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江暗雨欲来

陆离一连几日失眠, 脑海里全是关于方裕宁的问题。他这十几年的人生里头一回对眼前的路如此迷茫无助,他甚至都不愿意拿这件事去质问方裕宁,想听到他什么样的回答呢?他承认了又如何, 不承认又如何?

感情一旦出现裂缝就很难弥补, 他这寡淡的少年时代头一回见到浓墨重彩的光景, 被冲昏了头脑, 如今静下心来仔细想想, 才发现其实他与方裕宁之间一开始就不是严丝合缝的,蜘蛛网似的裂缝出现了一个又一个,方裕宁是一味地道歉示好一味地堵, 他是钻牛角尖似的非把原因挖出来解决得彻底,结果谁也不配合谁, 等整块玻璃都濒临破碎了, 才幡然醒悟般察觉或许一开始就不该莽撞地在一起。

然而感情覆水难收, 走到如今这一步,他真的还回得了头吗?

日子过得很快, 卡门的事情出现眉目已是六月。那时高三年级刚高考完,关于重点班有位女同学之前因病去世的消息才陆陆续续传出来,听说是白血病,原本已经找到了匹配骨髓,离希望一步之遥, 结果手术前肺泡破裂, 没抢救回来, 就这么去了。

这是经过无数人之口的平平淡淡的一句话, 听到的人大多会说一句“真可惜”, 然后渐渐忘了,就像人们对待每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苦难一样。

然而苦难终究是无比沉重的, 它不容易消散,也不会融解,它的重量往往只落在那么几个人身上,比如那位逝者的家人,又比如,揣着一份卑微漫长的暗恋,还来不及宣之于口的卡门。

方裕宁作为卡门为数不多的好友,知道这件事也并没比其他任何人早,他像这个学校的大多数一样,在事情发生许久之后,才从他人口中得知。

死亡——他最坏的猜想终于证实。

这是一个熟知却从未靠近过的字眼,越年少离它越远。

方裕宁第二次踏上去疗养院的路,汽车开得慢,山路依旧曲折,上次去是初春,飘着小雨,这次是盛夏毒辣的烈日,一路上去尽是蝉鸣。

午后容易疲乏,方裕宁头靠着车窗玻璃,在困顿里不断地回想卡门每一次提到那位学姐的神情,那时候的卡门是染上了色彩的,那或许是卡门生活里唯一绚烂夺目的东西。可如果唯一的光熄灭了,卡门是什么感受?

方裕宁不敢往下想,这场悲剧最可悲的地方或许在于,就算重来一遍,也没有任何方法可以阻止,喜欢是阻止不了的,而生命的病痛与消逝,也是人力所不能改变的。

因为来过一次,这次便轻车熟路了许多,方裕宁很快便找到了上次卡门待过的房间,走进去时,依旧听得到电视的声音,年龄不一的人坐在一排排靠椅上,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视里的小品。

哪怕听到脚步声,也没几个人分神看门口。

方裕宁看了一圈,没找到卡门的身影。

“请问,你知道这里有个叫赵耀的人么,跟我差不多大年纪,今年三月份住进来的。”方裕宁叫住了一个护工。

“那个念高中的男孩子么?一个月前就出院了。”护工回答完,匆匆走开。

“等一下!”方裕宁跟上去,“我是他朋友,你方便告诉我他去哪了吗?”

那护工似乎正忙,语气带了些不耐烦,“作为朋友你不知道这些吗?他早就不在这个城市了,具体去哪儿,我怎么会知道。”

“对不起……再打扰一下,你们这还有他联系方式吗?他之前没有告诉我……”

护工干脆停下来,转过头盯着他,“既然没有告诉你,就是不想你知道,同学,这里的每个人都不是你救得了的,你也帮不上什么忙,他们只能自救,要是自救不了,那叫人各有命,你注定只能站边上干看着,明白吗?”

方裕宁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反驳不出来。

人各有命,这个词黑压压地罩在心头,让他很长时间都没缓过气。

回学校时已是晚自习时间,校园里空荡荡的,路灯也没开,只有每间教室里透出来的灯光,方裕宁顺着那些光走进教学楼,才注意到门厅边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背影是清瘦的,然而身形笔直,听到他的脚步声才转过身来,面部线条隐在微弱的灯光里,有种冷硬的味道。

“……陆离。”方裕宁顿在门口。

“又旷课了?”

光线太微弱,方裕宁看不清陆离的表情,也听不出他的语气,只好低低地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那晚自习也别上了,我们出去走走。”

“去哪?”方裕宁有些诧异。

“就在校园里,或者,你想再溜出去?”

方裕宁摇头,“我不想……我想回去上自习。”

陆离抱臂看着他,一言不发。

方裕宁有些无措,陆离这几个月都是这幅怪模样,经常让他完全拿不准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算了,”陆离拍了拍他的肩,“白天的课都没听,你现在想进去自习什么?跟我走吧。”

“噢……”

盛夏时节,连晚间的风都带着暖意,一阵阵地拂过来,仿佛还侵染了某种花香,然而方裕宁闻不出那是什么花。

以前他俩放学后一起回家,只要一离开人群,就默默牵起对方的手,像两个小孩儿,方裕宁还笑过他,说陆离,你不是说两个大男人手拉手看起来很弱智吗,你握我手干嘛?

陆离每次理由都不一样,往往是耳朵一红,语塞半天憋出一句“我这不是看你手冷吗”或者干脆强词夺理,“你能叫大男人吗,你这是小毛孩儿”。

然而现在,陆离却好像压根没有跟他并肩走的意思,他脚步迈得很快,方裕宁几乎要跟不上他的步伐。

“陆离……你能不能慢点走。”方裕宁上去拉住他的手。

陆离却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开了,“好。”

方裕宁察觉了他的动作,心里像被一根尖锐的针猛地扎到了,拔不出来,深深地陷在里面,随着呼吸一阵阵抽着疼。

“陆离,你要是有什么话想说,你就直接说行吗,别吊着我,我……”方裕宁顿了一下,声音弱了下去,“我也会难受,会伤心……”

陆离转过头看着他,方裕宁意外地在他脸上看到了思索考量的神情,就好像……好像在判断他这句话的可信度。

他跟陆离什么时候走到了这个地步?

“陆离?”

陆离神色很快恢复了常态,平静得没一点儿波澜,他开口道,“方裕宁,你念完高中还想跟我在一起么?”

“当然想啊,”方裕宁几乎是脱口而出,随即他又感到了不对劲,“为什么这么问?”

“我以为你不想。”陆离将手插进口袋里,继续走着。

方裕宁很想贴着陆离,可现在的陆离周身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一股无形的斥力,让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你怎么会这么看我……”

“那我应该怎么看你呢?”陆离转过头,嘴角勾着一丝笑意,那笑的感觉太过陌生,像带着嘲弄,又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语。

“你以后想跟我怎么在一起,异地恋?你这成绩跟我考同一个大学是别想了,同一个城市也很难实现,同城上不了好学校,你这种尴尬的分数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去偏僻点的地方。”

没人曾认真地跟方裕宁谈过报考大学的问题,方裕宁觉得自己父母平日里根本想不起还有他这么个儿子,至于学校老师,也早就对他采取放养模样,他对于大学的概念跟对初中高中没什么两样,初中读完了会上高中,高中读完了会上大学,成绩好的学生去好的学校,成绩差的学生就去差的学校,读书阶段的每一次考学都可以以此类推,至于填志愿、选学校这些,他简直一无所知。

陆离看他一脸困惑仿佛刚被人提醒的表情,心里又沉了一分,“你根本没想过这些问题,是吗?你压根没考虑过我们的以后?”

“我不太了解……没人跟我说过……”

“你一个不到一年就要高考的学生,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你自己不明白,你父母总替你急过吧,你不是说他们对你要求很严格吗?”

方裕宁眨了眨眼,“没有啊……他们不管我的……”

陆离眉头皱了起来,“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他们对你很严厉,还说你挨过的揍比吃过的饭还多。”

方裕宁吃力地回想了许久,没个头绪。

陆离脸上已经有些怒意了,“去年九月,我刚转过来,你崴了脚,我送你去医院想叫你父母来照顾你,你死活不干要去我家,说你对父母有心理阴影因为他们经常揍你。方裕宁,你不要告诉我你自己说的话自己不记得了。”

方裕宁终于想起来了,这话的确是他说的,他有些不好意思,“那是我瞎说的……为了……为了缠着你……”

陆离笑了一下,像是苦笑,又像在自嘲,“方裕宁,这不是你对我唯一撒过的慌吧?”

方裕宁有些不理解陆离为什么是这个反应,人一辈子本就要说无数次慌,只要出发点不坏,结果没伤害到别人,一句话是真的还是假的,真的值得介意?

“你这个人……是不是在骗别人的时候,自己都没个意识的?”

“我……”

“方裕宁,”陆离又叫了他一声,神情变得有些凄然,“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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