会武功,让他们教我和妹妹,我们不仅不用跑很远去学,而且还能省下一笔拜师钱呢。”
暗中的秦十六同情的瞥了秦忠一眼,为秦忠抹了一把同情的泪。
本是过来找云杉的秦忠站在院子里:“……。”
难怪~
难怪前几天这小崽子看他的眼神很不对劲儿,原来是在算计他这事儿。
“你这主意不错,就这么办。”云杉猛的一拍巴掌,表示赞同儿子这一计划,同时,想起秦熠知背着她都能在半空中疾驰飞行,心中一直有着武侠梦的云杉,深深的一叹:“可惜啊,可惜老娘年纪大了,要不然,娘也很想去学武功,到时候飞檐走壁,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多厉害多牛啊!”
小川:“……”
秦忠:“……”
秦十六:“……。”
听着母子两个为了省点拜师钱,狼狈为奸的算计他,秦忠心塞塞的转身——走了。
其实~
秦忠也并非真的生气。
反倒是很喜欢小川这机灵的孩子。
但是他也清楚的知道,在没经过大人的同意下,他可不敢擅自答应收徒,而且这两个徒弟,还是大人今后的便宜儿女,他可不敢去做僭越之事。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此时回避的好,等拖延一些是时间,赶紧通知大人定夺才行。
秦十六神情复杂的深深一叹:“哎~”
话说。
这厉家三口,除了娇憨活泼的小晴空比较正常,那厉云杉和厉峦川这一大一小,浑身皆是充满了无数的无解谜团。
小的前段时间把狼群引下山,借狼杀人,轻易的就弄死了两条人命,虽然那两个胆敢算计大人看上的女人着实该死,但一想到这两人是死在一个五岁孩子的计谋之下,便不仅令人毛骨悚然。
大的浑身谜团就更多了。
她总是能在睡上一晚后,屋子里凭空就诡异的多出来许许多多的东西,从吃食到新型的农作物,再到穿戴和使用工具,真真很是怪异。
就连来个月事。
也能折腾得他家大人提心吊胆,魂不守舍。
折腾得言传根一家受伤的受伤,内讧的内讧。
更是闹得整个言家村都人心惶惶的,以为夜里真的有鬼出没。
现在言家村原本那些借着夜色掩护去偷,情的男女,现在天没黑就关门闭户不敢出门了。
这对母子如此能折腾,也不知道将来大人真娶了厉夫人,秦府将会何等的热闹~
小川想起那大胡子对娘的觊觎,踌躇了片刻,喊道:“娘……。”
“嗯?怎么了?”
“你……你觉得县令大人这人如何?”小川试探的问道,紧绷微颤的小脸上,尽是小心翼翼,生怕妖怪娘会生气。
云杉愣了一瞬,随即秒懂了儿子话语里隐藏的另一层意思。
想必是那天晚上,秦熠知对她说“我会对你负责,明媒正娶的那种。”这话被儿子听到了,于是心里有了危机感。
内心哭笑不得的云杉蹲下身,亲亲小川的脸颊安抚,点评道:“你说县太爷啊?我觉得他是个好官。”
小川听着妖怪娘这敷衍的评价,内心偷偷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目前只是那大胡子一厢情愿而已,娘对那大胡子,并无什么男女之情。
这样他就能暂时放心了……。
云杉看着儿子脸上紧张,担忧,忌惮,戒备等种种复杂的神情,很是心疼这个年纪小小,却心智早熟且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也好。
让他和晴空学点武功,长大了即便是成不了武林高手,至少也能自保不被人欺负。
一说起习武。
云杉就想起她小时候干过的那些蠢事儿。
不过也是。
话说谁人小时候没熊过?
没有模仿过电视里武功盖世的大侠?没有扮演过各色倾世美人?
云杉现在都还清楚的记得,小时候她把家里的衣架横放在头上,然后把架子床上白色的蚊帐扯下来顶在头上,假装自己是头顶白纱飞舞的白娘子,最后蚊子弄破了,然后被干活回家的老妈一顿揍。
还有一次,看到电视里说要练飞檐走壁的轻功,就得先在腿上绑上重物走路,过一段时间后取下重物,轻轻一跃就能飞上屋顶。
但是她那叫一个羡慕啊,那叫一个蠢蠢欲动啊!
终于有一天,她等到了一个机会。
她趁着老妈出去干活时,偷偷摸摸的把家里的枕套取下来,装上鹅卵石分别绑在脚背上,就这么走了一上午,弄得脚背都破皮了都舍不得取下来,等老妈回来看到才买的枕套被弄得又脏又破,她的脚上也受了伤,于是,她又被老妈逮到一顿揍。
于是乎,她这轻功才刚刚开始练,就又夭折了……。
“噗~”想起前世小时候干过的蠢事儿,云杉一下笑出了声。
小川:“?”
云杉轻咳一声,演技顿时上线,满脸期盼的看着儿子:“咳咳~娘只是一想起今后你和晴空能带着娘飞檐走壁,娘就很开心。”
明知道妖怪娘是在睁眼说瞎话,但小川还是看破不戳破的点点头,配合妖怪娘的演出,认真道:“娘,我和妹妹一定会认真练武的,争取早日带着娘飞檐走壁。”
“好,娘等着。”
……。
去三河县耽搁了好几天,这几天没去地里查看,云杉这心里惦记的很,喝完药后,便带着小川去了荒地。
云杉看着精力过剩的熊闺女,正和两条狗子你追我赶的四处疯跑,生怕背心出了汗,赶紧看向儿子:“小川,快去看看你妹妹出汗没,可别汗湿受了风寒。”
小川犹豫了一瞬,点点头,不过对妖怪娘再三叮嘱:“……好吧,娘你若是累了,就回去休息,别硬撑着。”
“好~娘知道了。”云杉好笑的看着粉嫩的小正太。
秦忠等四人一看云杉过来,皆是目露意外,毕竟,昨天他们四人可是亲眼看到她半死不活的回到家。
今天才刚能起床,就来地里查看,真真是……。
让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秦诚楞了一瞬,随后放下手里的锄头,看向云杉问候道:“夫人,你怎么来地里了?身子可好全了?”
“谢谢关心,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云杉笑说道。
秦忠招呼还没见过未来女主子的两个同伴过来,然后介绍道:“夫人,左边的是秦孝,右边的是秦礼,他们都是大人派过来帮忙的。”
秦孝秦礼冲规规矩矩的抱拳行礼:“夫人好。”
云杉冲两人微微颔首:“两位不必如此,今后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你们直接问秦忠他们,或者问我都可以。”
“是,夫人。”
听着这左一声夫人,右一声夫人的,云杉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过也没去深想。
毕竟,这可是古代,她也的确是成过亲的妇人,不叫夫人,叫名字似乎更加不恰当。
云杉哪里知道,以前别人叫她夫人,只是单纯的一个称呼,而现在,这几个人叫她夫人,那是因为秦熠知放话了,所以秦熠知的下属们,现在一个个则是发自内心的认可,认可她为大秦熠知的夫人。
“秦忠,秦诚,麻烦你们跟着我去育苗地看看。”
兄弟两不约而同的应声:“是,夫人。”
几天时间不见。
地里的农作物真真是大变样。
红薯藤长得越发长了,最长的藤长已经快要五十厘米左右了,那一簇簇嫩绿的叶子,看起来很是惹人喜爱。
翻了一下红薯藤,发下并无什么杂草,而且泥土湿度也保持的刚好,云杉很是满意。
“不错,没有杂草,浇水的量也适宜。”
秦忠冷硬的脸唇角勾了勾:“谢夫人夸奖,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秦诚脸上也带着笑。
话说,大人如此重视这些奇怪的农作物,他们敢不尽心尽力吗?
老实说,伺候地里这些庄稼,简直比伺候人还要来得提心吊胆。
白天担心两条狗子糟蹋。
夜里担心老鼠蛇虫什么的糟蹋。
每一天,他们都要在这些秧苗地里转上好几圈,尤其是育苗地里刚长出来的小苗,他们甚至还一一数过多少苗,然后记录进随身携带的小本本里。
一想到这些高产的农作物,将会是他参与并亲手种出来的,秦忠两兄弟便挺直了背脊。
看完了红薯地,云杉又去了土豆地。
土豆的嫩芽,如今冒出地面已经约五厘米了,而旁边育苗地里的黄瓜,西瓜,南瓜,辣椒,四季豆,豇豆,也长出了约六厘米左右,再等上四五天,就都已经可以进行移栽了。
乱石堆的坑窝里,佛手瓜也长出了嫩芽。
这些种子的出芽率都很不错,存活率也挺好的,云杉很是开心,眉眼含笑的看向秦忠,并朝对方比划。
“你们记一下,佛手瓜这里,需要半个月内把藤架全部搭起来,不能用竹子搭建,必须得用小腿粗的木头搭建,因为佛手瓜的产量很好,竹子搭建的架子,在夏天经过日晒雨淋容易发霉腐烂,承重不行,木头搭建的架子只要搭建好了,能使用好几年。”
秦忠一手执笔,一手握着缝合的本子,飞快的记录着:“夫人,我记下了。”
云杉看着佛手瓜幼苗,想了想,补充道:“对了,搭建时,不用搭建的太高,架子距离地面约你个头再高出一些就可以了,这样方便今后的采摘,还有,架子要呈田字格状,而且间隙……。”
说道这儿,云杉顿了一瞬,因为她完全搞不懂古代所谓的尺寸,于是用手比划着,大概间隙约一米的样子:“你们懂了吗?”
秦忠秦诚怪异的看了云杉一眼:“懂了,夫人的意思是,间歇约三尺左右对吗?”
三尺?
云杉不知道该如何换算成米,于是含糊的点点头:“嗯,差不多就这么宽吧,到时候搭建好了,间歇中间再放上略粗的荆条就可以了。”
“嗯。”秦忠飞快的在本本上记录着。
看完了佛手瓜。
云杉带着两人又去了地里,然后拿着锄头,亲自示范并垒了两行约两米的红薯行,又在隔壁的那块地挖了准备移栽过来的窝子。
“你们就照着我这个距离挖坑和垒土就可以了,最好能在三天内挖好窝子,到时候方便我们进行移栽。”
“是,夫人。”有了实际对照就好,这样秦孝秦礼都能干这活儿。
云杉想了想,最后补充道:“还有,等过两天我们把秧苗移栽过来后,你们有空就去砍点荆条什么的回来,到时候给四季豆,豇豆,黄瓜搭架,不用砍很粗的那种,约大拇指粗就差不多了,高不超过你们的个头,将来便于采摘,对了,荆条上面的那些细小枝干不用剃掉,那些细小枝干,反而还能帮助藤蔓的攀爬。”
“好的,夫人。”秦忠仔细的记录着。
暂时能想到的,大约就这么多,安排完接下来几天的工作后,云杉便急忙忙的赶回家准备做饭去了。
毕竟,虽然她没钱给拜师礼,但她会做饭啊!
对于秦忠秦诚这两个隐形吃货来说,没有什么是一顿大餐解决不了的,若是不行,那就两顿,三顿……。
……。
言正清进考场时——信心满满;出考场时——灰头土脸。
在考场外焦急等待的言正文,老远一看到四弟摇摇欲坠的走出来,忙不迭的迎了上去,当看到四弟此时那脸色煞白,垂头丧气的样子,心中顿时咯噔一声——慌了。
该不会……
该不会……。
言正文惶恐的甩动着脑袋,试图把脑子里刚升起来的这个晦气念头甩开,同时不死心的疯狂冲了过去,眼含期待的一把紧紧抓住言正清的胳膊,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忙问:“四弟,感觉考的如何?你……你可有把握能中秀才吗?”
言正清眸光涣散,整个人木愣愣,似乎对外界的声音彻底隔绝了一般。
“四弟?四弟?你倒是说话呀?”
“……。”
言正清没说话,倒是他后面出来的人诸多考生,踉跄着走出来后,看着满脸期盼且殷勤迎上的家人,崩溃了。
“哇呜~呜呜呜~这次又没过,又没过……。老天呐,你为何要如此对我?我今年已经四十八岁了,我已经耗不起了……。”一个须发花白的老童生,瘫软的跌坐在地,悲怆的望天哭诉。
老童生的孙子赶紧过去搀扶并劝慰,生怕痴迷于科考的爷爷气出个好歹:“爷爷,你还有机会的……快起来吧,大家都看在你呢!”
一考生看向书院的同窗,苦笑道:“今年的考题,不仅出题范围广,而且出题也甚是刁钻,今年这一次,是没希望了……。不过也不算白来,至少让我开阔了眼界。”
同伴同样愁苦着脸:“是啊,今年这一次考院试,至少让我等认识到了诸多不足,看来今后可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得四处走走,得四处看看,才能在实践中增长见闻。”
“呜呜~县太爷究竟是怎么想的啊?我等是读书治国之才,岂能去专营了解那些俗物之事,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我倒是觉得,咱们县这县太爷,着实是个务实的好官,你看他出的这些题中就能看出,他对关乎百姓的民生问题很是看重。”
“是啊,咱们这次考场集体发挥失利,不冤……。”
秦熠知和师爷站在大门院墙内。
听着这些书生对他这个县太爷,或褒,或贬,或嘲讽,或愤慨之言语,脸上的表情没有半点波动。
只有自以为是的庸才,才会把他们自己的失败,推卸到他人的身上。
此时。
好些心里承受力不行的考生,人还未出考场,直接就晕死了过去,最后被衙役满脸嫌弃的抬了出去。
有些人——是因为熬了多年,看不到希望的出路而绝望晕死了过去。
有些人——则是因为县太爷不按套路出题,觉得这是在恶整他们这些学子,于是活生生气晕了过去。
考场外。
此时一片愁云惨淡,哀声嚎哭,好不热闹。
平日里一个个摆谱装成高风亮节的名士风范,自诩“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斯文读书人,在考场发挥失利后,哭得就跟那些撒泼的妇人似的。
秦熠知和云祁一走出考场,看着考场外此时这一丑态,见怪不怪的淡漠扫了一眼后,便收回了视线。
“接下来是回县衙?还是……。”还是去那厉寡妇家呀?不过最后这一句,云祁可没有直接明着说出来。
毕竟,他可不想秦熠知这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又把一堆事儿全都甩给他。
为了探秦熠知的口风,这才委婉的试探了一下。
秦熠知把玩着手里的马鞭,瞥了好友一眼,似笑非笑道:“自然是回县衙。”
呼呼~
云祁松了一口气。
这家伙总算是有人性了一回。
然而云祁却高兴的太早了些,压根就没有看到正翻身上马的好友,那浓密大胡子下的唇角恶趣味的勾了勾。
在诸多考生的目送下,县太爷和师爷骑马离开。
听着那马蹄“哒哒哒”声,言正清的视线终于慢慢聚焦,看着那马背上远去的身影,捂住胸口的言正清呼哧呼哧的剧烈喘息着。
“噗~”言正清竟喷出一口血来,然后硬生生的倒了下去。
“啊~有人,有人吐血了……。”人群里,有人惊呼出声。
“天哪,这,这考生还这么年轻,怎的就能因一次不中,就如此想不通呢?”
站在言正清对面的言正文,此时被言正清喷了一脸的血。
言正文直接被这如此惊悚的一幕,惊得瞳孔一缩,竟被吓得失去了反应的能力,整个人直接傻在了原地。
刚才站在言正文兄弟身旁的人,急忙推搡着吓傻的言正文。
“喂~你家弟弟吐血晕倒了,你还傻乎乎的站着干嘛?”
“小伙子,赶紧的救人呐。”
言正文这才反应过来,用衣袖胡乱的抹了一把脸,四肢无力的蹲下身,又是使劲儿摇晃,又是啪啪的拍打着言正清的脸,慌乱无措的一个劲儿呼喊。
“四弟?四弟你怎么了?你可别害你大哥啊,要是你有个好歹,我回去可怎么,怎么和爹娘交代啊……。爹娘会骂死我的,会打死我的……。”
旁边的人看不下去了:“……。”
这庄稼汉子,真的是吐血书生的亲哥吗?
怎么说出的话,却如此的令人心寒呢?
怎么大伙听着这庄稼汉的一番话,怎么听,怎么这么变扭呢?
这人还没死呢,就想着赶紧推卸责任。
一个来接大孙子考试的老头,重重的拍了言正文的肩,没好气的提醒并催促道:“你这怎么当人大哥的?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和一个昏迷的人计较会不会牵连你挨骂挨打,现在最要紧的,是先赶紧的把人背起来送医馆去啊。”
“喔,喔,送医馆,我这就送他去医馆。”言正文恍恍惚惚的下意识应答着。
还是旁边的围观这看不下去了,一起动手帮忙把言正清抬上了言家的牛车,言正文这才拉着弟弟去看大夫。
言正清的吐血,为今年三河县的院试考核,又添上了一笔广为传播的笑谈。
一刻钟后。
言正文浑身发颤,脸色煞白的终于赶着牛车抵达了医馆,牛车刚刚停稳,便跳下去背着言正清就冲向医馆。
“大夫,大夫救命啊,我弟吐血了,他吐血了。”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一听这话,齐齐寻着声音看了过去,当看到两人你脸上,衣服皆有血渍后,又惊又怕又想要看个稀奇的涌了过去。
正在写给病人写药房的坐诊大夫,手一抖,一点浓墨滴溅在纸张上,眉头皱了一瞬,随即起身对病患道:“人命关天,麻烦您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那病患也是个通情达理,于是点点头:“魏大夫不用如此客气。”
说完,看病的病患也起身看热闹去了。
“快,赶紧把病患放下。”魏大夫也被两人满脸的血吓住了,赶紧招呼伙计帮忙把人下放下来。
言正清被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圈椅上,当魏大夫看到言正清身穿读书人才会的长衫时,再想起今儿是院试结束的日子,心底已经隐隐有了揣测。
一边把脉,一边看向言正文,问:“说说他吐血前的经过。”
言正文结结巴巴的赶紧把言正清是如何走出考场,如何神情不对,然后又是如何吐血的经过颠三倒四的说了好几遍。
魏大夫:“行了,我知道了,一旁暂且坐下歇息片刻,别打扰我。”
言正文被伙计搀扶到一旁,浑身瘫软的坐下了,侧头看着人事不省的四弟,看着大夫紧蹙的眉头,心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完了……。
四弟这次中不了秀才,再等几天,他就得去挖堰塘服劳役,堰塘挖完还得继续帮家里秋后抢收,抢收完还得播种,播种完还不带喘口气,又得被征走不知去三河县哪个地方继续干苦力修筑河提。
这是要累死他呀~
况且今年家里的劳力少,地里庄稼的收成肯定没法和去年比,卖不了粮食,换不了钱,这光会耍嘴皮的四弟这次没中,爹娘肯定还会继续供四弟读书的,可家里钱只有那么多,四弟去了,他儿子有信可怎么办?
不行。
言正文眼神一寒。
他儿子有信一定要继续读,若是爹娘不让有信读,他就闹,他就闹分家。
到时候一分家。
要么爹娘跟着他大房过,只要爹娘到了他大房,还怕爹娘不向着他?
可若是爹娘偏心眼的执意要跟老四过,那就要去衙门重新立户,到时候服劳役,抽兵役,交赋税都得按一户一户的来算,就老四那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鸡养,两个老东西还能帮补养着老四一辈子不成?
分家后,大房好歹有他这个壮劳力,以及即将成为壮劳力的有德,还有他婆娘和两个闺女,一大家子还怕过不好日子?
只是……
好歹老四也读了这么些年的书,今年不中,指不定明年就中了,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闹到分家这个地步的。
思及此。
言正文坐在椅子上,很快就在脑子里算计着利益与得失。
魏大夫收回诊脉的手,看向走神中的言正文:“病人虽然吐血,但却并无大性命之忧。”
“?”言正文愣了一瞬后,这才反应过来:“……。大夫,真的?真的?”
“嗯,他吐血晕厥,只是一时急怒攻心,气血上涌所致,待老夫给他扎一针,他立即就能醒来,不过醒来后,还需喝上几天调理顺气的药,回去尽量让其放宽心,家人也要配合好别给他太大压力,以免郁结于心加重病情。”
魏大夫凝神静气的手捏银针,深吸一口气,快,狠,准的刺进言正清胸前的皮肉内,然后慢慢捻转。
言正清在银针捻转之时,嘴角又溢出了丝丝血迹。
“怎么,怎么又吐血了?”
伙计早已习惯了家属的一惊一乍,于是低声道:“小声一点,可别惊扰了魏大夫施针,这是在利用针灸之法,帮助病患把淤血排出来呢,以免淤血滞留在体内,容易引发其他病症。”
言正文这才似有所悟的点点头。
围观群众刚才都听到了言正文讲事发经过。
于是有人道:“哟~这书生年纪轻轻,怎么就这么想不通了,一次没好考,下次又考不就成了了,犯得上把自个气得吐血吗?”
“就是啊,五六十岁的老童生多了去了,也没见向他这般气得吐血呀~”
秀才没考中,没为家里减轻赋税不说。
如今折腾得要倒花银子给看病买药。
想起刚才人群中有人提到“老童生”这三个字,言正文心里不禁又开始动摇了……。
听着人群的议论声,言正文脸色不怎么好的朝魏大夫点点头,随后摸了摸身上的钱袋子,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夫,不知……。一共所需花费多少钱银?”
“诊脉,扎针,十天的药钱,大约一共需要三两银子。”
“什,什么?三两?”言正文惊得从凳子上刷一下站了起来,怒气冲冲道:“这又不是缺胳膊断腿需要你接骨,你只是扎了一下针而已,那药又不是人参灵芝的,怎么收那么贵?你这是坑人呢?”
魏大夫顿时就黑了脸,也懒得和这等无奈泼皮似的人计较,气愤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把我诊脉以及扎针的钱给了,一共一两半银子。”
医馆的伙计也怒了:“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好赖不知的东西,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这整个三河县内,我们济世医馆收费最是惠民,今儿你若是把这急怒攻心吐血的书生拉到其它医馆,少了四两银子你看你走不走得出去医馆半步?”
言正文被伙计这话吓得怂了。
这可不是他熟悉的两河口镇,若是他今儿真的得罪很了这些地头蛇,搞不好真的走不出三河县。
思及此。
言正文赶紧利索的掏了一两半银子:“对,对不起大夫,我刚才只是一时脑子没转过弯,这次出来身上周着实没什么银两,这才冒犯了你。”
“嗯。”魏大夫不咸不淡的嗯了声,起身去接着给前一个病患开药方去了。
言正清在周围一片嘈杂的议论声中,终于悠悠转醒,瞥了眼满脸讪笑,点头哈腰给大夫赔礼的大哥,泛红的眸子缓缓移开了视线。
“四弟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刚才可差点吓死大哥了,走吧,我们赶紧回家。”
言正清没有开口,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周围人看着吐血书生醒来,皆是好言相劝。
“这位公子,想开点吧,今年不中,明年也会中的,即便是明年不中,后年也必定会中的,更何况,你现在还如此的年轻,年轻就是你最大的本钱,你可不能因为一时的失利,而这么糟践自个的身体。”一个浑身补丁的老头,看着言正清喋喋不休的劝说着。
人群有人听到老头这话,哭笑不得的噗嗤一声笑了。
这老头子,也不知是诚心给人添堵?
还是真的不会说话。
哪有这么安慰人的?
这不是在书生伤口上撒盐吗?
也有那好事儿的故意起哄。
“就是啊,早早晚晚几十年,只要你还活着,总有一天指不定就中的,何必拿自己身体不当一会事儿……。”
听着这周围无知老头老太的嘲讽。
言正清感到从未有过的耻辱,衣袖下的拳头紧攥着,忍耐着胸口涌动的气流,面上却有礼有节的冲众人行了个礼:“小生多谢诸位对我的关心,距家遥远,小生便就此告辞。”
人群见这书生如此有礼貌,皆是纷纷出口称赞,以及各种鼓励,同时,人群让出一条通道让两人同行,目送着两人上了牛车消失在眼前。
众人却不知,上了牛车的言正清,听着他们“关心”的鼓励,气得嘴角又溢出了丝丝血渍……。
……
县衙。
“伍叔,明儿下午前,装好好一千斤大米放牛车上。”秦熠知坐在书房,一边看着手里的地图,一边头也不抬的对管家吩咐。
管家一脸莫名,但还是点头领命:“是,大少爷。”
“没事你出去吧。”
“是。”
管家离开后。
云祁便不解的看向秦熠知:“你这突然要这么多大米,是准备干啥?”
秦熠知抬头淡淡的瞥了云祁一眼,义正言辞道:“给我夫人送去啊。”
云祁满脸黑线。
“熠知,你这脑子……究竟是怎么想到送大米这个馊主意的?讨女人欢心送礼,我只听说过有送鲜花,有送珠宝首饰,也有送胭脂水粉或者名玩字画的,就是没听过送大米,我告诉你,你这样是讨不到娘子的。”
“放心,我夫人可不是那些庸脂俗粉,她就喜欢实实在在的白花花大米,我也觉得这爱好挺好的。”
“……”究竟是谁庸俗啊?熠知这是心盲眼盲了吗?
云祁此时终于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
秦熠知才懒得搭理好友的质疑,乐呵呵的想着云杉收到大米时的开心模样,大胡子的脸上,神情顿时就开始荡漾了。
一旁的云祁看着好友这神情——牙疼。
“你何时去言家村?”
“明天。”
云祁眼珠子一转。
许久没去言家村了,还挺惦记厉云杉的那一手好厨艺,只是秦熠知这厮太可恶,每次回来带的各种好吃的,都舍不得和他公平分享,他早就馋得不行了。
于是。
云祁厚着脸皮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秦熠知毫不迟疑的干脆拒绝。
“为啥你能去我就不能去?”云祁不服,委屈。
“老子是去看我媳妇,你去看谁?”秦熠知这话说得既得意,又挑衅,又欠扁的。
只可惜。
靠脑子吃饭的弱鸡云祁——打不过。
只能愤愤的憋屈着。
“有什么可得意的?过几天等我忙完了,我能一下子带回来十个八个媳妇,你能行吗?”
除了厉云杉,靠近一个女人死一个女人,不就暂时找到一个媳妇,他云祁只要想,就能娶回来无数个媳妇。
秦熠知猥琐的瞄了一眼云祁的裤,裆,满眼鄙夷与怀疑:“就你这小身板?还十个八个?除非你找的是十个八个相公,而你是自愿当下面那个被,压还差不多。”
作为一个老兵痞,秦熠知的流氓战斗力那可是杠杠的。
“滚。”云祁气得直咬牙,不想再继续和这厮打嘴仗,因为他很有可能会被气死的,深吸一口气道:“……啥时候回来?”
“过几天三河县全面动工挖蓄水池时回来……作为县令,老子好歹也得出面到各处去巡查一番,以免有人借着我的名头敛财,或者是敷衍了事。”
云祁这才放心的点点头:“那就好,还真怕你会被美色所误忘了正事儿。”
秦熠知咕咕喝完一大杯茶水,砸了咂嘴,笑得一脸期待道:“说实话,老子还真想享受一回被‘夫人美色所误’的待遇。”
云祁:“……”
……
三河县和临县交界处的险峻大山深处。
一座占地不小,且不易被人察觉的木屋内,今儿齐聚了整个寨子的大小头目。
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首位置的人,一手拿着烤羊腿啃,一手拿着一副人物画像图看,左脸上有着一道从鼻根至下颌的巨大疤痕,目若铜铃,身形壮硕,左边腰间佩着一柄寒光闪烁的大刀,光是这长相,这装扮,便令人心生畏惧。
这便是这个山寨的土匪头子——大刀疤哥。
疤哥把手里的人物画像递给二当家,随后看向众人:“大家都说说看,这一笔足有八百两银子的买卖,咱们做?还是不做?”
二当家是个看起来颇为斯文的人,看着手里的人物画像,再看看没有现身之人用箭射进来的信纸,眉头紧蹙着。
三当家是个急性子,当即就扯着嗓门儿道:“大哥,怕个球,不就是一个乡下寡妇吗?咱们随随便便找几个兄弟就能干了这一票。”
“这事……很不对劲,若纸上那女人真是个普通农妇,一下子能拿得出八百两银子的人,为什么不随便找个地痞流氓去办,反而还要浪费银子让我们大老远的去干呢?更何况,那背后之人,连和我们正面交易都不敢,指不定这事就是个圈套。”二当家是个谨慎的人,当即便说出来心中的疑惑。
最最重要的是。
现在三河县的县令,可不是上一任那个担心怕死的脓包县令。
这秦县令,胆大包天,杀伐果决,连未经上报私自处决人犯的事都能干出来,而且干出来后,在巡抚途径三河县都能继续稳坐县令的位置,这人若是朝中没人才有怪。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近段时间,一直劝说老大暂且不要轻易出去捞钱,以免引起了那县令的主意,一旦被县令逮住把柄,这整个寨子的几百号人,可就没活路。
四当家并不赞同二当家这一观点,这段时间天天关在山上,都快闲得生锈了,而且没有进项,山寨伙食也直线下降,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思及此,粗声粗气道:“这有啥,有钱人家的龌龊事多了去了,指不定对方是担心地痞流氓办不好事儿,反倒打草惊蛇,这才让我们出马的……。那可是八百两银子啊,自从三河县新任县令上任后,咱们就没进项了,在这么下去,寨子里的老小可都得和西北风了……”
意见不统一的众人,七嘴八舌的争论着。
足足争论到半夜,还差点打起来了,最后也没得出个结果出来。
最后老大疤哥心烦气躁的摔了一个酒碗:“行了,今晚就到此为止,大家都回去仔细想想,给老子往深里想想,明天咱们再继续讨论。”
见老大发火了,众人只得暂时停战,规规矩矩老实的点头同意。
“是,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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