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时近傍晚,夕阳缱绻的柔光洒在绿草如茵的院中,说不出的静谧。
院中,晏家奶奶正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满头的银发在晖阳下熠熠生辉。
晏明深绕到她身侧,轻声唤了她:“奶奶,我们来了。”
晏奶奶睁开眼,看了他一眼,旋即又将眼睛闭起来了,像是不认识一样。
“……”
晏明深冷峻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抹无可奈何。
他转过身,给跟在身后的聆微使了一个眼色。
聆微上前几步,压身蹲在晏奶奶的躺椅前,言语带笑:“奶奶,看我给您带了什么?”
晏奶奶听到她的声音,立刻睁开装睡的眼,昏花的眼神透出像孩子般的光泽:“哎呀,是我的瑶瑶来了呀!带了什么,给奶奶看看!”
看到聆微手上提着的锦记榴莲酥,她笑得满脸褶皱:“瑶瑶最乖了,奶奶给你糖吃!”
她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把空了的糖纸,宝贝似的塞给聆微,又瞪了一眼杵在一边的晏明深:“瑶瑶要藏好了,不能给坏小子偷吃!”
聆微依言接过,面带揶揄的瞥了一眼脸色难看的男人,将糖纸装进口袋:“嗯,肯定不给他吃。”
晏明深:“……”
聊了几分钟不到,晏奶奶的医师到了。两人稍稍站得远了些,看着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笑眯眯的问她问题,然后在笔记本上快速的记着什么。
晏明深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你倒是会讨奶奶欢心。”
聆微同他一起望着医师帮老人家测血压:“她喜欢吃糕点,只吃锦记的。”
“那是现在。”他弯了弯唇角:“她生病之前,不吃甜食的。”
闻言,聆微略一侧首,望向他。似乎陷入了过往温暖的回忆,这个一贯冷厉莫测的男人,眸中泛出如错觉般的温软。
晏明深的父母五年前意外去世,如今的晏氏除了他和他那个活在媒体记者文字里的姐姐外,就只有晏家奶奶了。
晏奶奶因为当年儿子儿媳的英年早逝而大受打击,一病不起,卧床半年有余。等到她再次清醒过来,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神智上也经常昏聩不清,有时就像个不懂事的孩童。
当时南都商界可谓波云诡谲,晏氏股票暴跌直至停牌,偌大的晏氏王国兵败如山倒,所有人都等着看晏氏的没落,心里计算着自己能瓜分到多少油水。
内忧外患之下,晏明深强势揽权,手段狠辣,硬是将晏氏从风雨飘摇中撑起。五年后的今天,晏氏已经成了南都龙头,无人敢与其并肩。
除了惊叹胆颤,没有人知道,晏明深当初经历过什么……
聆微的睫毛颤了颤,转移开目光。
一手插进口袋,她掏出一个五彩斑斓的糖纸,语带揶揄:“你不顺着她心意,糖纸就没你份儿。”
晏明深回神,看着那薄薄的纸片,冷哼一声:“谁稀罕。”
话虽然冷冰冰,嘴角却不由上扬。
不远处,医师向他们招了招手,两人赶紧走上去。
“晏老的状态还不错,睡眠饮食正常。保持心情舒畅就好了,她精神比较脆弱,你们不要刺激到她。”
这疗养院是迟家产业,医师也是迟亦旸推荐的。当初迟亦旸垂涎人家才貌双全,使尽浑身解数花重金才将她从海外机构请回来。
人虽然过来了,却根本懒得看迟亦旸那种花花公子一眼,搞的迟大公子很长一段时间都相当抑郁,还找过晏明深拉红线。
这种事情,晏总裁当然是冷笑一声,让迟予扬有多远滚多远。
晏奶奶拉过聆微的手,絮絮叨叨:“瑶瑶,在奶奶这儿住下好不好?奶奶有好多事要跟你讲……”
她还没开口,晏明深已经插话道:“瑾瑶要上班的,奶奶别为难她了。”
晏奶奶送给晏明深一对卫生球:“就你多事!瑶瑶陪着我,不比陪你好多了?唉,瑶瑶呀,你嫁给这个坏小子,真是委屈你了……”
她粗糙温暖的大手握着聆微的,不肯松开,一副心疼的样子。聆微瞥了眼脸黑的晏明深,忍不住顺着她的话,半哄半笑道:“就是,我宁愿陪着您。”
晏明深面色不善的瞪他一眼,正想说什么,被晏奶奶一声惊呼打断:“咦,瑶瑶?你的戒指呢?”
此话一出,两人的脸色均僵了一下。
他们的婚姻只有那张苍白的证书,晏奶奶当然也没见过两人的婚戒是什么样的。
两人心里清楚,她说的戒指,另有所指……
聆微抽回手,笑着安慰:“奶奶,戒指忘带了,放在家呢。”
“这怎么能忘,那是晏家世代传给长媳的。”晏奶奶嗔怪地看着她:“下次再让奶奶看到你没戴着,就上家法——”
像是要放下狠话,但看着聆微恬静的样子又十分怜爱,卡壳了一下,她扭头指着晏明深:“打这个坏小子!”
聆微点头,云淡风轻地微笑:“好。”
她已经习惯了怎么将勉强的笑容变得毫无破绽。
成婚的前一天,那个璀璨夺目的戒指,她从晏奶奶的手上接过,转眼便被晏明深要了回去。
她记得他的冷漠:“拿来。那是瑾瑶的东西。”
气氛忽然有些压抑,片刻前的轻松温馨如同幻觉。
几分钟后,晏明深淡淡道:“时间不早了,晚上凉,我们送您回去吧。”
离开疗养院的时候,天色渐晚,光线已经昏暗了。
晏明深的脸色恢复冷漠,阴影斑驳下,气压愈发低沉。
直到两人走到那辆低调而奢华的黑色商务车前,他忽地开口:“下次来看奶奶,记得把戒指戴上。”
他打开车门,迈开长腿,刚弯下腰,然后听到聆微淡淡的回应:
“那是杜瑾瑶的,我不戴。”
男人的身形蓦地停滞了片刻,再抬眼时,眼神凌厉:“你说什么?”
像是丝毫没有感知到他语气中的质问和不满,她语调平平:“我说,我不戴。”
与他的压迫性的眼光对视,心中涩然,她却偏偏硬是让自己语带挑衅:“你没听到奶奶的话么?她唤的是瑾瑶,是瑶瑶,不是我。”
晏明深微一惫眸,眼底涌出阴沉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