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乔乔回头，室内明亮的灯光随着门的开启轻轻巧巧跃了出来，铺在地上拉的长长的，直到她的脚尖。
她抬头看去，封一元像是刚回来不久，还没换衣服，黑衬衣挽起袖子，斜斜的靠在门边抱臂看着自己，唯有一双隽黑的眼睛在明与暗的交界里看着她。
她有一瞬恍惚，这是在等自己吗？
“聊聊？”
整个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人。
他的声音很轻，就像是不忍心打破这样的寂静一般。
“聊什么？”
话一说出口，易乔乔就后悔了。
还能聊什么，公事公聊，私事……当然就是现在聊了。
他挑一挑眉，突然就笑了，那笑容颇有一种玩世不恭的气韵，
“就是随便聊聊而已，但我相信你会感兴趣。”
话毕，似是怕她有什么顾虑一般率先转身走了进去。
易乔乔呼了口气也迈腿跟了进去。
这是第二次来他住的地方了，跟上次不同，上一次她是抱着一种劫后余生莫名微妙的小雀跃四下张望的。
可这一次不一样。
她端坐在沙发上，眼睛直直的看着面前茶几上素色磨砂的青莲花绘。
“喝咖啡吗？”
“啊？”
她回神：“都可以的。”
易乔乔望着茶几上遮挡住了莲花绘案的热咖啡，心情莫名又有点失落了起来。
封一元坐在她的正对面，神色淡漠的拿银色的小汤匙在杯子里搅了搅，喝了一口，然后眼神才平静的落在了她身上。
她觉得，他们之间突然就衍生出了一种叫做距离的东西，突兀的横呈在她的面前，就仿佛那一晚的亲密就只是一个梦。
而现在，坐在这里的两个成年人，就像普通朋友，不，也许也只是两个互相认识的同事，正在喝喝咖啡聊聊天。
这样的想法不由得让她心里闷得慌，
可，易乔乔这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吗？
她提了一口气，试图让空气撵走胸腔中压抑的情绪，理智的看向对面。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封一元放下手中的杯子，易乔乔能注意到他握着杯子修长白皙的手指，明明杯子也是白瓷的，却偏偏衬得他一双手白的能泛着微微莹光。
“校长跟我说过，你的师父是慈悲观的清心观主。”
易乔乔没想到他是想聊这个，点了一下头。
封一元嘴角似是在笑：“那你师父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的宿命一类的东西？”
易乔乔努力的回想着，摇了摇头。
记忆里，自从她拜入师门之后，师父只是教给她一些强身健体的招数，怎样对付想要附身于她的鬼怪，如何布阵打坐，驱邪念咒。
可是一旦涉及一些于她而言不是很重要的东西时，师父就只是摇头不语。
所以，她虽说差不多是在道观里长大的，可是那些周易预测，坛场法事，开光加持等等看起来很威风八面的东西，她压根儿就不会！
原先她还小，也只是认为师父大概是觉得一个俗家弟子不必要学会那么多。
可现在，经封一元这么一问，她隐隐的也生出些疑惑来了。
她思虑的档儿，封一元已经不紧不慢的解释起来了。
“这大千宇宙芸芸众生什么都有，物种一旦多了起来为了防止混乱，自然而然就会形成千千万万个结界，其中最简单的也就是我们常知的，神界，鬼界，妖界，和人间界。”
“可时间一久，难免有些结界会被打乱，为了维护这种秩序，老天就会选中一批特殊的人来保卫每个结界的安危，这批特殊的人一般都会与道门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
易乔乔突然就接过话：“是不是就像电脑的安全系统一样？查杀补漏，看见病毒就一个个的销毁？”
封一元笑了一下觉得她这个比喻很生动，却同时也注意到了易乔乔膝盖上握紧的双手。
面对不为人知的真相，她很紧张，但她也会学着给自己放松。
聪明的姑娘。
“而其中，在人间界被选中的两个人，一个是阳司，另一个则是阴司。”
易乔乔的手一颤。
“虽然都是为了维护人间的太平，但两者的侧重点则是大有不同。阳司侧重守卫人间和妖界的结界，道门这一任出的阳司是我……而阴司，顾名思义……“
封一元说不下去了，因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易乔乔的小脸儿突然就苍白的毫无血色，贝齿也紧紧的咬着下唇，眼眶在发亮似乎下一秒就要低落什么滚烫的东西出来了。
“乔乔……”
封一元猛地站起来，面对这意料之外的情况，喉咙有些发干。
他不是没有设想过易乔乔知道这些事的反应。
可是哪一种都没有眼前这个来的反应剧烈，就像一种偏执到极端的厌恶。
封一元能感觉到，她好像在抵触这种身份，这种突然清晰但却早已降临在她身上生根发芽的使命。
封一元早已猜到她并不知道这些，但他总觉得清心观主是知道的，既然知道，无论是出于哪种顾虑不想告诉她全部，也好歹会透露出一星半点，不然她为何会来A大上学呢？
而按照易乔乔这种能与鬼魂相通，莫名其妙就容易被恶灵上身的敏感体质，她或多或少自己也知道自己的不同吧。
可她现在，得知了真相后，怎么会是这样强烈的反应呢？
封一元快步绕过茶几走过去，半蹲在她面前。
易乔乔今天穿着一件白色衬衣搭配牛仔裤，柔顺微卷的黑发披在两侧，衬得整个人乖巧而又安静。
可若不是……若不是封一元此刻捕捉到了她黑沉如水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冰寒凛冽神色时。
她真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温顺可爱的姑娘而已。
封一元犹豫了，他原本觉得，不论清心观主是出于怎样的目的隐瞒了易乔乔，但她都有资格去知晓这一切，因为这是她自己的人生。
她不该做唯一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
可是他现在后悔了，他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姑娘，心里心疼的要命。
刚想伸手触碰她，眼前的人却突然“嚯”的一下站了起来。
封一元一愣，也随即缓缓地站了起来。
片刻后，明暖的灯光下，易乔乔神色如常。
封一元的心却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刚刚那样的眼神，他明白，易乔乔的内心里必然经过了一番天人交战，而结果是理智战胜了情感的本能反应，将某种情绪强迫的按压了下去。
她有秘密，一个不愿让他碰触的秘密。
她将所有人都排斥在外，换上了一脸若无其事的坚硬面具，
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抱歉，我有点累，想先回去休息了。”
易乔乔礼貌而虚弱的扯了扯嘴角。
封一元能感觉到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心里划了一下。
他望着她想了想，漆黑的眼睛里仿佛有什么情绪在静静流淌，短暂的静默后，他慢慢开口：“好，我送你。”
“不用了，就对面……”话还没讲完，电话铃声却突然响起。
易乔乔是真的累了，枉若未闻转身就想走，手却突然被人用力握住……
她一怔，
温热感传来，熟悉的亲密感似电流一般夹杂着火花劈了啪啦的从手心传至到身体的每个神经中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