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王妃是长袖善舞之人,平日里喜欢与人交际,也自认嘴皮子厉害,只不过最近听人说学佛法能够长寿,且能保家人康泰,这才动了心思在拜佛诵经上,将交际的事情暂且放了放。
然此时她怒气冲冲的带着一众仆婢走向前厅,心里已经将佛家所说的“贪、嗔、痴”之类都忘了,《金刚经》上才看过的所谓“念起不随”也都抛诸脑后。
下作小贱人,敢打她的心肝儿,她要她好看!
下人们一左一右撩起水晶珠帘,恬王妃端正容色,挺胸收腹抬下巴的走向正当中的主位,眼角斜睨坐在下手位的云想容。
云想容见恬王妃进门,便缓缓站起身,袅袅婷婷施了礼。
见她一身白衣,身形袅娜,面目如画,恬王妃先是一阵妒忌。随后想到这人竟是如此蛇蝎心肠,舍得对她的瑁哥儿下狠手,她恨不能冲上去抓烂了云想容那张脸。
不过她一来自持身份贵重,又是长辈,不好跌了体面。二来也顾及这桩婚事是御赐的姻缘,无论如何不能被对方抓住错处告到皇上那里,所以恬王妃忍住了怒气,没有开口就骂,免得云想容当下大哭着去找皇上评理,将瑁哥儿那档子事抖出来就不好了。
见恬王妃阴沉着容长脸一言不发,云想容有些失望。
她巴不得她能劈头盖脸的骂她一顿给她个借口呢。
看来她低估了恬王妃的智慧。
云想容先开口道:“王妃,今日我冒昧前来,是有一事要告知。才刚我在孟氏珠宝行的后宅看账,突然闯进一人来,先是没头没尾下作贱人之类的骂了一顿,随后又要对我施暴,我惊怒之下命身边护卫将人拉了下去暴打了一顿,动手时那人哀嚎着说他是恬王世子。”
云想容说话时主意观察恬王妃的神色,见她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却还是忍着没有动怒。云想容这才将走了将军的一步:
“王妃,我年纪轻,见识短,遇到那种歹徒已经吓得三魂没了七魄,端的是没法子了,您是长辈,手底下过的大事不知凡几,我最信得过您这样德高望重又有手段的人了,这事儿我看就交给王妃您去调查,看看那人到底是不是世子?”云想容慢条斯理的说罢,微笑凝视着恬王妃。
恬王妃早已经呆愣住了。
她哪里想得到云想容会这般说话?
平常的女孩,既做了伤害未婚夫婿的大事,不是应该见她动了怒就萎了吗?怎么她如此平静的仿佛事情不是她做的,还拿这种事来反将一军?
她若说是,就坐实了刘清宇品行不端的事实。云想容立马就有理由去御前告状;她若说不是,那刘清宇可就白挨打了。
她能说是吗?
他们恬王府,几时受过这种窝囊气?
恬王妃恨得咬牙切齿,好半晌才强迫自己挤出个笑容来,一改方才进门时的怒目而视,慈爱的隔着桌子握住云想容的手:“我的儿,怕是有人冒充瑁哥儿做那种事儿,瑁哥儿今日一直在家看书,连门都没出。”
“是吗?”云想容似笑非笑的看着恬王妃。
恬王妃仿佛看不见她的狐疑,连连点头:“当然是啊,我的话你还信不过么。”
云想容拍着胸脯,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笑容甜美的道:“既不是世子就好。那冒充世子的人当真可恶,如此玷污世子的名声,不但是侮辱了世子,更是侮辱了恬王一脉。好在我身边的侍女都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那人并未近我的身,否则我岂不是要一头撞死了?”
“好孩子,这事儿哪里能怪你,要乖就怪那个冒充了瑁哥儿的人。”
“是啊,那人当真是猪狗不如的畜生!”云想容义愤填膺,随后拉着恬王妃的手问:“您说是不是。”
恬王妃嘴角抽搐着,牙缝里挤出个“是”。
云想容笑的越发无辜了,站起身重新失了一礼,道:“今日突然来访,是在情急之下别无他法,请王妃恕我鲁莽之罪。英姿。”
英姿闻言,捧着捧盒上前。
云想容笑道:“这是我预备给王妃的礼,还望您不要嫌弃才好。”
打开捧盒,里头是孟氏珠宝行新式样的金镶翡翠头面一套,精致无比,看着就只价格不菲。
恬王妃是爱美之人,且最爱翡翠,若搁在平时,见了水头如此好的翡翠她定然欢喜不已,可今时今日,她的儿子白白的被云想容打了,这会子她还不能拿了元凶问罪,更要帮着她骂自己的儿子,恬王妃早已一肚子的火。见了那头面更觉云想容打了人还要用金银来打她的脸。
恬王妃皮笑肉不笑的让人收了礼。
云想容并不在意她的不冷不热,道:“时辰不早了,我就不多叨扰王妃的清静,先告辞了。”
“翠芝,送六小姐。”
“不必了,留步。”
……
云想容与强做笑容的恬王妃寒暄一番,带着英姿与另四名婢女施施然离开了王府。
她前脚方踏出前院的门槛,前厅中的恬王妃后脚就摔了那套翡翠头面。随即桌上的茶盏花尊,香案上的香炉等物都稀里哗啦扫落在地,仿佛如此还不解气,恬王妃更是抡圆了胳膊使劲抽了身旁小丫头**掌。
小丫头受无妄之灾,跌坐在地哭的抽抽噎噎。
恬王妃胸口剧烈起伏,怒骂道:“小贱|人!毒娼|妇!今次就让你得意,看我x后如何收拾你!就不信你不进我刘家的门!”
马车上,英姿已经笑得打跌:“小姐,您真是太厉害了,那个王妃的脸都紫了,尤其是那句猪狗不如,说的当真太好了!”
云想容见她如此,笑骂道:“你这丫头,端的是我的人,怎么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英姿收敛笑容,不再与云想容玩笑,正色道:“小姐,您今日这般可能与与刘家人撕破脸了,往后可怎么好?”
“有什么不好的。大不了我绞了头当姑子去。那刘清宇什么模样你也看到了。我会嫁给他?”
英姿很想说“就是。”可自家小姐一代美人,难道真要落到个落发为尼的下场才算清静吗?
云想容这会子平静下来,暗自分析方才的事。
刘清宇冲进来,指责她与沈四有染。分明是一副被红杏出墙了的怨夫模样。他那样笃定,难道是有人在他跟前说了什么?她今日才刚去过沈家,莫非被人拿来做文章?
好在此番事情已了。
恬王妃既然选择了否认那人是刘清宇,就自然会捂盖此事,刘清宇既然闭门苦读在家,自然就没有挨过打,她也没有打人之罪。乐得轻松。
果然如云想容所料,恬王家是竭力捂盖此事的。次日就传出了恬王世子暴病的消息,云家因与刘家已商议好婚期,算是准亲家,也吩咐人送了一份礼,还派了大爷云佳宜亲自前去探望。只不过因为世子需要休息,云佳宜与所有来探望的人一样都被挡在了外面,并未见到人。只知世子的病也不严重,休息一段日子就好。
沈奕昀听了刘清宇暴病在床的消息颇为意外。
那人身高马大,平日里健康的很,怎么会突然病了,难道是被人下了毒?
作为名义上的好友,沈奕昀自会做足面上的事,带了小猴和卫昆仑,也预备了礼亲自去了恬王府。
沈奕昀知这一次刘清宇并不见人,本想撂下东西寒暄一番就告辞。
谁知正与管家说着话,里头就来了一小厮,道:“世子吩咐,若是沈伯爷来就请进来。”
众人只道沈奕昀与刘清宇是之交好友,自然区别对待,并不多疑,送了沈奕昀进去。
在卧室门前,小厮道:“世子只见伯爷一人。”
小猴和卫昆仑就留在了门外。
屋内有一股跌打药酒的味儿。本该抱病在床的人,这会子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正盘膝坐在铺着猩猩红褥子的三围罗汉床上。
阳光充足的卧房内,刘清宇鼻青脸肿面目全非的那张脸尤为惹人注意。
沈奕昀蹙眉,“清宇,你这是怎么了?”
他们近来成了可以勾肩搭背无话不谈的好兄弟,沈奕昀自然称呼他的表字。
刘清宇却没如往常那般见了他就大倒苦水,而是坐的笔直,抬起下巴斜睨沈奕昀,居高临下的语气道:“你还有脸来看我!”
沈奕昀莞尔:“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为何没脸来?”
“你做了什么,你心知肚明!”刘清宇心中大骂沈奕昀不要脸,与他未婚妻有染,居然还好意思送上门!
沈奕昀闻言,原本一直挂在唇边的微笑淡了下去。
他并非没有脾气的人,虽他平日结交旁人,可他从不奴颜婢骨屈从于人。如今刘清宇这般,他哪里能忍受?
沈奕昀冷着脸,眼眸中寒芒闪过,冷声道:“我虽不懂你在说什么,可你无故如此,你我之间的友谊便也作罢了。告辞!”言罢,转身就走。
刘清宇望着沈奕昀决绝的背影有些发懵,他若真做了那种事,今日一定会与他解释的,他为何不解释呢?
除非他根本不知情!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