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
“小姐。小姐……”
青篱正被青阳拎着修理,柳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颇有些急切,她“呼”的站起来,朝着青阳讨好一笑,奔出房门。
李府院内灯火通明,这是除了过年那几天之外,极少有的热闹情形。
柳儿立在门外,明亮的烛光将她脸上的忧色映得真真切切,青篱不由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
“小姐,岳先生醉了。”柳儿指了指北前厅,“这会子还在喝着呢!你快去看看吧。”
那样的人也有把持不住喝醉的时候?
青篱顺着抄手游廊一面向北前厅走,一面问:“胡公子等人呢,醉了没有?”
“没有,那几人不停的灌岳先生酒……”言语之间的责怪和维护之意表露无遗。
青篱这会子顾不得修理柳儿这丫头,脚步略显匆忙的向北前厅走去。
将行至前厅时,她放轻了脚步,悄悄走近。
前厅的门大开着,里面闹哄哄的,胡流风与欧阳玉勾肩搭背,你一杯我一杯的喝得起劲儿。陆聪脸上带着得意的笑,看向以手支头的岳行文。
那人一身月白衣衫,淡然而坐,右手支头,白晰修长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叩着太阳穴。
如墨的黑发不似平常那般整齐的顺在脑后,有几束调皮的垂在脸颊两侧,只是,他的头微垂着,让人瞧不见此刻的表情。
另一只手放在桌案上,把玩着酒杯,在噪杂的宴席中显得那般的安静,却又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孤寂之感。
青篱没来由的心头一热。
似是听到外面细微的脚步声,他猛然抬了头,朝着青篱的方向轻笑,青篱被他这突然一抬头,吓了一跳,再细看时,那人已起了身子,脚步略有不稳的,向门口行来。
不知是烛光还是酒气,将他白晰淡然清冷的脸上渡上一层淡红,眉眼舒展,笑意盈盈,眼神迷离,黑眸不经意的流转间,竟然有着妖孽般的万种风情。
青篱又微笑起来,这人居然也有这样的一面。
朝身后招了招手。方才被她勒令停在远处的柳儿,悄悄的走近,青篱指了指前厅,“本小姐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去,将他们的酒全给我搬走。”
柳儿苦着脸儿,踌躇了一会儿,不情不愿的以蜗牛一般的速度,磨磨蹭蹭的向前厅而去。
青篱叫了杏儿,“去将厨房里煨着的鸡汤盛一碗来。”
杏儿暗中撇嘴,小姐交待的是一碗,而不是四碗,肯定是气胡公子几个硬灌岳先生酒呢。
青篱走向他,细细看了他的脸色,略带责怪道:“先生何时也成了这般没成算的人?那几人让你喝你就喝么?客房已收拾好了,先生还是快去歇息罢。”
岳行文含笑点点头,却不顺着抄手游走,而是转身往台阶而去。
刚下了两阶,身形微微一晃,立在一旁的红姨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呀”
青篱叹了一口气,连忙跟在他身后。
岳行文在前面走着。青篱在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直到快到客房,她才略赶几步,扶了他的手,“先生倒底喝了多少酒?不过才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就醉成这样了?”
岳行文一手捂着胸口处,另一只手一个翻转,将她扶在胳膊上的小手紧紧握住。
青篱见状不由大急,“先生可是难受的厉害?”
岳行文闻言轻笑,转过头看她,微微摇了摇头。
青篱观他面色,虽然有些酒后的红晕,眉宇之间却并不无不舒之感,可结合这捂胸口的动作倒真让她有些心慌,莫非是难受得顾不上说话?
这么想着,心中更急,不由加快脚半拖半拉的向客房而去。
进了客房,一把将他摁在椅子上,“我去调了蜂蜜水给先生解解酒。”
岳行文将手一紧,“为师没事。不需张罗。”
青篱听他这话音如常,不似醉酒之人那般含混不清,微微放了心,拉了把椅子一屁股坐在他对面,把眼睛一瞪,不悦的指了指他仍然放在胸口的手,“先生即没事,摆那个吓唬人的姿式做什么?”
岳行文轻笑一声,“真是长大了,连为师都敢训了。”
青篱不悦一哼,做得不对还不让人说了?
用力甩开他的手,起了身子。开了雪青瓷罐,沏了一杯浓茶,递给他,“做错事的人没资格发表任何意见。先生还是赶快喝杯酽茶醒醒酒罢。”
岳行文又是轻笑一声,伸手端了茶,略微喝了两口,便又放下,另一只手仍捂着胸口不放。
青篱只当他难受得紧,连茶水也喝不下,恨恨的一顿脚,“陆聪欧阳玉胡流风三个,明天本小姐要他们好看……”
正说着,门外响起杏儿的声音,“小姐,鸡汤端来了。”
青篱不忿的住了嘴。
杏儿低眉顺眼将鸡汤端进客房,放在桌上,又低眉顺眼的下去。
青篱被她这贼头贼脑的作派弄又是一阵羞恼,脚在原地顿了几下脚,才指了那鸡汤说,“先生尝尝这个可喝得下?”
岳行文放了一直捂在胸口的手,“你晚饭用了什么?”
青篱一愣,讪讪一笑,她被青阳拉出去好一通修理。哪里还顾得上用晚饭。
岳行文将鸡汤推到她面前,轻斥:“到了外面无人管你,你便愈发的随性了。”
青篱撇撇嘴,也不知是谁喝得醉成这般模样,还好意思说她。
不过她倒是真有些饿了,指了指那杯浓茶,“那先生就喝那个罢。待会儿若还是不好,便叫红姨煮了醒酒汤来。”
岳行文含笑点点头。
青篱在桌旁坐下,三两下将那碗鸡汤喝了个干干净净。岳行文轻笑,“若不是为师知道你衣食不缺,还以为这是哪里跑来的小乞丐呢。”
青篱抽了帕子。胡乱抹了抹嘴角,“这鸡汤煨了三四个时辰呢,先生不喝,可是亏了。”
说着看了看天色,便站起身子,“时候不早了,先生早些歇着罢。夜里我叫张贵在外面招呼着。”
岳行文一把拉了她的手,将她按坐在椅子上,“为师没事,无须张罗。坐下,为师有事要问你。”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儿,展了开来,递到她面前,“陆师弟说这个是你写给为师的?”
青篱往那纸上一凑,登时恨不是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不是陆聪那厮把她堵在书房要说法,她讲了一通什么“画地为牢”的故事,无奈陆聪那厮听不懂,她当时只顾求着脱身,随手加了几个字扔给他。没想到那厮却还保存着这张纸。
青篱一连的摇头,否认,“不是,不是,只是随手写的来着。”
“哦……不是啊……”岳行文将纸折好又收回怀中,突然将身子向前一倾,“……真让为师失望……莫非是给那个什么小侯爷写的?”
我的娘咧,这音调有多久没听到过了?只记得初见时,不过三言两语,她就被这拉得长长的,带着探究一般的音调气得破了功。
她突然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腾”的跳将起来,头摇得象波廊鼓一般,“先生说的什么醉话,什么小侯爷小王爷的,我听不懂……啊呀,天都这么晚了。先生一路鞍马劳顿,早些休息罢……”
说着讨好一笑,使劲儿往外抽自己的手,无奈那手掌紧紧的箍着,稳丝不动,那人眉头淡挑,嘴角含笑,眼中已然没有了方才的迷离之感,清透闪亮的望着她。青篱无奈,一屁股坐了下来,嘟哝道:“先生怎么听风就是雨的。”
岳行文收了放才的神情。轻笑一声,“那你且说个真的给为师听听。”
青篱嘟哝一声,“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先生那么聪明的人,难道分辩不出来么?”
岳行文的目光闪啊闪啊闪,闪得青篱心中直打鼓,他这是又犯的哪门子的抽?
直到闪得青篱快要受不住的时候,岳行文突然轻笑一声,“这可如何是好,为师醉了,真的分辩不出。不若,为师去亲自会会那小侯爷?”
青篱哀叹,这人是打定主意要让她亲口承认了?陆聪这该死的大嘴巴、三八公。
她叹了一口气,嘟哝道:“先生想知道什么,问就是了。那什么小侯爷小王爷的可跟我没关系。”
岳行文轻笑一声,再次
将那纸掏了出来。
目光灼灼的望着她,“这可是写给为师的?”
青篱在他灼热目光的注视下,不由自主的点点头。那人的脸上登上浮现大大的笑意,就那么无声的笑着:眉眼舒展,嘴角弯起。是那般的畅快,那般的欣慰,那般的……
那畅快开怀无声的笑容,让青篱的心里热热的。
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便知他对她的不同是为何,却始终不回应——她害怕有丁点的回应,便会让自己失去寻找自由的勇气。
自由与他之间,她还是选择了前者。
现在,她得了自由,却还有什么理由再继续回避?
思及此,她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神坚定透撤明亮,“先生,有那么一个人愿意为你心甘情愿的守着虚无的心牢,是不是觉得很幸福?”
这章写得很卡,改来改去,整整改了一下午……泪奔中……年底事多,好累,好困,明天调整下状态,也许会再润润色,情节不会改了。
顶着锅盖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