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萧县的樊、卫两位将军,不必计较城池得失,节节抵抗,实在不行该撤就撤,部队撤不走,让他们投降也无妨,到时候我自有交代,贼军今日已经败了,不必计较什么一城一地之得失……这边的雄伯南由我来压制,必然让他不能出中军,其余全军三面夹攻,往内拔营推进便是,若能拔此营,且看张行可还有半分立足!”
司马正朝着来援部队厉声下令,说完之后,更是持一金戈而起,宛若腾龙,直扑敌营。
刚刚自彭城抵达的大部队将领们面面相觑,他们既不知道司马正哪来的自信,也不晓得为什么部队投降都还有交代……但是不要紧,眼前的局势还是很清楚的,司马正亲自上阵压住对面的雄伯南,让剩下的人并肩子上,围攻敌营总是没问题的。
故此,司马正一走,不过片刻,自彭城抵达的一万援军大部队便立即在一卫将军的指挥下,由三位郎将带领投入战斗,而在这之前,来自留县的部队早已经投入到了战斗,但因为之前兵力远远不足,所以没有明显效果。
当然,现实问题也是有的,那就是阳光炙热,一上午的行军后,部队委实有些萎靡。
这种情况下,攻势能持续多久,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告诉伍惊风、单通海、贾越三人,不必计较什么缴获,也不要抢什么俘虏找什么敌将,都没有意义。”萧县城头上,微微熏风刮过,张行对着身前的徐世英严肃来言。“现在的关键是时间,我只要他们把城池清理干净,控制住局面,然后把兵马抽出来去支援留县大营!按照军报,半个时辰前司马正就已经到大营前了!我们必须要快!”
徐世英应了一声,便直接转身离开。
跟茫茫然出动的彭城将领一时无法搞清楚司马正心思不同,徐世英非常清楚这里面的逻辑,而且也非常赞同张行。
说白了,这一战因为黜龙帮出了第一个叛逃的头领,因为黜龙帮刚刚换了首席,因为张大首席需要权威来发布自己的新律法和施政纲领,需要权威来发布更严苛的政令以对抗旱灾与控制淮西,是不能不打的,就好像他徐世英不可能不被处理一样。
但是,张首席并不傻,之前不打徐州,现在就要死扛?
本质上,徐州作为连接江都的大镇,又是司马正这种人总揽,是很难打的。最直接一句话,真要打,拼命打,攻城略地的打,不该打河间吗?
所以此战,更多的是示威和惩戒。
能取得战果当然是好的,但更重要的是不能折损,毕竟这边战场上的一切,从计划角度来说都是为了更方便通过偏师取得此战的关键点,也就是琅琊郡南部的重镇临沂,或者捉回李文柏给帮内上下一个交代,以此来大大打击司马正的威望,并体面的结束这场战斗。
也许正是非常能够理解张行的心思,徐世英走下去传令完毕后,转过身来,驻足在城墙上,居高临下看着城内乱糟糟的场景,忽然起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不攻仓城与港圩了?”
正准备跟白有思说什么的张行诧异回头来问。
“对。”徐世英点头以对,然后指向了城内情形。“首席请看,魏军城防已经崩溃,不过是在各处负隅顽抗,如果我们放开道路,仓城周边、港圩周边的残兵败将自己就会往这两个地方跑,那城内便很容易肃清了,到时候留两营兵,一位凝丹头领,占据城墙,封锁仓城与港圩,控制局面,其余人便可以从容整肃,直接往大营方向开拔了。”
张行看了眼乱糟糟的城市,沉默了一会,给出了回复:“就这么办!把俘虏也拉出来,就在街上扒掉衣甲,按照正常交战待遇,当街十一抽杀,抽杀完就放回去,撵到仓城那边去!尸体也让他们带回去!”
“是。”徐世英再度离开。
而张行也看向了白有思:“那你就不要下场了,立即去支援……但不要支援大营本身,而是先去北面找之前往单通海大营做联系的王焯,他们缺高端战力,此时大营估计已经被官军主力给围了,他们茫茫然去支援,很可能会被反扑,就在营外被吃掉……战例比照你在渤海对付罗术父子那样就知道了。”
白有思点了点头,转身便要走。
孰料,张行忽然拽住对方一手:“牛达也要照顾到……马上我就让伍惊风也去……待引两军入营,我估计也能率大部队赶到了,此战就可以定了。”
白有思被拽过身来,原本一愣,听到言语醒悟后立即点头,然后轮到张行转身去看城下光景,当此时,白三娘却又反过来将对方拽过身来,反而轮到张行一愣。
但只是一愣,白有思便拽着对方亲了上去,然后嘴上一啄,便也撒开手来,恰如一道流光甩出,远远便朝北城飞去。
张行怔了怔,心下莫名安定了起来。
“你再说一遍,”大营周边,满地倒伏的庄稼地里,司马正长呼了一口热气出来,看着自己的亲信下属,莫名来问。“留县还是萧县?”
“是留县。”心腹将领头盔上的鲜艳羽毛早被尘土给弄得失了光彩,此时更是明显面色慌张。“是咱们来的留县!牛达突然自菏水顺流而下,攻击了留县!大将军,留县兵马得回援!”
司马正四下一看,不由觉得荒诞:“现在怎么把留县的部队拉出来?”
下属也有些茫然,因为距离的缘故,留县部队比彭城的主力要早到半个时辰,所以率先发起了攻击,后续部队赶到后立即投入战斗,但因为察觉到对方大营却是兵马不多,所以根本没有撤换,而是压在了前线继续进攻。
到了这个时候,黜龙贼的大营外围已经半数失陷,很多部队都进入营盘内乱战,怎么可能轻易抽调?
“换其他部队的去迎敌如何?”想了一下,心腹郎将试探来问。
“不对。”就在这时,司马正忽然醒悟。“牛达不是专门去打留县的,他是想来援这边,但晓看到我在这里,又见到重兵云集,害怕被我们反扑过去,真成了个常败的将军……此人败了数次,有些畏战了!”
“便是如此,可留县总不能不救吧?”将领再问。
“其实未必要救。”司马正看向对方,语气怪异。“王童,别人不知道眼下局势,伱不知道吗?”
唤作王童的凝丹郎将想了一想,认真以对:“确实,眼下是我们算是已经赢了,但便是如此,大将军,我们真的要纠结于此地吗?大将军如此疲惫,那雄伯南却养精蓄锐,到现在也不曾见倒……若是张三极速发白三娘与伍氏兄弟来援,胜负未可知。”
“你是什么意思?”司马正反问过来。
“不如弃了贼军大营,收兵回留县,吃掉牛达一部。”王童认真建议。“这样最是稳妥。”
司马正犹豫了一下。
王童继续来劝:“大将军,我知道牛达未必好捉,可问题在于,咱们已经得势,还在这里盯着人家大营不放又如何呢?万一这边张行发了狠,为了一口气不计较那些东西怎么办?他便是败了,可若取了萧县与留县,后援上来,也足以与我们隔河对峙,死死咬住彭城,到时候只是两败俱伤……看此人行事,常有些不顾常理的激烈之态。”
听到这里,司马正反而释然:“不会的,凡人皆有心结,多为出身经历所致……他这人是常有激烈之态,但绝不会为了一个叛将激烈,倒是因为出身北地农人,多有愤世嫉俗之态,许多激烈行止只在黎庶、贵种这些事情发作……不扯这些,这个人比谁都会算账,绝不会为了一点面子斗气斗到伤了根本的,所以断然不会因为多取了几座城就自以为得势,跟我们计较下去。”
王童不再多言。
司马正见状,反而有些反思之态,稍作思索,到底是决定放千把人过去,不求能胜,只求守城得力而已。
然后,便欲催促部队轮换整修,继续维持进攻——此时,黜龙军大寨非但四面外围皆破,其中一处营寨更是岌岌可危,而他本人对上雄伯南也一直是压着来打,堪称全面占优。
而如果能在这里伤了雄伯南,破了大寨,摧垮了里面最少三营兵,而且明显是雄伯南、翟谦等大头领所在的本营,则即便是自己三叔那里一战而溃,此战黜龙帮也足可称之为一败涂地了。
到时候智谋如张三郎,强硬如张三郎,傲慢如张三郎,都将不得不吞下败果。
反之,只是破了一个牛达的话,考虑到自己三叔那里也被击破,战果悬殊,恐怕不足以称之为全胜。
实际上,这才是司马正一定要打大营的缘故所在——他很想赢,很想告诉张行,自己并非龙游浅水,自己的努力和行为都是有意义的。
然而,就在司马二龙坚定了决心,同时刚刚调兵回援留县后,数骑自西面复又匆匆而来,向司马正告知了一个新的消息。
“王焯?内侍军?!十里地?!”司马正彻底懵在了那里。“他们也来?他们也敢来?”
王童再度看向了司马正:“大将军,内侍军不吃白不吃!他们一个高手都无,王焯都没有凝丹,而且内侍军的地盘也好,是可以试着操作一二的。”
司马正默不作声。
王童会错意思:“大将军是担心牛督公那里交代不过去吗?”
“两军交战,有什么可说的?”司马正回过神来笑道。“我是担心,牛达与王焯一左一右来援,分明是早早得了张行言语……那张行会不会另有安排?”
“只是可能。”王童无奈来劝。“而这是战机。若张三贼有安排,咱们最多不得手而已!可咱们大军主力在此,大将军和陈将军还有都在,便是黜龙贼全伙汇集又如何?再说了,王焯与牛达不同,要吃牛达,需要抽调兵力回身去留县县城,而王焯的迎面来的,总不能放任他来到跟前被雄伯南接应入营吧?”
“不错。”司马正终于下定决心。“请陈将军带人走一趟,去迎上内侍军,能吃下就吃下!其余人继续围攻!”
陈将军,指的是徐州大营的副总管,新任右翊卫将军陈勇略,这是一位非常出色的老牌成丹高手,也是司马正的一根臂膀。
王童这才释然,却又忍不住再度看了眼头顶炎炎烈日。
部队战果明显,但也很疲惫了。
包括司马正,此时都未必是多么好的状态。
“弃营吧。”
大营内的夯土将台上,因为司马正突然停止进攻而取得喘息之机的雄伯南面色如常,只是往手上缠起了纱布而已,而“坐”在他面前的,赫然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大头领翟谦。“司马正不是什么寻常之辈,咱们要做的也只是固守待援而已,首席说来就来,没必要计较什么营盘,做什么强撑,被他手下几个凝丹结阵撞开就撞开……”
翟谦点点头,便欲起身,却又莫名气馁,重新跌坐回来:“可这么一退,岂不坐实了我翟谦军中最弱大头领的名号?”
“只要能完成任务,没什么弱不弱的。”雄伯南安慰道。“你看我,索下此旗的时候,不也挺豪气的吗?结果只是被动挨打而已,连替你们援护挡那几个小阵都力拙。现在你们这些人支撑不住,丢了营寨,正是我这个修为最高者不能遮护得当的过错。”
“天王这般说,委实让人惭愧。”翟谦听完这话,奋力拄着长枪站起身来,虚拱了下手。“我这就去,把本营弃了,把兵马收回来。”
雄伯南立即颔首。
但就在这时,两人忽然愣住,只在将台上诧异去看四面,原来,两人亲眼所见,周遭的暴魏官军忽然分出了两支兵马,一支只千把人,一支却有三千左右,然后分别往东西两面而去。
“这是个好兆头,援军到了!”翟谦大喜过望。
“不错。”雄伯南微微眯了下眼睛,接口道。“但也是个坏兆头。”
“是了!”翟谦面色陡然变了回来。“是坏兆头,司马正这时死了心要留下主力来继续围攻咱们大营……天王,我先去了,速速把人撤回来!”
说着,不顾疲惫,直接从台上跳下去,却摔了个趔趄,然后依然不管不顾,往南营归去了。
紫面天王目送对方入了已经陷入“巷战”的南营,顺势扫过大营外围那些已经破烂不堪的防备,又瞅了瞅脚下坑坑洼洼的夯土台,最后昂起头来,看向了头顶已经偏西的烈日。
太阳毒辣,但对于雄伯南这种修为而言,却什么都不是,他看了数息而已,忽然一声常叹,大声来言,却不知道是在与谁说:
“五月雨,六月阳,今年五月没有雨,雄伯南却不该六月还不能与众兄弟遮阳!”
话至于此,雄天王伸手握住了身侧那面大旗,同时周遭紫色真气不断流出,非但将整个将台包裹住,更是顺着那面自己观想的大旗本身延展开来,以至于平空生成一面紫色的大旗,旗帜上甚至有淡淡的“黜”字。
这一手,是成丹高手大成的特征,如果有朝一日能够不用观想之物本身,徒用真气将此物映射捏造出来,那便是宗师的初级表征了。
说白了,就是以自身那份天地元气,自行化虚为实。
实际上,这也是雄伯南之所以能撑到现在的缘故,有此旗在,他的真气手段使起来气势磅礴,而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一直到眼下,都未见到司马二龙真正的显化自己的观想之物。
当然了,这似乎更加显露出司马正的强悍之处,他不用这么干,都能压着雄伯南来打。
“呼呼……哄隆隆……”
就在司马正准备继续战斗的那一刻,整个大营内外的战场上,忽然响起了奇怪的风声,继而渐渐连续不断,宛若雷鸣,以至于引得所有人抬头去看。
这其中,司马正看起来与其他人反应一致,但其实却是抢在风声响起之前便先意识到了什么——那是一股熟悉却比之前更加磅礴的真气波动。只不过,即便司马正目视之前便已经有所醒悟,但等他亲眼用视觉来看到眼前大营伤口一幕后还是跟其他所有人一样,陷入到了某种愕然之中,
放眼望去,一面巨大到方圆十数丈的紫色大旗高高立在半空之中,这还不算,大旗很快动了起来,却是绕着中心营盘不断盘旋,以至于真气首尾相接,宛若一体,形成了一道百余丈围、密不透风的大旗。
大旗似乎有形,迎风而动,其实是真气流动自发而成;边缘宛若霞光四溢,飘扬不断,乃是真气正常的逸散;而所谓百余丈围,不过是真气大旗盘旋速度过快形成的视觉错觉……对于战场上不少凝丹、成丹,包括奇经高手而言,这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然而,即便是晓得这个道理,这些人却都在第一时间里升起一个念头,那就是此旗不破,此营难入!
司马正醒悟的更快,他不是凭感性,而是身为半步宗师的他已经很清楚了,到了他们这个份上,性、命、心、灵、时、势都是相通的。
雄伯南此时忽然奋起、旋大旗于此后,恐怕是字面意义上的“此旗不破,此营难入”……自己压住对方,手下围攻,部分高手结小阵突进占领防线与要点的策略怕是要无用了!
“大将军。”王童言语明显小心了不少。
“此战后,雄伯南也是半步宗师了。”司马正平静以对。“我若此战杀了他,或许能阻下来,但我现在这个状态,恐怕杀不了他。”
王童沉默以对。
司马正忽然一声叹气:“天下英雄,何其多也?”
话虽如此,言语未落,其人便猛地起身,半空中也不再是一个单独的四处乱窜的真气突了,而是渐渐金光叠起,隐隐有一个十来丈高的金甲巨人的模样出来……当然,仔细去看,这个金甲巨人下身是虚幻的,也无面目,只是他本人素来观想的家中一副甲胄用真气外显的手段展露出来而已。
跟薛常雄的金刀,跟眼前的大旗,没什么区别。
但是,足够震撼人心了。
而且,他根本没有召集各处的凝丹下属结阵。
空洞的金甲巨人出现后,司马正单骑持戈,径直来冲已经破了大半的南营,身前的真气金甲也宛如一个真正的巨人一般向前而去,沿途所向披靡,栅栏撕裂、壕沟平扫,所当黜龙军,也尽数崩散……一人之力,竟比之前几个凝丹所结小阵要强横多倍……须知天气炎热,奇经高手都不能自持,凝丹高手整日开着护体真气,忽然开战也够呛,但一人成军委实可怖。
翟谦正在营内偏后位置组织部队撤退,司马正打马而来,沿途摧枯拉朽,斩杀无数,看到这一幕,翟大头领几乎目眦欲裂,有心来挡,却心下胆怯,有心撤离,又觉得轻易弃了兄弟儿郎羞耻难耐,居然是立在原地怔怔来看……也不知道算不算被吓到。
须臾片刻,司马正单骑驰到前方数丈之地,眼瞅着对方是个明显的军官,毫不犹豫,挥起金戈,头顶的金甲巨人也宛若奋力挥拳。
临到此时,翟谦终于挣扎过了那条线,奋力鼓动真气,挥刀迎上,口中不忘大骂:
“装神弄鬼,老子肏你娘!”
说着,一刀挥出,卷起一股离火真气与无数沙土杂物来。然后,便宛如撞到什么巨物一般,直接被撞飞了数丈。
翟大头领几乎以为自己必死,但只是打了个滚,却又爬了起来,然后下一刻便晓得是怎么回事了——自家身后他的离火真气,已经融入了一片紫色的真气海中,而前方的司马正虽然成功进逼过来,将自己撞飞,他本人挥戈之手却根本没有落下来。
翟谦看了看身前的人,又看了看头顶,忽然就在相隔数丈的危险距离,不顾一切来笑:“司马正!司马正!你的金甲神仙没有脸倒罢了,怎么没有兵器?!但凡有一把小刀,也能割了我们雄天王的大旗才对!从未见过挥拳打旗子的!”
说完,其人放肆来笑,笑的直打跌。
司马正当然不会在意一个死里逃生之人的疯狂发泄,但是一击不成后,他也晓得问题所在了,自己的观想之物主守,不似对方这杆旗,攻守兼备。
但事到如今,还能计较这些吗?
于是乎,下一刻,司马正屏息凝神,奋力将手臂压下,乃是要用蛮力,用拳头将这面旗帜给砸到在地。
就在双方较劲的时候,两人几乎齐齐眼皮一跳,然后各自松开。
旋即,其中一人大喜,另一人表情微微黯然,便各自退开,金甲紫旗几乎同时消散。
随即,司马正扔下坐骑,腾跃而起,径直往西面而去,雄伯南却狼狈落地,手持大旗几乎趔趄,握旗之手也全是黑血渗出。
但这不耽误雄天王大喜过望,主动朝茫然的翟谦来解释:“西面两位成丹高手在交手,一个压着另一个打,往这边过来了,必然是白总管与魏将陈勇略!”
翟谦懵了许久,方才恍然,继而大喜:“白总管护着援军来了!”
果然,须臾片刻,一道流光闪过,白有思落入全是坑洼的中军将台,四下不见雄伯南,却也不着急,只是再度腾起,往西面而归。
彼处,明显尚在交战。
当然,稍有军事常识的人都意识到,随着雄伯南的一时暴起、黜龙军援军超出预料的提前抵达、白有思的先发支援,以及一天之内最热的一段时间来临,司马正试图攻下黜龙帮大营这个战术意图,已经渐渐破产。
但是官军那里,似乎也不是太沮丧。
接下来,两军只是渐渐收敛,心照不宣的停止攻击动作,而随着伍惊风的出现、牛达的转向,双方愈发收敛,待到下午临半的时候,随着一支更加庞大的黜龙军主力部队出现在大营西南方向后,魏军更是彻底撤离了黜龙军大营,也放弃了对内侍军的阻击,只在大营东侧整军布阵。
又过了半个时辰,随着大军正式抵达,没有旗帜的张行进入大营,雄伯南持大旗迎上:
“首席,此旗尚全!”
张行不及下马,也不去看营内部分惨状,只是来笑:“天王在,安能不全?”
雄伯南走上来,诚恳以对:“首席,司马正委实厉害……而且,他似乎有什么底气一般,就是不去救萧县。”
张行眯了眯眼睛,依旧不以为意:“既如此,咱们一起去问问他,还是要劳烦天王替我掌旗。”
雄伯南自无不可。
而其余头领刚刚抵达,却也纷纷将部队留下,只按照张行命令,随从出迎。
出乎意料,明显受伤的翟谦也跟了上来。
张行刚一回头,翟大头领便扬声来告:“刚刚受司马正一击,打回去是难,但无论如何要去当面看回去一眼!”
众人纷纷来笑,状若惬意。
待旗帜出了破烂营门,白有思、伍惊风等人也纷纷落下随从。
而对面的司马正似乎也在等着,居然也早早率领七八名将领迎面来见……双方各自几十骑而已,除些许亲卫之外,多是凝丹以上高手,也都是郎将以上身份,就在营地东面乱糟糟的黄绿杂乱的田地里相隔数十步勒马相顾。
这时候,张行毫不在意自己修为稍低,只与白有思一起拍马再进,而司马正也单骑迎上。
三人交马,司马正先与白有思问好,俨然从容。
“你说,天这么热,死了那么多人,都要防疫的,而且说不糟蹋庄稼,可攻城、立寨,哪个真不糟蹋。”张行待两人寒暄完毕,忍不住当场吐槽。“何不学东境豪强们的车轮单挑战?咱们请两军凝丹高手车轮战,死一个换一个,省得那么多军士陪葬?”
“不是不行。”司马正笑道。“但若是都这般打仗,却不晓得天底下能有几个凝丹活下来?”
“也是,太浪费人才了……那起个军阵拼一拼?”张行点点头,复又摇头。“算了,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若士卒们不死,也显不出来自己的价值,贵族老爷还以为天下事就是他们站在车上使出真气猜拳呢。”
司马正晓得对方是阴阳怪气,却也来笑:“不可厚此薄彼,也不该厚彼薄此。”
“司马二郎心思比我正。”张行终于收敛。“不过这一战,还是我们黜龙帮赢了吧?”
话至此处,三人双方各自身后诸将,反应不一——黜龙帮众人,多有挑眉振奋之态,而徐州官军那里,却多不解与愤然,但也有两人依旧得意自若。
司马正笑了笑,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来问:“张三郎,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攻这里吗?”
张行摇摇头,却又状若茫然来问:“难道是离得近?”
“就是离得近。”司马正迫切笑道。“你不晓得,我根本不是在彭城收到的军情……我是在菏水那里,就是咱们上次见面的左近收的到的第一波军情,而且很快就知道了彼处我军崩溃的事情……所以,我便是想救,也委实都有些远,不是不行,但何如就近取这座大营?”
张行信服的点点头。
双方身后诸将,各自无言,都不晓得这二人在说什么废话文学,唯独白有思与徐世英,反应最快,明显有一丝色变。
司马正见状,终于忍耐不住:“张三郎,你这次反应慢了!”
“哦?”
“这一战是我们胜了,因为昨日傍晚时分,我已经率部在距此百里的鲁郡-琅琊交界处,一个换做陪尾山的地方击败了你的偏师。”司马正努力压住了自己激动心情,同时死死盯住对方。“设伏是王童主导的,我去的晚一些,击伤了拼命断后的徐师仁,然后斩首四百,收降过千……你还不知道吧?”
双方将领面色一起大变,徐州官军这里自然是大喜过望,而黜龙军这里,自然是大惊失色,唯独白有思保持了某种安静。
“当然不知道。”张行认真来答。“就这些吗?没有杀了我们哪个头领吧?”
“跑的太快,没有。”司马正昂然来答。
“那就好,那就好。”张行点点头,叹了口气。“八十八个人,两三年才去了两个,这要是为一个叛徒,再死了两个委实不值的,但那四百兄弟,也着实惹人心疼。”
说到这里,张行面色彻底严肃了起来。
司马正见状,稍微放下了一些疑虑,然后也诚恳来言:“事到如今,张三郎,咱们就不要空耗了,江南那位说,人命至贵,重于千金,你也说人命重于红山……琅琊挫败,你们短期内不可能拿回临沂了,李文柏又去了江都,也不可能被你取走性命,此战便是在这里耗下去,也摸不到关键了,那何妨就此坦荡认输,回去安分守己一些?”
黜龙帮诸将,掌旗的雄伯南两侧,伍惊风、单通海、翟谦、贾越、徐世英、王雄诞、丁盛映、徐开通、贾闰士、孟啖鬼,几人各自色变。
而张行沉默了一阵子,终于在白有思怪异的眼神下朝渐渐不安的司马正那里开了口:“我本不想说的,但若是不说你也应该会很快猜到了……司马二龙,你到底反应又慢了些……谁告诉你我只有一路偏师的?”
司马正欲言又止。
“谁又告诉你,我把体面全胜的希望放在你管控范围内琅琊的?”张行打断对方继续来问。
司马正终于沉默,反而是张行身后诸将骚动了起来。
“没错,你们都以为杜破阵闹得很不爽利,所以出兵拖拉,但实际上,他跟我同日出兵,还带了一位宗师高手,而且还是从涣口出兵,顺流而下,去打江都……泗水入淮口的兵是不是都过来了?”张行正色来问。“我今天是不是见到了?泗水口的重兵没了,他们是不是……现在该到哪儿了?”
黑着脸的司马正便欲勒马掉头。
“我准你走了吗?”张行骑在黄骠马上,陡然放声来问。“萧县如今在我手上,汴水菏水如履平地,你敢走,我就敢以萧县为本据去打彭城!你是觉得,我身后这些黜龙帮英杰,破不了一个没有司马正的彭城?”
司马正复又勒马回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但他也不需要说话了。
“我们黜龙帮除了我,还有雄伯南,有白有思,有伍惊风,有徐世英,有翟谦,有贾越……你司马正有谁?司马士达?还是赵行密啊?知道伍二郎为什么没来吗?”话到这里,张行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算了,等江都的旨意或者你爹的信件吧,咱们到时候再谈,先歇一歇吧!记住了,不经我允许,你不许走。”
司马正终于勒马往归军中。
当晚,双方各回本据,然后司马正在彭城得到消息,确定是率先弃军逃亡的自家三叔害怕被自己处置,马不停蹄,过彭城而不入,往归泗水口去了。
这让难得想杀一个人的司马二龙只能沉默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