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是否知道些什么,却都瞒着我?”
昨夜宴席间有部将对林宗靖等人冷嘲热讽,李知诰这才知道李冲逃回来后,在营中到处声称韩谦有意隐瞒文瑞临梁间之事,以致其父李普及朝堂诸公中计、水师主力覆灭于洪泽浦。
当时杨恩、李普等人皆在场,李知诰不便声张什么,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宗靖等人含愤离去。
他今日一早有事赶往庐江城,待夜里赶回笔架山大营,才得空将姚惜水、邓泰等人召入帐中询问其事。
“我虽然不忿被韩谦的谋算,但也不是不知轻重缓急之人……”姚惜水委屈的说道,表示这件事与她无关。
“我今天特意找到一些人问过,李冲散播这些话,恰好瞒过我们几个人,”邓泰见李知诰脸沉如水,虎目藏暗恼怒,一副神色凝重的样子,这时候才知道这事非同小可,坐在案后小声的辩解说道,“而其他将领对黔阳侯向来就有成见,听到这些话即便没有当真,但也是一笑了之,都没有当成事,也就没有人禀告过来……”
“你们啊,你们,”
李知诰无奈拍着额头。
虽然他相信姚惜水、邓泰不至于分不清轻重好歹掺和进这事里去,但他在舒州将姚惜水、邓泰视为左膀右臂,他日理万机,无暇关注太细枝末节的事情,但姚惜水、邓泰竟然在这件事上出现这么大的漏洞,他也是深感无力。
现在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手撑着桌案,痛心疾首的盯着姚惜水、邓泰质问道,
“文瑞临是我手里逃出去的,现在这些传言又先在舒州传播开来,你们说韩谦知道后会怎么想?你们觉得江淮的局势还不够糜烂,还能够继续折腾下去吗?难道说真将韩谦从江淮逼走,我们就有能力独立掌控江淮诸州吗?!”
姚惜水、邓泰再蠢,也知道此时与棠邑兵分道扬镳,绝对不符合淮西的利益,面对李知诰的责问,他们也无法替自己辩解什么。
他们并非没有听到传言,只是心里深藏对韩谦的怨恨,听到这种对韩谦不利的传言下意识有放纵的心思,没有加以约束,没想到昨夜的宴席间会有人按捺不住,直接对叙州的人冷嘲热讽,将林宗靖等人激怒气走。
此时面对李知诰的责问,他们也没有办法替自己辩解什么。
“是不是派人去棠邑跟韩谦解释一下?”苏红玉坐在李知诰的侧旁,伸出皓白似雪的手腕轻抚其肩,柔声问道,她心想着事已至此,总归要想办法解决。
“怎么解释,怎么才能解释得清楚?”李知诰长吐一口气,瓮声问道,“韩谦会相信我并不知情?文瑞临从我们手里逃脱出去,就已经百口莫辩了啊。”
这时候一名侍卫走进来禀报道:“昌国公业已休息,说有什么事情待明日再商议不迟——昌国公另外还说了,他明日就打算启程回金陵请罪,要没有什么一定要他商议的事情,他明天就直接渡江去南岸,不过来告辞了。”
李知诰无力的挥了挥手,他回来想将李普、李冲都请过来询问具体的情况,但李普、李冲避而不见,甚至明天就要直接回金陵去,他能奈何?
李知诰只能示意侍卫先退下去。
距离从巢州城下撤军,都没有满一个月,李知诰目前还仅仅是在舒州手忙脚乱的整顿兵备、重新在巢州西翼建立新的防线,而李普也还留在舒州没有返回金陵请罪去。
当然,延佑帝杨元溥也没有下旨召李普未回金陵,追究罪责。
这种情形下,李知诰即便是奉太后手诏行事,牢牢将淮西禁军的兵权掌控在手里,但也不能限制李普的人身自由。
更何况李普还是他的“父亲”,也还是当今皇后的父亲,当今陛下的国丈。
现在李普找到推卸罪责的借口,想着要带李冲回金陵“请罪”,他又能做什么?
见李知诰坐在那里,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姚惜水看了犹是不忍,说道:“韩谦在棠邑用兵极勇,极需淮西兵替牵制巢州守兵,我觉得即便有不利他的传言散播,他也不可能跟我们翻脸——而李冲也仅仅是不忿韩谦的算计而逞一时口快罢了,即便昌国公带他回金陵,朝堂诸公也不会听信他的话,我觉得事情未必会有什么立竿见影的影响。”
“当愿如此吧!”李知诰手撑着桌案站起来,说道,“你们都先回去休息吧,这件事到底会有怎样的影响,或许也得等父亲他们回到金陵才有可能知道。”
“李秀、李碛明日或许会随昌国公回金陵去,要不要……”邓泰问道。
李秀、李碛乃是浙东郡王府年轻一代最杰出的将领,所率突围的一千多骑兵,也可以说是浙东郡王府的底蕴所在,寿州军以数倍骑兵都没能将他们留下来,战力之强,可以说是当世无比。
不管是姚惜水,还是邓泰,都希望他们能留为这边所用,也希望他们能成为协助执掌淮西禁军的骨干力量。
问题在于,李知诰不出面挽留,李碛作为昌国公李普幼子,李秀作为昌国公李普的嫡亲侄子,他们说不定真有可能会跟随撤到金陵去休整。
当然,李知诰作为他们的继兄、堂兄,出面挽留他们在淮西禁军效力,也是名正言顺的。
“右神武军伤亡太惨烈,他们倘若要回金陵休整,我也不忍挽留;再说了,真将他们留在淮西,传言之事,我将更没有办法辩解。”李知诰苦涩说道。
“待战局稳定下来,黔阳侯未必真就还有那么重要;而在浦阳河口一战之前,韩道铭、韩道昌率韩氏子弟渡江去棠邑,倘若继续坐看他们壮大势力,或许注定将来终有分道扬镳的一日。”姚惜水说道。
“韩谦完全掌控韩氏一族,或许他心里早就有自成一系的想法,但此时不是彼此分道扬镳的时候……”见惜水虽然口口声声说知道轻重缓急,但对韩谦的警惕终究是太强了,李知诰忍不住苦口婆口的告诫说道,不希望她再搞出节外生枝的事情来。
“……”姚惜水点点头,表示她知道这点,想到一件事,又说道,“徐靖回到鑫陵,休养近一个月,前些天找到夫人,希望能效力大哥帐前……”
“行,他能过来主持斥候之事,我能多个助手。”李知诰知道徐靖还是有些能力的,同意他到淮西禁军来任职。
即便李冲这件事搞得他焦头烂额,但他手下能用的人手太少,还需要将徐靖、周数、周元等原信昌侯府一系的将吏拉拢过来为己所用。
也恰恰是如此,李冲这件事他更难为自己洗脱什么,眼下看来只能先坐观其变,看以后有没有解释一二、跟韩谦缓解关系的可能。
李知诰进退两难,难免会有侥幸心理,而对姚惜水、邓泰等人而言,则认定韩谦会吃下这个哑巴亏,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里。
次日天刚亮,清亮的晨曦使远近的山嵴露出轮廓,姚惜水与苏红玉及邓泰等人陪着李知诰、杨恩到江边,给即将渡江前往南岸铜陵后再换马赶往金陵的昌国公李普及李冲等人送行。
李普他们要坐的船还没有离开江边的简易码头呢,一艘哨船似脱弦之箭飞快靠岸过来,两名军卒跳下船,朝李秀禀道:“黔阳侯声称昌国公府污蔑其名,下令扣押我们留在万寿河口的弟兄,还说要派战船过来找昌国公讨个公道!”
“什么!”
李秀、李碛率部杀出敌围,连人带马有有一千五百余众撤到长江岸边。
前夜林宗靖率领叙州水营的战营,仅仅是将李秀、李碛及第一批五百余人马送到笔架山大营来,更多的人马都还留在武寿河口的营地等着叙州水营腾出船来送行。
乘哨船过来报信的这些个军卒,就是李秀留在大刺山西麓武寿河口的部属,他们连兵甲都被缴去,手无寸脚的赶过来通风报信。
谁想到韩谦竟然直接下令将这些人马扣押下来,还要派战船来讨个公道?
不要说李秀、李碛措手不及,不知道要怎么应对当前的局面了,李知诰、杨恩也都愣在那里,没想到韩谦对传言一事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韩谦如此做贼心虚,难不成要与淮西禁军大干干戈不成?”李冲这时候气急败坏的厉声质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