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你们是我和母亲身边的人,咱们关起门来是一家,未免将来落人笑柄,今日我就先给你们立个规矩。你们不敬主子,到院中罚跪一个时辰。若下次再犯,罚跪时辰翻倍,若犯三次,祖母也会给我派得体的人来了。济安侯府不要不像下人的下人。都听明白了吗!”最后一句童音落地有声。
几人恭敬的道是。
香附却跺脚摇头:“卿卿,一个时辰啊,你也不心疼……”
云想容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了香附的话:“因为香附不尊主命,你们全体再多跪一个时辰。”
香附的表情像是被什么东西噎到。
其余仆妇则都责怪的瞪了香附,纷纷去院子里跪下。香附最后一个出门,委屈的憋着嘴,挑了个树荫处跪好。
云想容站在庑廊下望着罚跪的八人,面色沉静。
重活一次,如果还按着上辈子的活法岂不是浪费了老天给的机会?能有如此奇遇,当好生珍惜才是,她不会再屈从,只会明确自己想要的,并且争取。她知道她的表现会引人怀疑,可一直畏首畏尾,不如让所有人尽快适应了现在的自己。至于别人背后说她什么,她才不在乎,要紧的是日子过的舒服。
一回头,正看到孟氏若有所思的依着西侧间的紫檀木莲纹圆光罩边。云想容笑吟吟的跑了过去,“娘亲,云娘的桂花糖糕还没做好吗,我饿。”
孟氏却不回答,蹲下身温柔的摸摸她的头,道:“卿卿,你罚的太重了,他们虽是下人,但也是人……”
孟氏说了许多教导云想容要心存善良的话,云想容都安静乖巧的听着,点着头表示赞同。
见女儿如此听话,孟氏怜爱的捏了捏她的小脸就要起身,云想容却拉住孟氏的手,道:“娘亲,卿卿有问题。”
孟氏点头:“哦?卿卿有什么问题?”
“娘亲要我心存善念固然是对的,可是尊卑有别,做下人的目无主上,是不是错的呢?”
孟氏一窒,随即点头。
“既然是错的,卿卿不该叫她们改正吗?今日在咱们自己家,他们不过是罚跪了事,如果是在外面,他们冲撞的是大伯母、二伯母、或是祖母和祖父,那会如何?恐怕到时候就不仅仅是罚跪了。我听香附说,他们都是牙婆贩来的,运气好才到了咱们家,如果再被贩一次,不知道结果会怎样。”
孙妈妈和柳妈妈赞同的点头,三夫人就是心肠太软了才纵容的这起子下人没上没下,他们反而觉得六小姐做的好,目无尊尚只罚跪两个时辰,并不重。
孟氏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样。这些下人最会逢高踩低,见了老夫人和其他夫人,自然恭恭敬敬的,也不会像刚才那样。
他们只敢怠慢自己和卿卿,或许是平日她太过于纵容他们了。
见孟氏若有所思,云想容满意的笑了。娘亲没有直接下令免了那些人的罚,而是来教导她,可见还是很尊重自己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改变孟氏,还是要慢慢来。
云想容便拉着孟氏去吃了两口桂花糖糕,随即换了身湘妃色缠枝菊莲暗纹缎袄子和同色裙子,脖子上挂了鎏金项圈,头发也重新梳了双丫,孟氏还用尾指沾了胭脂在她眉心点了个红点。
“走吧。”满意的看了女儿半晌,孟氏才吩咐人备轿。
走出琉璎阁,沿着抄手游廊出了后花园的大门,就来到了内宅的西走廊。过了拱桥往东北边去是长房的“娇容馆”、“明月堂”、“清芷芳榭”和“听雪香榭”,分别住着四小姐云娇容;大老爷云海和夫人钱氏;二少爷云佑宜;大少爷云佳宜和大奶奶邢氏。
往南边走,第一个路过的是毗邻后花园的“弄玉楼”,住着二房的三小姐和五小姐,随后便是老夫人的“春晖堂”和二房的“秉洁园”。
轿子从春晖堂和秉洁园之间宽敞的空地一路向西,缓缓停在春晖堂朝南开的院门前。
下了轿,云娘搀扶孟氏走在前头,柳妈妈则是牵着云想容的手跟在后面。
老夫人平日待客用的花厅正对着回形石榴纹的影壁,廊下柱础雕了莲花祥云纹,东西两侧各有四间带耳房的厢房,院中是一株苍劲的老槐树,风吹过,树叶簌簌飘落,与庑廊下摆放的秋菊盆栽相映成一副动静结合的唯美画面,又让人感觉到肃穆、清高和尊贵。
云想容对这里的印象已经不很深刻,不过她记得祖母段氏是老安国公段正义的嫡长女,自幼饱读诗书,精通音律,性情与常人相比清高一些,但也有当家主母历练而来的圆滑严厉和精明。
见一行人到来,院中的丫鬟婆子们纷纷行礼。
大丫鬟月皎恰好挑门帘出来,见了孟氏,平凡的脸上堆满和善的笑,柔声问候:“三夫人回来了,老夫人才刚还跟大夫人、二夫人叨念您和六小姐呢。”随即回身打起帘笼,禀了句:“老夫人,三夫人和六小姐来了。”
孟氏微笑颔首,先行进里屋去给老夫人行礼。云想容则和柳妈妈、云娘留在了外间。
月皎笑着为云想容端来了枣泥山药甜糕,柔声道:“六小姐尝尝,这是小厨房才刚送来的点心,还热乎的呢。”
段氏跟前最得力的人有四个。
陪房李妈妈和郑妈妈,一个负责协理老夫人管理府中人事,一个负责管理府中琐事。
大丫鬟月皎是李妈妈的外甥女,人稳重,识大体,会来事,长相又很安心,颇得段氏的重用。
还有一个与月皎相同的大丫鬟琇莹则是精通诗书精于棋艺,能与段氏玩到一起去,段氏很是喜欢。
这四个人在老夫人跟前说一句话,甚至比大夫人和二夫人还要有效用。
云想容笑吟吟的道谢:“多谢月皎姐姐。”
月皎有些意外,旁的几位小姐除了三小姐之外,其余人很少会对她如此客气。月皎礼数周全的还礼:“六小姐客气了,奴婢不敢当。”
云想容甜甜的笑了一下,笑容中满是友善。过犹不及,多余讨好的话说了反而会让人不舒服。
月皎也回以一笑,总觉得六小姐好像和以前不同了,不在是那个只知道傻玩的小孩子了。
“六小姐,老夫人请您进去。”
一个身着浅绿色襦裙围淡粉色腰裙,身姿若柳,一身书卷气的十七八岁美貌婢女走了出来,正是琇莹。
云想容下地,笑道:“琇莹姐姐。”
“六小姐。”琇莹盈盈行礼,又给云娘和柳妈妈也见了礼。
云娘和柳妈妈忙还礼。
云想容心中对段氏的评价高了一层。单看她身边两个得力的大丫鬟,就知道段氏最起码不辜负“饱读诗书”的名声。
到了侧间,就见正当中端坐着一位身着松花绿色素缎竖领宽袖长袄,下着浅褐色云回纹金襕边马面裙,年近六十的清瘦妇人,她头上梳着利落的的大髻,斜插着一根紫玉竹节纹的簪子,耳上的耳铛、右手食指上的戒指和双手腕子上的镯子是成套的祖母绿。
细长的眉毛描画精致,在皱纹初生的瓜子脸上显得很惹眼,狭长的凤眼因上了年纪,眼皮有些耷拉,颧骨略高,薄唇涂丹。
这就是济安侯夫人段氏,她的正牌祖母了。
云想容恭恭敬敬的跪在琇莹为她搬来的鹅黄色花团锦簇暗纹锦垫上给段氏叩头,口称“祖母金安。”
粉雕玉琢的女娃如此正经八百的给自己行礼,段氏面带笑容的道:“快起来吧。”
“多谢祖母。”
云想容站起身,乖巧的站到了孟氏的身边。
孟氏此时正半欠着身子坐在末位上。
云想容边打量坐在右手边的大夫人钱氏和二夫人汤氏。
印象中这两人一个泼辣美貌一个知书达理,但前世时她丧母后就去了永昌侯府,少与济安侯府的人打交道,只有出阁的时候才见过他们,记忆也不深了。
钱氏穿了件橘红色素段交领窄袖襦,下着象牙白千层纱石榴裙,腰上围豆绿色的腰裙,系浅绿色的细腰带,宫绦上缀着一大枚成色上佳的铜钱形碧玉压裙。与她颜色新鲜的装扮相比,只穿了件葱绿素缎暗金襕边交领褙子下着月白长裙的汤氏,装扮的就简单了些。
钱氏年近四十岁,但保养得益,本就生的眉目如画体态风流,加上鲜艳的装扮,显得她一下子年轻了十岁,竟跟二夫人汤氏看起来差不多。
此刻二人都笑着与孟氏说起这三月来家中一切都好之类的话,孟氏含笑应着。
老夫人段氏笑望着云想容,道:“听说方才卿卿回府来时路见不平了一次,回了琉璎阁又整治了以下犯上的下人?”
谁的耳报神这么快!
云想容有些惊讶。
孟氏也有些慌乱,起身恭敬的道:“回母亲的话……”
“我问的是卿卿。”段氏声音温和,眼神温柔的望着孟氏。
孟氏绝色容颜上立即飞上红霞,尴尬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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