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今天来的人超乎了李紫玉的预料。
老村长家除了老村长赵清,他的大儿子赵振友、二儿子赵振民也都来了。何世贵家,他的大儿子何大山、二儿子何大海,何世祥还有他的两个儿子何大森、何大树也都来了。王瑞庆带着大儿子王春秋、小儿子王春刚也拿着瓦刀、铁锹来了。傅大夫没来,他的儿子傅云山拿着铁锹也站在人群里。就是平时不怎么打交道的周博海的两个儿子大壮、小壮,魏启斌带着他的大儿子魏忠原也都来了。还有几个不太认识的小伙子......
李紫玉头疼了,自家啥会儿这么有人缘了?
其实,不是李紫玉家人缘好,只是现在正是冬闲,除了几个在城里打短工的,好劳力都赋闲在家。再说,大雪泡天的短工也不好找。李紫玉家虽说不管饭,但工钱多啊,所以得到信儿的都腆着脸来了。就是何世贵他们冬天也没活计,谁家大冬天建房啊。李紫玉心里虽说心疼钱,嘴上还得不停地感谢,一张干瘦的小脸都笑僵了。
赵清看着李紫玉说:“丫头,都是你的伯伯叔叔哥哥们,别太客气了。我知道,今儿人多了点儿。但今天来的都是好劳力,肯定能提前完工的。还有哇,搭炕的土坯砖我挨家挨户的都给你找好啦,指定够。”
李紫玉心里暗暗惭愧,心说,姜还是老的辣,她以为自己的小心思掩藏的够好的,还是被看出来了。再看老村长这么大岁数为她家修房四处奔波,忙露出了比刚才真诚着多的笑脸:“爷爷,您看出来啦?嘿嘿,这不是怕钱不够嘛。爷爷,谢谢您!要不是有您替我们四处张罗,我......”
“行了,再说就和爷爷远了。”赵清打断了李紫玉的话。
“对了,我二伯伯咋也回来啦?他们不是在城里吗?”李紫玉转了话题。有些事不用嘴上说,心里记得就行了。
“这不下雪了吗,你二伯伯不放心家里,回家看看。正赶上你家修房,你爹活着时哥俩最投脾气,他还不应该帮个工?”
李紫玉又看着院里不认识的几个小伙子,小声的和赵清确认着。
正说着,那边看完了修房子需要多少的木料、茅草、泥土、草屑等的何世贵、王瑞庆过来了。
何世贵向赵清点点头,望着李紫玉说:“侄女啦,我跟你说说这房子咋个修法。”
李紫玉忙道:“伯伯您说。”
“你这房子三间都得修,有一间住着人先修西屋和堂屋对吧?”
“是,伯伯。”
“我是这么打算的,你家的条件在这摆着,太好的也修不起,就给你修个泥草房吧。”
“泥草房和我们家的房子不一样吗?”李紫玉真心不懂这些,只好不耻下问。
“侄女儿啊,你家的房子是稻草房啊,当时还是我从邻村找的稻草就那么铺上了。不是我自夸,以前要是有现在的手艺,你家的房子哪至于塌呀......”别看何世贵是木匠,这几年走南闯北,见得多识得也就广,在建房这一途积累了丰富的经验。通过何世贵的讲解,李紫玉明白泥草房比过去稻草房结实得多,使用时间也就长。
于是,李紫玉同意了何世贵提出的建议,院子里马上分头行动起来。
王春秋带着大壮、小壮和一个小伙子挑着竹筐去河边挑土。王春秋常年和他爹在外干瓦匠活,村里盖房也都是找他们,所以知道哪块儿泥土粘性大。
何大海带着魏启斌父子去河边割茅草。
何大山把木料卸下,招呼傅云山去挨家挨户的拉土坯砖。
何大森拿着铁锹在一边清理积雪。
几个小伙子相约着去各家拿高粱杆,待会儿得用。本来主人家这东西是不应该缺的,赵清也把这忘了,以为李紫玉家肯定有。没想到李紫玉家的高粱杆都已经烧了。
何大树搬着梯子上了房,上到房顶后,冲下面喊道:“小玉,堂屋的锅台水缸罩上吧,要不就没法用啦。”
“哎!我这就去找东西罩上。”李紫玉答应着跑进了堂屋,小山和小文紧随着也跑了进去。姐几个急忙把锅台上的抹布、洗脸盆、盆架等统统归置到东屋。水缸仍然用菜板盖着,等修完房再刷就是。李紫玉把炕上的新棉被叠好放进了木箱里,油布卷好抱到堂屋铺在了锅台上。堂屋里的柴火堆姐几个分几趟鼓捣到院子里,一会儿熬米汤用。两只水桶和扁担也拎到了院里。
李紫玉回到东屋,抬头看了看屋顶,才发现这屋的房梁比那两屋的都粗,怪道没塌。嘱咐三个小的和小文留在屋里,关紧门,就和小山走到了院外。小山必须跟着。他是长子,过了年就十岁了,不小了。盖房是大事,他必须全程参与。
李紫玉回到院里,抬头冲何大树喊道:“大树哥,收拾好啦,你们拆吧。”
“好,知道啦!”何大树答应着的时候,又有几个小伙子上了房顶。立即,稀里哗啦的声音传来,烟尘四散,呛人鼻子。
“小玉,这修房咋不给我个信儿?住得近的还比谁都晚知道。”
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李紫玉不用看就知道是杨婶,急忙转头迎了上去。
“杨婶,您来啦?这不是不管饭吗,就没麻烦您。”
杨婶家就是离李紫玉家最近的人家。杨婶大名杨宝英,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外表长得温温柔柔的,为人却大方乐于助人,泼辣能干,一手好绣艺远近闻名。李紫玉娘亲活着时和她很要好。女儿杨柳今年十岁,儿子五岁。一双儿女很是乖巧听话。杨柳小小年纪一手绣活得自母亲真传,靠卖绣品一年就能收入不少银钱。儿子杨金博也能里外帮着干活。美中不足的是,杨叔杨立新三年前从山上摔了下来,右腿骨折。可能是当时没有接好,走路时脚一高一低,重活根本就干不了。要不是有娘俩的绣艺,家里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正说着,小花和她娘亲从坡下走了上来,老远小花就叫上了:“小玉,我来啦。”说着,踩着积雪蹬蹬蹬的跑了上来。惹得背后的小花娘直叫小心。
李紫玉赶紧迎上去,亲热地招呼着:“大伯母,您来啦?您那么忙,还耽误您,真是不好意思。”
小花娘哈哈笑着走上来:“这有啥耽误的?咱谁跟谁呀,这孩子,总是这么外道。宝英,你说是不是?”杨婶和小花娘都是林山村的姑娘,所以小花娘和杨婶说话很随意。
杨婶也咪咪笑着:“可不是咋的,我正说她呢。你说这么大的事儿,我愣不知道,还是我们家金博出去玩,看见这老些人往这儿走,才告诉了我,我这才知道。”
几人说说笑笑的走进了院子。
几个和杨婶、小花娘说上笑话的小伙子,边干活边说笑着:
“嫂子,今儿打扮的这么漂亮是不是知道我要来呀?”
“闭嘴吧,臭小子!好好干你的活,毛都没长齐呢,还敢挑离话?”
“宝英,他再嘴欠,给他说个厉害媳妇,让他跪搓衣板。”
“嫂子,不用那么狠吧。这么说我大哥也跪过?”
“这死小子,谁的玩笑都敢开,皮痒了吧?”
......
Wшw▪ ttκa n▪ C〇 说说笑笑声中,挑泥土的、割茅草的已经走了几趟。不一会儿,何大山和傅云山拉着土坯砖也回来了,把土坯砖卸在了何大森清理出来的地方,这地方是用来搭土灶的,屋里因为要拆房顶,根本就没法烧火。王春刚带着几个小子开始在院里搭土灶,也就几分钟的时间,土灶就搭好了。询问了李紫玉的意见,将堂屋里北边的锅起了出来,安在院里的灶上。为怕东屋里炕凉,李紫玉将锅盖原样盖好,拿油布盖严实,把两个灶口都堵上了。
何大山又带着傅云山并一个小伙子回去拉木板和木桩,要在房子的前后两面搭架子,最少搭两层架子,方便各种材料的运输。
有个小伙子抄起扁担,挑着水桶去小河挑水。就是和杨婶开玩笑的半大小子。李紫玉问了杨婶,才知道是村西头的郑友德家的,小名嘎子,大名郑东旺,今年十五岁。郑友德因病还在嘎子五岁时就去世了,现在嘎子和他娘相依为命。李紫玉暗暗记下了他的名字,是个眼里有活计的,会来事儿还勤谨。
王春秋这时带着几人正在捋茅草,根部一绺一绺的弄齐整,然后再浸在水里。这个应该在昨夜里就弄好,这样茅草才浸得透,今天才好用。李紫玉家就几个孩子,她们不懂这些。再说茅草是今天才割得,咋着也来不及。幸亏刚下了雪,茅草长在河边,本就是湿的。
等扛着高粱杆的小子们回来,他们就开始扎高粱靶子。
李紫玉把新买的高粱米拎出来,小花娘、杨婶、小花和李紫玉就开始点火熬米汤。不一会儿,米汤熬出来,小伙子们就开始活泥浆。
这时,西屋和堂屋房顶已经拆完了,废木料、废稻草和一些干碎泥土,被铲倒了院里。几个勤谨的小伙子用竹筐担到了山坡下。房前屋后都搭好了两层的木架子,泥浆和茅草也都放在了第一层木架子上。何世贵、何世祥和王瑞庆带着赵振友、赵振民,并几个大小伙子,赵清也相跟着,开始上梁和上椽子。这个泥草房必须先上梁和椽子,然后才能铺高粱杆、茅草和泥浆。小山见姐姐那他也帮不上忙,就跟着上房梁的进屋了,一看,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大梁和椽子都先用木楔固定好,再用铁丝缠上,下面的人踩着搭好的架子,根据需要依次往上递扎好的高粱靶子、茅草、泥浆。把高粱靶子先用铁丝扎牢,就开始铺茅草。铺茅草是个细致活儿,也是个技术活儿,不懂行的伸不上手。何世贵和何世祥哥俩负责一南一北,将吃透水的茅草大头朝下一层压一层。他们压一层茅草,压一层泥浆,再压一层茅草,再压一层泥浆,如此,一而再,再而三,根部朝外,尾部朝里,逐步向上铺起。将屋面整的像是层层梯田,一波一波,一浪一浪,最后屋面上整个一平面,看不见一丝倒戳的草尖。
小山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其他人却是习以为常的样子。
西屋的房顶用了也就一个时辰,就铺好了。李紫玉吃惊的跑进西屋,发现房顶呈人字形。上面一根粗粗的房梁,房梁两侧是粗细均匀的椽子,椽子的缝隙就是密密的高粱杆。整个房顶整齐、漂亮,屋里散发着高粱杆、茅草、泥土的混合气息,却让李紫玉觉得是世上最好闻的气息。
赵清看看时辰,已经到了巳时中了,于是宣布收工。
李紫玉忙忙的进屋取水取碗,想让大家喝完水再回家。赵清摆摆手示意不用忙活。就领着大家往外走。
李紫玉忙把他叫住,让赵清记住今天来的人名,毕竟她人都认不全。赵清答应了。
小花娘、杨婶和小花也告辞走了,李紫玉感激得连连道谢。李紫玉看着远去的一群人,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充实和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