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敬叹了口气,对韩信说道:“大王,楚军的确是大兵压境了!”
韩信点了点头,沉吟着说道:“十万骑兵,十万骑兵?十万骑兵?!”
韩阖忽然说道:“父王,攻入齐国的楚军不可能真有十万,这肯定是虚张声势,儿臣以为楚军能有五万就不错了!”
“哦?”韩信饶有兴致地问道,“说说你的理由。”
韩阖道:“理由很简单,上次淮南大战,楚军直到最后也只出动了五万骑兵,可见他们的战马总共也就这么多,所以这次攻入齐国的楚国骑兵绝不会超过五万人。”
娄敬道:“大王,公子阖的分析很有道理,楚国的战马很可能就这么多。”
说此一顿,娄敬又道:“还有,臣曾经与北貉部落的胡人有过接触,知道胡人在长途行军的时候,为了加快速度,每个人通常会配备好几匹坐骑,臣怀疑,楚军很可能也采取了这样的方式,所以,其实际兵力很可能只有两三万人。”
“两三万骑兵?”韩信轻轻颔首,双目却忽然间眯了起来。
沉吟了片刻,韩信微眯的双眸猛然睁开,回头喝道:“地图!”
宿卫郎将曹窋回头一招手,早有两名禁军抬着一扇镂空屏风上前,又拿来河北的山川河洛图悬挂到了屏风之上,韩信对着地图足足沉思了半刻钟,眸子里忽然间浮起一抹异样的光彩,又回头喝道:“号令全军,拔营回国。”
“喏!”曹窋轰然应喏,转身扬长去了。
目送曹窋离去,韩阖却不解地问道:“父王,眼看着地道都快要掘通了,邯郸都快攻陷了,此时退兵岂不可惜?而且楚军只有两三万骑,只需严令各郡、各县守好城池就行了,我们完全可以先攻陷邯郸、灭掉赵国,然后再回师国内。”
韩信微笑笑,道:“阖儿,为父刚刚不是教导过你么?用兵之道千变万化,却又万变不离其宗,归根到底就一句话,那便是以正合、以奇胜,结合现在的军情,你再好好想想,也许你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呵呵。”
韩阖挠了挠小脑袋,陷入了沉思。
邯郸城头上,早已经是一片狼籍。
一堆堆的滚木擂石堆得到处都是,马道上到处都是散落的石块、箭矢,还有浸染血渍的断剑断戟,原本平整的马道已经被砸得坑坑洼洼,城墙的包砖也被砸塌了几十上百处,原本巍峨雄壮的城池,已经显得残破不堪。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时不时的甚至还能看到断肢残躯。
赵国次将军白宣在数十亲兵的簇拥下缓步上了城头,看到城头上横七竖八躺得到处都是的守城兵卒,随行的亲兵队长上前就要大声喝斥,却被白宣制止了,白宣蹑手蹑脚地踏上城头,又小心翼翼地从人缝中走过,唯恐惊醒了熟睡的将士。
不远处,几个负责警戒的哨卒想要见礼,也让白宣制止了。
五天血战,将士们已经累坏了,白宣实在不忍心惊醒他们。
不过就在这时候,邯郸城外却忽然间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睡梦中的赵军将士霎时便被惊起,一个个翻身坐起,又操起兵器涌到了垛堞后,有十几个眼尖的士兵最先发现了巡城的白宣,赶紧上前见礼。
白宣回了礼,再转头往城外眺望时,齐军果然有了动静。
然而,很快,白宣便发现情形有异,城外的齐军并没有向邯郸城外集结的迹象,他们好像在拔营!没错,就是在拔营,齐军要退兵?!
有眼尖的士兵立刻兴奋地大叫起来:“拔营,齐军拔营了!”
“没错,他们真的在拔营!”立刻有士兵附和,“他们要退兵!”
邯郸城头上顿时间骚动起来,越来越多的将士涌到了垛堞后,攀着垛堞往外张望,有几个愣头青甚至跳上了垛堞,这一刻,所有将士心里都充满了狂喜,齐军真的要退兵了,邯郸城守住了?赵国还有他们的家园岂不就保全了?
白宣眉宇间却笼上了一层阴霾,他可不敢像将士们那样乐观,齐军好端端的怎么会退兵呢?事出反常必为妖,难不成韩信在耍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沉吟了片刻,白宣将亲兵队长叫到近前,吩咐道:“带上骑兵,去城外抓几个齐军斥候回来!”
“喏!”亲兵队长轰然应喏,领命去了。
历下(今济南市)城外,骁骑军正浩浩荡荡向东行进。
万军中,项庄一边催马前行,一边扭头问百里贤道:“子良,大军进入齐地也已经有好几天了,算算时间,韩信差不多也该得到军报了,你说,他会不会从邯郸撤兵?”
百里贤摇着羽扇,答道:“回师自救是肯定的,要不然,等他攻陷邯郸再回师时,整个齐地只怕早变成一片荒原了,韩信绝对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不过臣也有些担心,韩信会在真正退兵之前耍花招,一个不好赵国反而要吃大亏!”
“你是说……”项庄凛然道,“韩信会耍欲擒故纵的花招?”
“十有八九如此。”百里贤笃定地道,“假如赵军不察,以为齐军真的已经退兵,齐军再来一个掉头急袭,搞不好邯郸就会转瞬失守。”
项庄的脸色霎时便沉了下来,他越想越觉得百里贤的担心很有道理,赵军一个大意,还真可能中了韩信欲擒故纵的诡计,邯郸城真要是失守了,那么赵国也就灭亡了,这样一来楚军的这次远征也就毫无意义了!
不行,绝对不能允许这种情形发生!
当下项庄回头大喝道:“老屈?屈不才!”
但凡项庄出征,乌木崖大统领屈不才那是必须随行的,项庄话音方落,屈不才便已经打马来到项庄跟前,又于马背上拱手见礼道:“我王有何吩咐?”
项庄沉声道:“你不是带了几只回巢邯郸的信鸽吗?即刻向邯郸飞鸽传书,让你的人设法通知赵王张敖,就说寡人大军已经攻入齐地,韩信不日就将退兵,但是,让他千万不要疏忽大意,以免中了韩信欲擒故纵的诡计!”
“喏!”屈不才揖了一揖,领命去了。
项庄舒了口气,说道:“张敖可千万别大意才好。”
百里贤放下羽扇,道:“大王放心,张敖帐下也不是没有能人,别人不说,那个白宣却也是个厉害人物,若能有乌木崖的示警,应该不会再中韩信的诡计了。”
项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低声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吧……”
邯郸,赵王宫。
赵王张敖正与贯高、张景、赵午、白宣等文武重臣弹冠相庆,韩信终于退兵了,邯郸之围终于是解了,压在他们君臣心头上的那块巨石也终于是搬开了,此时此刻,赵国君臣的心里当真是充满了狂喜之情,赵国无忧矣。
赵国上将军赵午更是兴奋得满脸通红。
齐军猛攻邯郸五日不下,只得黯然退兵,这份赫赫战绩已经是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赵午的脑袋上,想到自己能让声名显赫的韩信无功而返,赵午便激动得老屌怒涨,若不是顾忌赵王的权威,他真想把边上那几个女官摁倒在地,肆意鞑伐。
贯高、张景也是庆幸不已,赵国这次能够逢凶化吉,真可谓是邀天之幸。
只有白宣浓眉深蹙,心头隐隐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齐军围城才只五天,竟然就草草退兵了?这完全不是韩信的风格,正所谓事出反常必为妖,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呢?是欲擒故纵的诡计,还是齐国国内发生了什么大事?
白宣的困惑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他派去抓捕齐军斥候的亲卫骑兵便有了消息,他的亲卫骑兵足足捉了十几拨齐军斥候,在以各种手段虐杀了几十名齐军斥候后,终于撬开了其中一个齐军斥候的嘴巴,齐国国内果然发生大事了!
楚军,竟然是楚军,十万楚国骑兵已经攻入了齐国!
白宣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看来齐军退兵是真的了,十万楚国骑兵攻入齐国,并且在齐地大肆烧杀掳掠,也难怪韩信要匆匆回师了,他若再不回师,既便临淄不会失守,整个齐地只怕也要被楚军糟蹋得不成样子了。
白宣把这消息一说,赵王张敖以及贯高、张景、赵午等大臣更是宽心大放。
张敖高兴之余,当即吩咐亚相张景道:“亚相,即刻召集公卿大夫,今儿晚上寡人要在王宫大殿大摆筵席,犒赏文武百官,哈哈哈……”
“喏!”张景揖了一揖,转身屁颠屁颠地去了。
张敖又对上将军赵午道:“上将军,马上派人从府库支取钱粮,再多备些牛羊酒肉,待王宫筵罢,寡人还要亲往大营犒赏五军,与将士们同贺!”
“喏!”赵午啪地拱手,又轰然应喏,然后也转身扬长去了。
“哈哈,诸位爱卿,寡人先失陪了。”目送张景、赵午的身影远去,张敖兀自无法压抑心中的喜悦之情,当下向贯高、白宣等人告辞,直奔后宫去了,张敖脑子里已经浮起了刘元那白花花的身子,后宫佳丽上百,张敖却只恋刘元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