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国蹶行(16)

时间来到这一年的正月十四日,荥阳郡敖山洛口仓已经告破一整日,但相关残军败将却得到汜水关守将尚师生的突袭接应,成功逃入汜水关。

“李公,千载良机就在今日!”

面对这个局面,伍惊风再难抑制,几乎是在堂上当众抱住了坐在首位上的李枢。“咱们大军云集,尚师生虽然号称名将,也有些说法,又如何能当我们全军之力?击破龙囚关,直扑东都,大事可成!”

龙囚关,其实就是汜水关、成皋关、古崤关,据说是当年上古时候青帝爷在此囚一断地野龙得名……而不管是以水得名、以城得名、以山得名还是以典故得名,这么多名字反正足够说明问题,它就是东都门户。

“伍大头领。”李枢被人当众抱住,四下环顾,眼瞅着无论头领还是护法参军文书的,人人表情微妙,都往此间来看,却觉得有些尴尬,只是勉力回复。“击破龙囚关,直扑东都之后呢?且不说东都内里尚有许多高手,还有伏龙印这类足以影响战局的宝物,只说一个黑塔,曹林闻得讯息折返,我们岂不是要一败涂地?”

伍惊风依旧不愿意松手:“就是因为他们以为我们不会去,不敢去,才说不得能攻其不备,一击奏效,届时进了东都,夺了伏龙印,曹林折返也只是自寻死路!”

伍二郎在后,也忍不住大吼一声:“不错,此生若能杀一大宗师,死了何妨?”

李枢无奈,只能继续对着身前伍大郎来言:“大郎这是侥幸之心,进攻东都受挫才是常情。”

伍惊风闻言欲言又止,反而松了手,然后沮丧转身,与气鼓鼓的伍常在一起出了大堂。

李枢再度四下看了看其余大小头领、文武下属,却是叹了口气,复又追出,然后在堂外反过来抱住对方:“伍大郎,委实不是我推脱,我也是关西人,素来想着西进,但大郎,你自己看看周遭,黜龙帮上下,诸位大小头领都是东境、河北出身,帮中直领也都在这两地,上上下下的人心自然都在仓储上,所以非是我推脱,而是委实无人愿随你去叩关打东都。”

伍惊风点点头,环顾四面往来人流,又看了看身前的李枢,便挣脱对方,再度转身黯然而去。

李枢本想再劝,但想到身后众人早已经等的不耐,却是又匆匆折返回去,继续讨论河南放粮的章程去了。

伍惊风与伍常在既悻悻离开,却也无法,更不知道往何处去,伍常在气性虽大,但只是个武疯子,直接闷头回营去了,而伍惊风却干脆转身上了仓城背靠着的敖山上,四下环顾,长吁短叹。

且说,这时候天气虽然还是很冷,但已经有了一丝南风,再加上敖山上下密密麻麻的仓储运输队伍和闻讯赶来的百姓、流民,以及巨大而热闹的营盘,其实反而隐隐有了一些兴旺气象。

但这些气象,却与伍氏兄弟无关。

伍常在倒也罢了,只是依附于伍惊风的武疯子,脑子混,复仇心态并不强烈,但伍惊风却是从年轻时开始,十数年的人生最美好光景砸在了复仇之上,他拼尽一切就是为了击倒大魏,完成复仇。此时,龙囚关不过二三十里,东都不过两日路程,他便是晓得李枢一些言语的道理,又如何心甘?

尤其是李枢本人,过于让他失望了,说什么侥幸之心,打敖山仓难道不是侥幸之心?打黎阳仓又算不算是侥幸之心?

凭什么张行和李枢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而行侥幸之事,自己的计划却要被喝止?

当然了,伍惊风没有那么魔怔,他郁闷归郁闷,却也晓得问题所在,谁让黜龙帮不是自己的呢?或者说谁让自己在黜龙帮始终算是个外人呢?

丢了南阳班底,寄人篱下,自然如此。

伍大郎立了一会,心情愈发不爽利,此时堂上会议结束,许多帮内文武纷纷散开,一时更加喧嚷,他也只是远远看着不吭声,但也就是这个时候,伍惊风修为好、视力惊人,却忽然注意到了人群中一个抱着账簿的老者,然后诧异一时。

犹豫了一下,他便宛如一只巨鹰一般,飞扑而下,几起几落之后,便来到那人身后,目送对方入了一个公房,这才跟了进去,并脱口来问:

“可是张相公?”

那人正在誊录什么表格,闻言抬起头,并无半点惊讶:“伍大郎还没走?”

“果然是阁下。”伍惊风一声叹气。“我在济阴其实听到过两次传闻,但听说张相公怕打扰,反而不敢轻易拜访。”

张世昭或者说是张大宣只是胡乱点头:“我晓得,我晓得。”

见此形状,伍惊风走上前去,小心坐下:“张公如今也出来做事,这黜龙帮果然是要大兴了吗?”

张世昭摇了摇头,继续誊录表格不停:“不是这个意思,是局势到了要紧的时候,只有站出来才能看清楚,再躲着就没什么意思了。”

伍惊风继续来问:“那是说大魏要亡了?”

“是吧?”张世昭放下笔,抬头来看对方。“这不是路人皆知的事情吗?”

伍惊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

“之前在堂上,伍大郎的意思我也听明白了,你一心都在报仇上,巴不得亲手烧了紫微宫。”张世昭正色来言。“而伍大郎既然有这份心,何妨努力自为?未必要全靠别人吧?”

“张相公说笑了。”伍惊风苦笑一时。“我们兄弟区区两人两营兵,莫说东都,便是汜水龙囚关那里,怕是尚师生也能轻易得了宋长生跟东都其他高手援助,绝难突破,反而容易损兵折将,将来自绝于帮内。”

话至此处,伍惊风愈发尴尬,乃是叹了口气,低声来道:“其实,便是那两营兵,不也都是东境子弟兵?再加上现在制度这么严密,营中许多是从行台轮换的准备将,没有军令私自把兵带出去怕都困难。”

“我又不是劝你私自出兵。”张世昭安静等对方说完,方才失笑。“法子多的是……比如说,你号称天下脚力第一,而现在东都黑塔那里又没有大宗师坐镇,那你为何不能自家去东都走一遭?”

“走一遭又如何?”伍惊风苦笑。“拆了黑塔?还是烧了紫微宫?且不说大宗师的塔哪里那么容易拆,只说曹林已经离开东都,已经不大指望黑塔,紫微宫也是废弃的,便是拆了烧了又有什么用?”

“拆塔不是不行,烧紫微宫就过分了,那是民脂民膏,好不容易弄成的,何必烧掉……不过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伍大郎何妨去东都找找伏龙印之类的东西呢?”张世昭平静以对。

“伏龙印……伏龙印……果真有效吗?”伍惊风心下一惊,复又忐忑来问,丝毫不顾最先提及伏龙印的本就是他。

“既有效也无效。”张世昭坦然道。“有效是说,那是白帝爷练制的宝物,比寻常大宗师费时费力祭炼却只能用一两次就坏掉东西强太多,效用自然也是真的,而无效是说,此类宝物,多需要天道地气修为加成……大魏之前割据半个天下的时候,我见过一次此物威能,足以覆盖西都全城,且只能压到奇经地步;而等到大魏只差一个东夷便有天下时,此物足以镇压方圆百里,任谁也都是通脉水准了……而且,此物在朝廷正经敕封的伏龙卫手中,效用极高,在修为高的人手里、官位高的人手里,也都效用不错,换成寻常人反而发挥不出多少效力。当然,用了也有些坏处,譬如伏龙卫用了,多半也就废了。”

“那……岂不是说,我拿了也没大用?”伍惊风愈发不解。

“你可以送给张行或者李枢来用。”张世昭失笑以对。“尤其是张首席,在他手里,我估计还是有些效用的……你想想,以如此态势,真要对付大宗师,把所有人都压到成丹或者凝丹,岂不正好?便是退一步,大宗师本事厉害,只能压到宗师,那也是可以围殴的地步吧?”

伍惊风只觉得心中稍微一开,却是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条路子——趁着东都空虚,大宗师离开黑塔,仗着脚力入城,找到伏龙印,带回来给李枢或者张行,多少算是一条路吧?

便是不成,这伏龙印也是一个筹码。

反正比留在这里看放粮实在。

一念既起,伍惊风风风火火的便起身告辞,径直出门腾跃起身去了。

同样是凝丹往上的高手,有人腾跃起来轻则能栽入泥坑,重则从山上摔死,而有人腾跃却只如鲲鹏展翅,凌空如飞,伍惊风毫无疑问是属于后者,他的真气在空中操作起来,非但速度快,而且真气使用的也巧,还多多借助特定真气引风的特性,所以续航那也是当世难寻……便是司马正、白有思都要甘拜下风的。

而其人既腾空而走,又因为只是“短途”,便肆无忌惮,径直飞越山口,往东都而来。

傍晚时分,便已经赶到东都城外。然后便发现,城内外一直到此时,居然还似乎在调兵遣将,追查封锁什么。

伍惊风心下一惊,立即飞下,却是在稍作观察后,轻易在擦黑后擒拿了一名城防军的都管——城防军又被戏称为看门狗,大乱起后,各地城池,渐渐被成建制郡卒代替,但东都这里的这支城防军却一直保存了下来,他们平素管都城戍卫防护,也管四门进出,对这种事情是最门清的。

不过,将此人带到城外角落,伍大头领尚未开口,那被扔下的看门狗便居然在地上忍着疼主动出言:“可是来拿军情的东面兄弟?不知道是哪位头领亲自过来?岂不坏了规矩?”

伍惊风当场懵住。

那人见状,知道猜对,立即翻起身来,主动来言:“属下唤作徐威,乃是张首席和白总管在靖安台时便相熟的故人,之前便想投奔张首席的,却因为这个位置巧妙,所以首席反而专门留我在此处做间……”

伍惊风这才反应过来,却又嗤笑嘲讽:“你说你是间谍,谁知道是真是假?张首席和三娘他们在靖安台许久,你们这些看门狗、净街虎、金吾卫、软柿子,素来消息灵通,当然都知道底细,加上现在黜龙帮势大,遇到我这种明摆着的反贼,自然要称黜龙帮的人……”

孰料,那都管反而坦然:“无论如何,军情总是假不了的……这位头领可是要问城内防务和此番调度?”

伍惊风登时闭嘴不言。

这徐都管见状,赶紧来言:“是李清臣李十二郎,这厮从河北逃回来,却不知道怎么拿到了曹公……曹老贼的手令,又找到了苏巍,拿到了正式的南衙调令,一面调宋长生跟屈突达的兵出去,一面又不停征发城内官僚中的高手,谁敢逃避还要上门捉拿,据说,是要往龙囚关与洛口等防御要害进行驻扎,以防咱们黜龙帮叩关。”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对头对尾,伍大郎当时就信了,然后一面放松,一面又有些沮丧……放松是因为对方的动作到底是在预料之中,没有什么超脱出格的表现,而沮丧的是,既然东都防备力量这么迅速就被动员起来,自己所谓叩关突袭的策略,不免有些幼稚。

而问出缘由,接下来本该是杀人灭口,但看了看此人,虽然侧卧在地面上,却居然面色坦然,伍惊风思索片刻,到底怕此人的确是张行手上有数的间谍,而自己此行如果成功也遮掩不住,便干脆扔下,径直腾跃起身,一个呼哨,便消失不见。

那徐威看到对方飞走,当场瘫了下去,随后几次试图爬起,全都失败,干脆就地躺下摆个个大字。

没办法,作为所谓看门狗,最擅长的就是眼力,而且见多识广,看对方这种一使出来便黄风滚滚的真气和这种空中技巧,他便猜的到,来人多半是私下绰号“黄风怪”的伍惊风,因为曹皇叔不在,这才专门来做东都虚实的探查。

而自己这种小人物,能在这种局势下,从这种级别的人手中苟活下来,委实万幸。

至于说其他念头,譬如去告官,当然都无……正所谓天翻地覆,风云际会,宗师首席黄风怪,干他甚事?他只想每日执勤完,回家见妻儿便足了。

另一边,伍惊风丝毫不知道自己在官军那里带了个“黄风怪”的绰号,知道了估计反而要高兴,这最起码说明自家多次作战,给对面的大魏官军留下了深刻印象。

而且,现在也管不了太多了。

作为昔日大魏开国功臣之后,伍惊风当然晓得一些内情,于是又等了一阵子,随着夜色深入,他便趁机直趋西苑白塔也就是琅琊阁所在了。

如今的西苑,已经荒废了足足三年,宫中使女太监,以及奢华物件,也多在两年前的那个冬日离散,剩下的不过的是小猫三两只,勉强看管而已。

便是理论上最需要维护的白塔,到了夜间,也黯淡无光。

于是,伍惊风径直落在白塔最上方,然后从透气的天窗直接跃入,便开始仗着修为以夜间视力来寻找伏龙印……但很难,因为里面东西太多,如果不是专门的管理人员或者看护,委实不知道哪个是哪个,哪个又在何处?

实际上,不过是一刻钟,性格跟沉稳绝对联系不上的伍大郎便有些例行按捺不住烦躁了,但也无法,然后只能盯着那十几面敕龙碑发呆,想着是就此放弃,还是回头去抓一位伏龙卫或者遗留的北衙太监做询问?但伏龙卫哪里找?残余的北衙太监真晓得这里面的事情?

正想着呢,忽然间,伍大郎莫名打了个激灵,然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和别处相比,这些敕龙碑居然全都干干净净,毫无灰尘。

不过很快,伍大郎便自己给出了一个答案,毕竟是顶尖的宝物,每个碑都能引出一条真龙,说不得人家能自家给自家拂灰呢。

然后,他就听到楼下一声略显苍老的叹息。

一瞬间,伍大郎觉得自己血都凉了——自己已经是成丹中拔尖的那种,对方得是什么修为才能让自己丝毫没有察觉?而且,这声音似乎有点熟悉,好像听过,只是一时想不到是谁罢了。

宗师?

不会是大宗师,必然是宗师!很可能是察觉到大魏即将倾覆,故意隐藏了修为的宗师!或者乱后才晋升的宗师!

而且应该是个熟人,说不得是祖父旧部或者伍氏亲眷,必然是以往见过的,其人早早就在白塔内,说不得一直在下面一层看书,然后从自己的小众真气上上来便察觉到自己抵达,却只是收敛气息,安静等待自己离开,结果见到自己发呆不走,似乎要做些什么,这才叹气催促驱赶。

这样就说得通了。

一念至此,伍惊风几乎是立即醒悟过来。

然后,他就立即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此人说不得是个假宗师,毕竟,既然有伏龙印此类物件,也有十三金刚这种奇怪的拼装宗师,说不得也有白塔内也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守塔的人暂时有宗师修为。

要不要下去问一问?试探一下修为?

恢复气血之后,伍惊风本能产生了这个想法。

但很快,又是一声叹气。而且这次,叹气声仿佛是从白塔四面八方涌来,根本分辨不得对方方位了。

伍惊风听到这里,晓得对方是在警告,立即朝空中一拱手,道一声谢,然后转身踹破一面窗户,逃了出去。

飞出西苑,越过同样黑漆漆的紫微宫,伍惊风半空中冷静下来,却又愈发气闷,此番入东都,居然要无功而返吗?

一时间,他几乎有跳下去,烧了紫微宫的心思。

但是,伍大郎没有这么做,因为他知道,那位宗师就在一墙之隔的西苑,干这种事,同样是不拿对方的好意当干粮的意思。而在他越过紫微宫之后,继续向东之时,忽然间,迎面吹来一丝暖风,伍大郎目光扫过一处地方,心中微动,便转身跃了下去。

那是黑塔!

大宗师的黑塔!

随着一丝风铃在黑塔上响动起来,其实就在东都城北面隔着邙山的大河畔,夜风中,曹林陡然抬起头来,花白的头发在火光的映照下迎风飘动。

周围聚集的数十名军将、修为高手,包括十几位义子全都紧张不安的看着对方,一声不吭。

李清臣不在,段威没有兴趣,这些人似乎没有一个敢开口的。

“中丞,怎么了?”半晌,一个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却居然是面色铁青的秦宝。“难道又有人自投罗网?”

他不是被李清臣找到的,是自己自投罗网,傍晚刚刚渡河过来,便被提前抵达此处的曹林发觉,亲自向前拦下,然后纳入军中。

“没什么,本以为会捕到一条巨鲸,却居然只是一只老鼠。”曹林失笑道,却掩饰不了明显的失落,然后他看向了秦宝。“秦二郎,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这河有点难过。”秦宝正色以对。“中丞,你知道我这只老鼠为什么今日过河吗?”

“因为今年虽然冰期稍晚,但东南风一来,冰还是快要化了,马上快有凌汛,你不能继续在河北看张三郎放粮了,是也不是?”曹林认真来问。

“是。”秦宝面色微变,坦诚相告。

“天时如此,无可奈何,倒也不必计较,且看看冰情,若过不得就去荥阳嘛。”曹林笑了笑,似乎不以为然。“倒是秦二郎你,愿不愿意随军,随我去攻黜龙帮。”

秦宝沉默片刻,环顾四面,给出了答案:“不愿。”

一旁罗方大怒,当即起身便要动手,却被凭空一股巨力给按回了原地,然后立即老实了下来。

“为什么?”曹林认真来问。

“我虽是官宦之后,但也是个农人无误,非此也不至于当日在台中与张三哥义气相投……前面都可以骗自己,但放粮之后,河北百姓络绎不绝,哭声笑声震于旷野,怎么还能装作看不清谁是谁非呢?”秦宝低头回复,到了此时却才抬头。“中丞,我不再愿意敷衍于你,你让我为将,我只会临阵打马倒戈。”

火堆旁沉默了片刻。

半晌,才闻得曹林一声叹气:“我之前多次都觉得你会直接打马倒戈,对你半点期待都没有,你却一直没动,如今好不容易带了一丝期待,你却反而要打马倒戈了……变化这么快吗?”

秦宝想了一想,看了看旁边的屈突达,摇了摇头:“我在屈突将军麾下时,屈突将军总是说我有志节,将来功名自取,但我却晓得……一直到眼下才晓得……自家其实从来都是懦弱一农家子,但有几亩地守家,什么都能忍,从不敢主动做什么大事,遑论离经叛道。仔细想想,我这些年,便是当日随白常检来东都,这等其实完全合乎家母对我前途期待的事情,也几乎耗尽了我的主动,算是唯一一次不被人推着走。让中丞失望了,对不住。”

“那你知道……无论如何,你当我面说这些,我都可以轻易处置了你吗?”曹林顿了一顿,继续来问。“为什么不虚言应付一场,然后再临阵逃脱呢?”

“那样我老母妻子又如何?”秦宝沮丧以对,却又喟然难耐。“自五年前入台中以来,到眼下为止,若说事事遵行法度那是胡扯,但我自问不曾贪污,不曾苛待下属,凡事尽职尽责……临到此时,却又撞入如此境地,是三辉四御在惩戒我平素没有勇气,不分是非吗?”

“何至于此呢?为何不再尽职尽责,等再打完一次黜龙帮,然后暗中脱离呢?”曹林追问不及。

周围人中,也有不少人诧异抬头,却是意识到,这是素来刚硬的曹林在给这个年轻人一个台阶,好做饶恕。

秦宝当然也听懂了,却再沉默片刻后缓缓摇头:“我也忘了,不知道张三哥未反的时候还是反了以后,曾问我,若是有朝一日,朝廷让我做兵屠杀满城妇孺,我可会反?我也忘了当时自己怎么答的了,但现在若来答,那便是朝廷如此作为,反而算是贼,我自问是个守道之人,也自然要杀贼。今天的事情,大约仿佛,百姓明明今年必有饥荒,我因为只能联结兵部,又被兵部尚书因为出身缘故所针对,根本无法陈情,所以只能多次请李十二郎代请中丞放粮,但中丞始终不为所动,结果却是黜龙帮明知道会招来大宗师报复,依然来攻黎阳仓,来放粮。那么从今往后,攻黜龙帮便是如杀妇孺,替暴魏行事,便是在肆虐良善。”

段威也在一旁,闻言几度吊眉,却明显也被巨力所制,动弹不得,晓得有人不愿意自己说话,便也懒得开口。

“若是这般。”曹林叹道。“咱们便无话可说了,可你既反复到这种程度才下定决心,又撞在我的手上,却不能不处置了。”

说着,这位大宗师便站起身来,手中真气蜿蜒环绕,竟似乎是凭空多出了一只金色实体圆环来,然后就要往对方头上束去。

也就是这时,屈突达忽然直身下跪:“中丞!汲郡士卒能带回来六七千,全是秦二郎的功劳,而且秦二郎在军中素来爱护士卒,赏罚分明,公正无私,这些都是大家认的……今日中丞处置了他简单,但被军中发觉,传扬开来,便是我也不好控制汲郡退回来的这几千兵的,到时候到了阵上,要出大乱子的!”

段威眼睛跳了一下,扭过头去。

曹林闻言迟疑片刻,下一瞬间,还是将手中金环撒开,变成一道金索,往秦宝身上而去。

秦宝原本就动弹不得,此时见金索过来,更是无可奈何,当场便觉得两条琵琶骨下方钻心一般疼痛起来,接着是两条膝盖左近也是一般如此,却只咬牙不动不言,任由豆粒大的汗珠沁出额头。

而很快,随着身体的压制被撤掉,他立即意识到,自己想动都难了。

因为他刚一尝试运行真气,无论上下,无论奇经还是正脉,八成都被割断,俨然是被这位大宗师轻易动了手脚……倒是丹田那颗丹似乎还在,然后环腰的一条奇经尚能运行,似乎稍可抵抗冲击阻碍。

“屈突将军堂堂一卫将军跪地来求,我不能不应,且留你一条性命……带回去,看押在黑塔下,等回来再做处置。”说着,曹林一挥手,便转过身去。

屈突达晓得利害,立即一叩首,然后亲自拽住对方拖了出去,交与亲信侍卫,让对方带回东都。

而另一边,曹林将秦宝处置完毕,又与其他人稍作言语,便汇集众人往大河河畔而来。

其人立在大堤之上,张口欲言,却又忽然眼皮一跳,莫名按住了胸口位置。

回到一炷香时间之前,黑塔处,伍惊风攥着一个坑坑洼洼的小印,从最高层仓皇飞了出来,面露惊喜,然后便疯狂逃窜,但只是一个旋转,不过片刻,这厮又莫名卷了回来,重新立在了黑塔前的空地上,且表情怪异。

这位积年的反贼看了看夜色中有些陈旧且安静的黑塔,尤其是盯住了其中一个破开的塔角,又看了看西苑方向,然后又感受了一下空中风向,忽然间奋力使出全身修为,将生平可用之真气转成一道带着淡黄色光芒的龙卷,便往前方塔上一送。

然后丝毫不顾后方的动静,头也不回,径直往北面走了。

同一时刻,河堤上,二太保薛亮头皮发麻,小心翼翼来问:“义父难道身体不适?”

曹林摆手不语。

段威终于有机会开口,却不免有些冷笑之态:“三征之外,我还是第一次见大宗师战场威能,且看一看……大半夜的,曹中丞不要让大家等太久。”

曹林长呼了一口气,继续看了看已经起皱的大河冰面,然后回头淡淡吩咐:“找个军中寒冰真气修为最高的人来,不要让段尚书等太久。”

段威立即收敛了表情。

第121章 斩鲸行(13)第18章 坊里行(6)第134章 苦海行(1)第354章 江河行(11)第430章 山海行(7)第455章 山海行(32)第223章 擐甲行 (6)第515章 千里行(9)第344章 江河行(1)第321章 猛虎行 (22)第145章 苦海行(12)第357章 江河行(14)第421章 跬步行(19)第471章 风雨行(11)第356章 江河行(13)第80章 煮鹤行(9)第493章 风雨行(33)(等待更新)第13章 坊里行(1)第215章 雪中行(14)第412章 跬步行(10)第504章 归来行(10)第352章 江河行(9)第279章 临流行(12)第209章 雪中行(8)第254章 荷戈行(8)第49章 关山行(7)第467章 风雨行(7)第282章 临流行(15)第51章 关山行(9)第271章 临流行(4)第110章 斩鲸行(2)第522章 万里行(5)第106章 金锥行(17)第29章 天街行(2)第496章 归来行(2)第73章 煮鹤行(2)第498章 归来行(4)第392章 国蹶行(10)第47章 关山行(5)第44章 关山行(2)第516章 千里行(10)第173章 侠客行(3)第374章 四野行(8)第359章 江河行(16)第89章 煮鹤行(18)(5k2合1)第444章 山海行(21)第299章 万乘行(15)第408章 跬步行(6)第273章 临流行(6)第314章 猛虎行(15)第101章 金锥行(12)第44章 关山行(2)第106章 金锥行(17)第463章 风雨行(3)第206章 雪中行 (5)第394章 国蹶行(12)第85章 煮鹤行(14)第212章 雪中行(11)第292章 万乘行(8)第135章 苦海行(2)请个假第256章 荷戈行(10)第501章 归来行(7)第238章 列阵行(4)第17章 坊里行(5)第249章 荷戈行(3)第276章 临流行(9)第436章 山海行(13)第284章 临流行(17)第11章 踉跄行(11)第101章 金锥行(12)第503章 归来行(9)第70章 案牍行(16)第352章 江河行(9)第59章 案牍行(5)第450章 山海行(27)第76章 煮鹤行(5)第437章 山海行(14)第382章 四野行(16)第13章 坊里行(1)第29章 天街行(2)第295章 万乘行(11)第211章 雪中行(10)第481章 风雨行(21)第83章 煮鹤行(12)(2合1)第490章 风雨行(30)第80章 煮鹤行(9)第185章 侠客行(15)(8k2合1还债)第302章 猛虎行(3)第359章 江河行(16)第340章 陇上行(19)第218章 擐甲行 (1)第214章 雪中行(13)第219章 擐甲行(2)第451章 山海行(28)第413章 跬步行(11)第66章 案牍行(12)第136章 苦海行 (3)第99章 金锥行(10)(继续2合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