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泱大楚,赳赳死士!”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足可撼山断流的号子声中,楚军正一步步地向前碾压。
子车师一身重甲、手持横刀,他已经离开高耸入云的指挥巢车悄然来到阵前,他就站在整个锋矢阵的箭头处,在他身后,是子车氏的三百亲兵!秦汉时代,基本上的领兵大将都会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像韩信、毕书这样的反而是异类。
无穷无尽的箭矢正从前方虚空呼啸而下,身后不断有惨烈的哀嚎声响起,子车师却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脚下更是片刻不停,依然是缓慢地却异常坚定地向前行进,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联军的巨大方阵已经越来越近。
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子车师猛然扬起横刀,仰天长嗥:“杀……”
下一霎那,子车师陡然加快速度,健步如飞冲向了前方严阵以待的齐军重甲。
与此同时,子车师身后的楚军重甲也纷纷开始助跑,然后借着助跑的惯性将一枝枝沉重的飞矛狠狠地掷往前方虚空,矛杆剧烈振动的“剌剌”声中,几千枝飞矛分成前后十数排同时掠空而起,然后向着联军方阵头上恶狠狠地攒落了下来。
霎那间,联军阵中便响起了连绵不绝的惨叫声,成百上千的联军重甲就像是被割倒的麦草,一片片地倒了下来,而且只要被飞矛刺中,非死即残,再不可能站起来了,尽管联军重甲已经竖起了大盾,却仍旧无法抵挡住飞矛的贯刺。
飞矛的凶威,远非箭雨覆盖所能比拟,联军顿时死伤惨重。
进攻方需要付出进攻的代价,防守方也同样需要付出防御的代价!
作为进攻一方,在向前进逼的时候,弓箭手无法停下来向前抛射,所以本方前沿的重甲步兵得承受防守方无休无止的箭雨覆盖,可是作为防守一方,也同样需要承受进攻一方的飞矛突刺,因为进攻方可以助跑,飞矛掷得更远!
不过,等两军完全搅在一起、开始混战,这种情形就会改观。
子车师健步如飞,狼一样的目光已经死死锁住了对面一员齐军大将。
下一霎那,子车师右脚狠狠一踏地面,整个人便已经腾空而起,然后挟带着人体下落的巨大惯性,一刀照着齐军大将的头上狠狠斩下,齐军大将夷然不惧,竟然低吼一声猛然举起了双铁戟,竟试图硬架子车师这雷霆万钧的一刀!
“锵!”电光石火之间,子车师的横刀已经与齐军大将的短戟来了次毫无花巧的正面硬撼,狂野的力量顿时潮水般倒卷而回,子车师顿时感到虎口一阵麻木,足有二十多斤重的横刀也被猛然弹开,对面齐将的膂力竟不在他下。
“死!”齐将大喝一声,不等子车师站稳便手起一戟刺了过来。
子车师嘴角霎时绽起了一丝冰冷的杀机,这厮虽然膂力过人,武艺也不错,却终究还是个战场新丁,杀他不难,只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说时迟那时快,子车师不退反进,竟然以胸膛直直地迎向了齐将的短戟。
“找死!”齐将眸子里霎时凶光大盛。
“未必!”子车师森然一笑,又于间不容发之际微微一个侧身,齐将的短戟便已经刺在了他的前护心镜上,只听当的一轻声,短戟猛然滑向一侧,只在子车师的左肋下划开了一道浅浅的血口,子车师的横刀却一下剌开了齐将的整个颈部!
齐将的左颈部顿时像金鱼嘴般绽裂了开来,一股股殷红的鲜血像喷泉般从绽裂的伤口里激溅而出,巨大的疼痛还有无尽的恐惧潮水般袭来,齐将霎时无比凄厉地惨叫起来,原本凶芒毕露的一对眸子却顷刻间黯淡了下去。
子车师仰天咆哮一声,犹如一头疯虎猛烈地突入了齐军阵中。
看到子车师一刀斩杀齐军大将,身后三百子弟兵霎时便嗷嗷叫嚣起来,一个个犹如发了狂的野兽,跟在子车师身后狂暴地突入了齐军阵中,子车氏的三百子弟兵身后,则是前军前部的八千精兵,巨大而又锋利的箭头,一下就锲入了联军方阵。
楚军本阵。
毕书一袭白衣,负手肃立在高耸的巢车上。
若不是身处战场上,别人当真会以为他只是个书生,而不是统帅万军的大将。
晋襄则像一头困兽,正在高耸的巢车上团团打转,不时停下来看看前方喧嚣的战场,然后又低头开始来回踱步,这一刻,他恨不得跳下巢车,然后带着两万虎贲杀向对面联军,守在后方看着袍泽与敌厮杀的滋味太他妈难受了。
西乞烈却看得热血激荡,怒吼道:“好,突进去了!”
联军本阵。
赵炎、蒯彻尽皆神情凝重,楚军的犀利真不是虚的,这才片刻功夫,其犀利的攻击箭头便已经连续冲垮了联军方阵正面十几排重甲步兵的防御,照这情形下去,最多半个时辰,楚军那巨大的攻击箭头就能够直抵联军本阵了!
韩信却是神情冷漠,眸子里既没有轻视和不屑,更没有凝重或惊讶,下一霎那,韩信便回头下达了一连串的军令:“前军前营退后,左营、右营向中间靠拢,弓箭营退开,飞矛营上前,飞矛压制,中营变前营,准备反击……”
子车师一刀横斩,将面前的齐军司马拦腰斩成两截,正欲挥刀前冲时,挡在面前的齐军却突然间像潮水般退了下去,在楚军与联军的中间,顿时出现了一段空白,子车师的瞳孔霎时微微一缩,这该死的韩信,还真是敢啊,他就不怕冲乱了自己的阵脚?
下一刻,前面的联军忽然两两前后收缩,当下便闪开了一条条的通道,从前方败回的乱军便通过这些通道退回了阵后,乱军刚一过,前后收缩的联军便再次展开,重新摆成了一个完整的步兵方阵,然后向着前方碾压了过来。
与此同时,一排排的飞矛也从联军方阵后面掠空而起。
除了这些,还有另外两个联军方阵正从左右两侧向着中间碾压过来,突入联军阵中的子车师所部顷刻间便遭到了联军三个步兵方阵以及飞矛兵的四重打击,子车师有些苦涩地咽了口唾沫,韩信用兵,还真他娘的老辣呀!
楚军本阵。
看到深入联军阵中的子车师所部一下陷入险境之中,晋襄霍然顿住脚步,西乞烈更是失声惊呼了起来。
毕书却仍是云淡风轻,当下回头向铁牛下达了一连串的军令:“前军前营原地坚守,左营、右营从左右前出,与前营齐头并进,截杀从左右两翼碾压的联军方阵,弓箭营抛射,阻止后撤齐军重新集结,飞矛营十息之后上前,彼时联军的飞矛兵正好矛尽……”
毕书的军令通过令旗迅速传达到了各营,下一霎那,作为箭头的前军顷刻间变阵,原本缩于箭头两翼的左营、右营加速上前,很快与子车师的前营形成了三箭齐发之势,而弓箭营的抛射以及飞矛营恰到好处的攒射更是给联军造成了极大杀伤,原本整齐、严谨、有序的联军竟然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乱。
联军本阵。
赵炎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蒯彻也低低叹了口气,有些感慨地道:“这个毕书,比三年前又成长了。”
齐王用兵有多少厉害,天下人都清楚,而毕书竟真能跟他抗衡而不落下风?!
三年前的第一次淮南大战,蒯彻可谓全程参与,不过在那一次淮南大战,毕书并没能从齐王手下讨到任何便宜,若不是淮南王最后时刻攻破了齐军大营,只怕毕书早就已经兵败泗水北岸了,可是现在呢?
现在,毕书竟真的可以跟齐王相抗衡了!
尤其可怕的是,毕书还没有动用那两万最为精锐的虎贲军!
蒯彻无法想象,一旦毕书祭出那两万虎贲精锐,向联军发起雷霆万钧的猛攻,联军又该拿什么来抵挡?提早出动埋伏在大营里的四万精兵?
倏忽之间,赵炎、蒯彻同时回头看向了韩信,却不知齐王会如何应对?
“有点意思。”韩信脸上却还是古井不波,眸子里既没有不屑也没有惊讶,遂即又向薛欧下达了一连串的军令,“前军且战且退,中军向北移动,左军、右军交叉走位,后军向西北方向反卷,全军走一字长蛇阵……”
这时候,韩信花费极大精力培养的大批中坚老兵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一声令下,由这些老兵分别掌控的各军、各营、各部、各曲迅速开始走位变阵,短短不到半刻钟功夫,原本庞大的方阵便已经演变成了一字长蛇阵。
尤其让人叹为观止的是,这条大蟒蛇的血盘大嘴已经张开,对楚军齐头并进的三个箭头形成了吞噬之势,更加可怕的是,这条大蟒蛇的蛇尾也已经从身后反卷过来,对整个楚军锋矢阵的侧后形成了极大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