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明锦出了家门,迫切地往竹林小舍而去,多日不见,盼相见的心情分外的迫切。
冯丞斐昨晚人立中宵,整宿无眠,天亮时让人到户部告假,晕晕沉沉倒到床上,褚明锦到来时,他还在床上躺着。
“怎么这时候还没起来,生病了?”褚明锦听说冯丞斐还没起床,有些着急,两人都那么样子了,似乎不用避讳,略一犹豫,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松青色双绣花卉纱帐轻遮,软烟罗窗帘低垂,房内有些昏暗,褚明锦把帘子拉开,明亮的日光洒满了整个房间。纱帐里的情形看得清楚了,冯丞斐整个身子埋在被子里,只一头黑发露在外面。
褚明锦走到床前看了看,欲要掀起纱帐察看,到底有些羞涩情怯,略站了站,转身往外走。
一股疾风袭来,褚明锦的手被捉住,尚未回神,整个人已被拉进纱帐里面。
“宝宝。”
温柔低沉的话语,纯黑清澈的眸子漾着粼粼波光,燃烧着一种灼伤人眼的深情,褚明锦一阵失神。
“宝宝,怎么这么多天不来?”冯丞斐坐了起来,丝绣被子滑落,露出光洁的颈项,柔韧结实的胸膛,褚明锦红了脸,低声道:“没哪不舒服吧?起来了,我到外面等你。”
“哪都不舒服,这里特别不舒服。”冯丞斐拉了褚明锦的手按到自己心脏位置上。
手里下的肌肤滑腻如玉,眼前的人眸中水光潋滟,流转着款款情意,褚明锦偏过头不敢直视,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冯丞斐没有再说话,伸了手勾住褚明锦脖子,把脸靠到褚明锦脸上蹭啊蹭,褚明锦被蹭得心痒身痒的,忍不住想回抱住他……
“宝宝。”冯丞斐低叫,声音带着轻颤。
空气似乎很热,气温一再升高,褚明锦深吸了口气,抬起头看冯丞斐,咬了咬牙道:“格非,有一件事我瞒着你,我想还是告诉你的好,我是女子,我……”
我已是有夫之妇!话到嘴边,褚明锦有些胆怯。
“我知道你是女子。”冯丞斐柔声道,他也在心中暗暗吸气,要把自己的真实身份交待。
格非知道自己是女子,褚明锦为自己断袖的猜疑脸红。
“我……我昨天差点受辱。”坦承身份的话在舌边转了又转,最终却变成这么一句。
“什么?”冯丞斐霎地坐直身体,伸了手在褚明锦身上摸索:“宝宝,你没事吧,还好吧?
“没事。”褚明锦摇头,把昨日遇险一事说了。巧言令色引得那肌肉男失神的话,有些不好意思细说,只简单带过。后来碰上凤双溪,要了凤双溪的外袍穿上一事,因与事情关系不大,她也便没说。
褚明锦没说,冯丞斐却猜到了,知道自己昨日误会了,褚明锦那时是刚逃了出来,路上讨了一件男子衣裳蔽体。
心结解了,宝宝原来没有与哪个男子不清不白,冯丞斐没有轻松欢快,反手足冰凉,胸腹间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冯丞斐以为,是皇帝找了人污辱褚明锦,要令得他无法再迎褚明锦回家。
这次是找人污辱褚明锦,若是自己坚决要把褚明锦接回家,下一次,是不是就派人要褚明锦的命?
拉着自己的手寒若冰块,褚明锦笑着想宽慰冯丞斐两句,看到冯丞斐的脸色时,笑容僵住了,她很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冯丞斐脸色惨白,眼神很复杂,似有千万种思绪交织在一起,褚明锦定定的看着,很希望自己看错,然而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冯丞斐那双纯黑的眸子流露出来的,竟然是一种悲痛欲绝近乎死亡一般的绝望。
他以为自己被辱了,厌弃自己了!寒意袭向褚明锦,这一瞬间她不知是伤心不被相信,还是伤心没有被不受任何影响地爱着。
冯丞斐久久没有言语,褚明锦缓缓地下了床,缓缓地站直身体,缓缓地整理身上的衣裳。冯丞斐定定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似是无限留恋,可始终没有说出挽留的话。
“格非,我走了。”褚明锦微笑着很缓地说出我走了三个字,冯丞斐痴痴看着,褚明锦的笑容有些僵硬,明丽的容颜略显压抑,她在等自己留她,留下她,是不是会害她丧命?无形的钢针扎进冯丞斐心脏,心口很痛,锥心蚀骨的痛漫延到全身各处,连指尖都痛得抽搐。
等不到挽留,褚明锦淡然一笑,不再留恋,目中现起飒然之意,转身大踏步走出房间,衣袂翩飞,远离的身影明快如山间松风。
“宝宝,别走,不要走。”冯丞斐在心中不停地吼叫着,褚明锦的背影看不见许久了,冯丞斐收回眷恋的视线,作了个搂人的姿势,看着自己空空的臂湾笑了笑,他笑得很随意,也很轻松,然而,眼角却有明亮的水滴滑下。
褚明锦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无数次甩头,告诉自己,不过是一个见过几次面的人,忘了罢。
不知不觉间,却又走到紫藤庐门前,褚明锦想抽自己一巴掌,一转身利落地走了,不顾背后金掌柜殷勤的招呼。
茫然间一时也不想回家,褚明锦往双溪面馆而去。
双溪面馆已换了人,褚明锦正想扭头去寻通天酒楼,店里赶上来一个人:“公子是俞大宝吗?”
凤双溪让接手的人告诉褚明锦,到东大街通天酒楼找他。
凤双溪坐在柜台后面,抬眼看到褚明锦,快步走了出来,把褚明锦拉进柜台里面,沉着脸问道:“昨日到底怎么回事?”
褚明锦没有说话的兴致,摆了摆手无力地道:“我又累又饿,给我拿吃的来。”
心情不好,吃起东西便分外挑剔,褚明锦扒了一口米饭,拿箸子在菜盘里扒来扒去,一点也不想吃。
“不好吃吗?要不我去做拉面给你吃。”凤双溪问道。
拉面也不想吃,褚明锦挽起袖子:“我自己做。”
褚明锦要虐待自己,进了灶房后,咚咚咚切菜剁肉,把一个厨子的灶位占了,直炒了十个菜,又调配准备了十盎炖汤材料装进白瓷炖盎里,让烧火的人按要求慢火炖出来,把凤双溪看着目瞪口呆。
“掌柜,这菜没客人点的,怎么处理?”伙计问道。
凤双溪拿过一盘,指着余下的九盘道:“给楼上几个包厢送去,就说是免费赠送的。”
“出来吃饭,别再炒了。”凤双溪看出褚明锦是要虐待自己了,不给她在灶房再呆下去。
褚明锦这回吃得下了,一碗接一碗扒米饭,第三碗吃完把碗递给凤双溪:“再来一碗。”
“砰”地一声,凤双溪把饭碗摔到柜台上,冷冰冰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褚明锦泄了气,双手蒙住脸,低低抽泣起来:“人家不要我了。”
不要你是那人不长眼,那样的人不值得你伤心。凤双溪想大声咆哮,牙关咬了又咬,还是忍下怒火,冷着脸道:“这有什么好哭的?应该开心才是。”
“是呀,应该开心才是。”开心还没失了身。褚明锦摸出帕子擦泪,那帕子却是凤双溪给她擦手的那块,凤双溪有些呆怔地看着,褚明锦擦过眼泪,看凤双溪直直看着她,方注意到那帕子,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本来带在身上想还你的,又弄脏了。”
“说了让你留着用的,不用还了。”凤双溪脸孔微红。
“掌柜,兰花厢的客人想见做赠送菜的厨子,这是赏银。”跑堂小二兴匆匆跑到柜台前,递了一锭银子给凤双溪。
那是二十两足银锭,褚明锦赞了声真阔气,站了起来要随小二上二楼。
“不要去。”凤双溪拦住褚明锦,道:“客人里面,龙蛇混杂,少见为妙。”
“客人里面,龙蛇混杂,不过我们这一包厢里的人,掌柜大可放心。”楼梯口响起突兀的说话,褚明锦看到说话之人时,仓促间想把脸埋起来,却来不及了。
李怀瑾说完话后,也看到一身男装的褚明锦,容貌虽有些变化,却还是一眼认出来,眼珠子定住不能转动了。
凤双溪察言观色,两下里看了看,一张脸瞬间阴沉得可怕,他以为,李怀瑾便是那个让褚明锦失控掉泪的人。
“王爷。”褚明锦略一窘之后,很快绽起笑容,走出柜台冲李怀瑾拱手行礼。
“那两个菜是你做的?”李怀瑾迟疑地看着褚明锦。
“正是。”
李怀瑾哦了一声,饶有兴味地打量一下褚明锦,微微一笑,道:“随我来一下。”
劳动王爷下来请厨子上去的,该不会是皇帝吧?若真是皇帝,可是大有文章可做。褚明锦脑子里打起小九九,等下该怎么诱骗皇帝给他们这个酒楼题匾。
包厢里面有四个人,褚明锦眼光打了一转,有些疑惑,看起来最有身份的是一位穿着蓝色锦袍的白发老者,这人若是皇帝,怎么儿子那么年轻?
“相爷,这位就是做这两个菜的厨子。”李怀瑾的话解开了褚明锦心中的疑惑,却又更加不解了,这老者是方彤君的父亲?方彤君可是与自己差不多大,怎么父亲这么老了?
“你就是做这两个菜的厨子?做得不错。”方廷宣抬头看褚明锦,颇有些意外地道:“小哥儿好风采,怎么会做菜?”
看清楚方廷宣的相貌,褚明锦明白了,为何褚府里没有人传方彤君与兰姨娘相貌相似,原来方彤君长得很像方廷宣,看来兰姨娘与方彤君相貌相似,只是巧合。
“草民见过相爷,因嗜好美食,自己琢磨着整弄的。”褚明锦躬身见礼,也许是方廷宣与兰氏相似的相貌,也或是方廷宣温和儒雅笑容可亲,褚明锦看着颇生好感,言语间不知不觉带了恭敬。
李怀瑾唇角讥讽之意一闪而过,褚明锦与他初次见面,连行礼都不曾,第二次只微微拱手,想不到见方廷宣,却行了大礼,原来也是趋炎附势之辈。
“老夫也是爱美食之人,小哥儿坐下,来,说说这菜是怎么做的,为何一样的材料,却比别的人做的特别的爽口。”
“食物讲究色香味,也即视觉嗅觉味觉三方面得到满足。相爷请看,像这道嫩炒三丝,先做足色字,红的肉丝,黄的白菜丝,白的香菇丝……”褚明锦也不拘束,在方廷宣身侧坐下,淡笑着介绍起来。
“有道理。”方廷宣细细嚼着,目中流露出赞叹之意,缓缓道:“看着便觉胃口大开,嚼起来柔韧鲜嫩,清脆香浓,小兄弟的掌勺功夫,也很不错。”
褚明锦陪着方廷宣聊美食的时候,经过一番激烈思想斗争的冯丞斐,正咬着牙朝相府而去。
冯丞斐准备顺从皇帝,先娶方彤君,登上帝位后把方彤君打进冷宫,再迎回褚明锦。
看着相府高大的两扇大门,冯丞斐双脚沉沉的抬不起步,真的与方彤君纠缠不清了,宝宝还是自己的吗?想起褚明锦决然离去的背影,冯丞斐霎地调转身,他连与方彤君假意往来都不想了。
“冯侍郎。”背后响起娇柔清脆的声音。
冯丞斐僵僵地转身,勉强挤出笑容:“彤君小姐。”
方彤君轻绞着袖子,抬眼么了冯丞斐一眼,羞涩地问道:“冯侍郎这是要上哪?”
刚才丫鬟跑来说冯丞斐在府门外踌躇不进,她急忙奔出来的。
方彤君追出来了,冯丞斐的决心崩溃得更厉害,没有虚与应酬的意兴,朝方彤君淡淡地拱了拱手,正想告辞。方彤君冲他背后低声叫道:“爹。”
“相爷。”冯丞斐回转身拱手,双手抬到一半,整个呆住了。方廷宣身边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李怀瑾,
“冯侍郎。”背后响起娇柔清脆的声音。
冯丞斐僵僵地转身,勉强挤出笑容:“彤君小姐。”
方彤君轻绞着袖子,抬眼么了冯丞斐一眼,羞涩地问道:“冯侍郎这是要上哪?”
刚才丫鬟跑来说冯丞斐在府门外踌躇不进,她急忙奔出来的。
方彤君追出来了,冯丞斐的决心崩溃得更厉害,没有虚与应酬的意兴,朝方彤君淡淡地拱了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