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寒证,乃是下元虚冷,寒湿凝结于内所致。症状是四肢冰凉,并有发热。
而民间的那位大夫所言的腹有躁矢,是热厥证。热厥证又是阳厥,是因为热邪亢盛所致,也是四肢发冷,发热。
两者病因完全不同,可症状很是相似。
顾延韬先前请的太医,姓谢,太医院伤寒论派的老人了。医术名不经传,可是资历老,往往比旁人见识多些。他从顾府看病回去,就把顾延韬的病症,说给了同僚听。
顾延韬再请另一位太医的时候,新来的太医是个没什么主见的,先入为主,就认为谢太医诊断不错,把脉之后,也的确样样符合阴寒证,就照例开了方子。
顾延韬心里仍是有些犹豫。
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喝治疗阴寒证的柴胡胜湿汤。
起初两剂,没什么效果,他就去太医院问谢太医。
谢太医正为他不信任自己,令请太医瞧病而不快,就道:“这也不是灵丹妙药。”
他一个六品太医,也不敢公然和顾延韬叫嚣,言语里有些冷。
顾延韬就又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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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四月初十,顾瑾之进宫给太后娘娘问安,免得她生疑。
太后娘娘仍不知庐阳王出事,问顾瑾之,他最近在忙什么。
顾瑾之就道:“每日早起,陪着王爷在院子里逛逛,舒展经络;上午和下午就念书。王爷很聪明,过目不忘……”
太后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道:“他从小就聪明,先帝在的时候……”
后面的话,愕然而止。
先帝在的时候,最是喜欢庐阳王吧?
太后也最偏爱庐阳王。
历史上,太后偏爱幼子,鼓动幼子造反都是有的。
所以皇帝总忌惮庐阳王吧?
这些话,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又会介怀的。
太后就忙打住了话。
“……都大了!”太后补救般,笑着说道,“小时候的聪明还有,哀家高兴呢。不过,他如今这样,哀家最喜欢,无忧无虑的。”
皇位只有一个,太后却有两个儿子。
她何尝不担心幼子心怀不忠,到时候他们兄弟相残,她左右为难?
如今,庐阳王痴傻,太后却找打了合心的儿媳妇,有人照顾他。庐阳王过得自在,比什么都让太后欣慰。
顾瑾之道是,心里叹了口气。
而后,常顺公公和成姑姑拿了好些花名册,给太后娘娘瞧,让太后娘娘帮着替皇帝选妃。
太后对顾瑾之道:“皇上登基四年多,宫里的人,却都是当年太子府的,没有添新人。而后,就是哀家病重,耽误到现在……”
顾瑾之含笑听着。
见太后忙,她就起身告辞。
太后也没有虚留她,只是叮嘱她用心照顾好庐阳王:“你用心服侍他,哀家就安心了。”
顾瑾之又道是。
她从宫里出来,回家换了身衣裳,径直去了白云观。
她对朱仲钧道:“你上次不是问我局势?旁的没有,继续装傻吧。”
朱仲钧微惑。
他这几日已经能坐起来,再过两三天就可以回城了。
“非得装傻不可?”他问,“什么缘故,说来我听听?”
顾瑾之就把太后的话,说给他听:“我不清楚中间的缘故,皇上却是不怎么喜欢你。太后娘娘非常疼你,却也不敢常见你,只招我进宫,句句不离你。你是傻的,太后就知道你平安,皇上也放心,太后也安心。这话就记在心上,只当为了太后。”
朱仲钧点点头。
“行。”他道,“还有什么,一并告诉了我。”
“暂时没有。”顾瑾之道,“我到京里的日子不长,知道的比较少。”
朱仲钧颔首。
叮嘱完了,又说了几句闲话,跟老爷子和彭太医问候过了,顾瑾之又回了城。
她刚刚到家门口,却遇到了陈煜朝。
陈煜朝说要见七小姐。
小厮被宋盼儿训怕了,不敢轻易把人往里面让,就说:“我们家七小姐不在家,进宫去了。”
“那烦通禀一声三爷。”陈煜朝道。
小厮道:“三爷也不在家。”
陈煜朝身后跟着四五个护卫,他也不敢呵斥。
那护卫首领却不耐烦了,大声道:“这位是煜王,哪里来的聒噪?快进去通禀,否则有你的苦头。”
小厮从乡下来,才进城不久。
城里的达官贵人,他也不是十分清楚,什么煜王,他不知道,只是听着骇人,他就忙道是:“小的这就去。”
顾瑾之下了车,在后面听了半天。
此刻,她高声道:“煜王?好大的来头啊!”
陈煜朝惊喜,连忙转身。
顾瑾之缓步走了过来。
她冲陈煜朝笑了笑,然后看着那位护卫首领:“这位大人很威风嘛!我们这宅子,住着平头百姓,您吓死我们家下人了!”
句句带刺,那位首领敢怒不敢言,低声嘟囔了句:“姑娘严重了。”
陈煜朝就给顾瑾之赔罪:“是我们不好。只是,我快要离京了,想来跟你们作个别。”
顾瑾之就请了他们往里走。
绕过大门口的池塘和回廊,后来的门房又有七八个小厮。
顾瑾之领着他们,往垂花门走去。
进了垂花门就是内院,那些护卫都不敢再往前。
顾瑾之吩咐小厮:“带着这几位大人去厢房喝茶。记得上好茶,否则大人的威严,要压死你们的。”
那位首领大人一阵面红耳赤。
陈煜朝就哈哈笑。
他觉得顾瑾之风趣,比在船上更加有意思。
二门那边,有两个年轻的小厮拉了驯骡青帏小油车,等着顾瑾之。
原本该是用婆子的,只是这院子里,婆子很少,只有几个在厨房和浆洗处。宋盼儿就派了几个年纪小的小子们拉车。
顾瑾之和陈煜朝分别上了车,往宋盼儿那边的正院去。
宋盼儿正在看看帐,打着算盘,芍药和慕青在旁边服侍。
看到陈煜朝来,宋盼儿勉强露出了微笑,不是很欢迎。
可表面应酬还是得有,叫人沏了好茶来。
“王爷身上的伤,痊愈了吗?”宋盼儿问陈煜朝,“当年也不知王爷身份,是我们有眼无珠了。”
陈煜朝轻咳了下,道:“原是我不够坦诚,还给你们惹了事,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的。夫人再说这话,我就无地自容了。”
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宋盼儿又露出一个笑容。
“……身上的伤已经大好。”陈煜朝继续道,“当时我昏迷得脑袋不清,又只认这世上的大夫,都不如七小姐,就念叨着让七小姐去治,结果替七小姐惹了些事,我心里万分不安。”
这件事,宋盼儿原是很气的。
不过,如今他这番话,倒也合情合理。
宋盼儿就大度原谅了他:“太后娘娘也只认我们家姐儿的医术,原不是王爷的错儿。只是太医院那帮人,着实可气。”
陈煜朝连声道是:“到底是我招惹的。”
他认了两遍错,宋盼儿对他的恨意就减轻了些。
而后,他又说要去辞辞三爷。
“我爹在念书,王爷的意思,我会告诉他。”顾瑾之道。
陈煜朝只得起身告辞。
宋盼儿让芍药送他去垂花门口。
陈煜朝却道:“七小姐,您送送我,如何?我还有点学问想请教。”
顾瑾之道好。
她心里那些不悦,也随着他要离开而消散了很多。
她送他往外走。
“能有七小姐这样的名医,是苍生之福。”陈煜朝道。
“我不是名医,只是偶然会治些疑难杂症,上不得台面。”顾瑾之道,“王爷此次回去,定要万事小心。”
历史上,他这次回去,不会有好结果的。
顾瑾之也不能肯定现在和历史记载是否真的一样。
而出使安南国的大臣,更是悲惨。
顾瑾之知道是她的大伯,她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启齿。
假如是前世,她没有经过穿越,有人突然告诉她,你不要去参加下次的评选,不要试图进更一步,否则会有杀人之祸,她是不信的,甚至会疑惑对方的目的。
大伯这次出使安南国,是皇帝送给他立功的机会。
等他回来,皇帝给他的富贵更上一层。
顾瑾之现在跑去告诉他,此行凶多吉少,不要去,他心里定要怨恨顾瑾之的。
顾瑾之不想被大伯怨恨,更不敢。
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上苍安排的。顾瑾之只是个太医,却不是掌控他人命运的神。
她遵从天意。
陈煜朝点点头。
“……我知道,在你们中土,大族人家的女孩子,行医会被人轻视。”陈煜朝临走前,突然道,“你只得韬光养晦,不敢扬名立万,我着实替你委屈。假如将来,你想要一展抱负,可以去安南。我们安南民风粗犷,不像你们中土规矩多。你可以开药铺,坐堂问诊。我定会帮你。”
顾瑾之笑了笑。
她倒没想过将来会离开父母。
她仍是点头,道谢:“将来倘或有机遇,定去投靠。多谢王爷。您回国,我是不能相送的,先祝一路顺风。”
说罢,她行了个礼。
而后,她把陈煜朝送到了垂花门口。
陈煜朝几次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含笑和顾瑾之作伴,笑容里有丝苦涩和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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