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勇子差不多天天领着他的两个弟弟妹妹来,有时他去军储所,就把他们放在春花那边。春花听了勇子的身世后,特别心痛这三个孩子,每次都张罗着给他们拿好吃的,还给小武和小琴也做了新衣服。
金花吞吞吐吐地告诉春花,不能总留勇子兄弟三人,勇子爹会过来闹事。卫城里好心人不少,可都被他爹闹得不敢多关心这三个孩子,只能偷偷地给他们塞点吃的。
春花听了也不知怎么办好,索性就先当不知道,没想到,今天竟然闹到三舅家。她知道责任都在自己,马上站起来说:“勇子父亲,你听我说……”
春花还没说完,勇子的爹又高声吼道:“回家!”
春花还想再劝些什么,偏又不知怎么说好,“父亲叫孩子回家,谁能说出什么来?”听说勇子的爹就一直这么闹的,要是人家说留孩子吃点饭,他就说别人抢他的孩子了,他要去告官。
三舅“啪”地把手里的酒盅摔了,骂了一句就要站起来,卢总旗按住他,拿起一个大碗,从浑锅里夹了满满一碗的肉和菜,又拎起剩下的半坛酒,下了炕递给勇子的爹说:“你不要闹了,先自己回去吧!”
他的声音很平淡,但透出一种气势,压下了屋子里所有的声音。
勇子的爹显然还是很不满,但他似乎很畏惧卢总旗,想了想就端了大碗,又用一根绳子把酒坛挂在脖子上走了。想来勇子一直跟着他,卢总旗一定与勇子爹打交道最多,肯定有些办法。
勇子的爹走了,可屋子里的气氛却再也没有刚刚那样热闹了,大家也努力说些笑话,也有人哈哈地笑着,可心里却不是滋味。
卢总旗看了看战战兢兢的小琴说:“你们今晚别回家了,勇子和小武跟我住,小琴跟于娘子一起住,明天我去跟你爹说,今晚就好好吃饭吧。”
看大家还是提不起兴致来,卢总旗又问:“今天,于娘子为什么请客?”
春花想起来她还没对大家说自已请客的原因,“我去见过鲁千户后,想回到卫城来,做点小生意,这几天我与孙掌柜商量要买他旁边的铺子,现在有些眉目了。我把以后要做的小生意拿出来练练手,你们帮我品评一下,看看好不好吃?”
说完,就去厨房把馄饨煮好了,又浇上鸡汤、香菜、香葱等,给每个端了一碗。
大家果然认真品尝,春花一一问了,都说很好吃,也有人提了些意见。春花暗暗记在心中。
卢总旗边吃边问春花,“我前两天听说你要买南大街上那个铺子,还以为是他们乱传的呢,没想到竟是真的。不过,那铺子风水不好,你知不知道?”
春花点头说:“金花对我说了,我自己也打听好了。”
卢总旗每天都出门,接触的人多,消息灵通,而三舅和舅母她们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就又对春花说了那铺子不吉利的事,劝她不要买那间。
三舅说:“卫城里这两年比过去热闹,空着的铺子是比过去少了,但也不是没有,明天让你舅母领你再去问问别的,先不要冒然定下来。”
舅母也说:“是啊,我陪你再找找,好像西大街那里有空的铺子,明天我们去看看。”
春花笑着说:“孙掌柜还没给我答复呢,我只是与大家先说一声。如果那间铺子不成,那就麻烦舅母陪我去找找别的铺子。”
她既然这样有主意,大家也就不劝了,纷纷夸春花手艺不错,一定会生意好的。春花笑着应了。
当天晚上,卢总旗寻了个没人注意的时机,把春花单独叫到一边问:“你那个东西,明天我给你带来?”
春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说:“我现在用不上,先放你那里好了。”
春花一直在后悔不该带那一百两金子,一点用处也没有,反倒是个累赘。卢总旗一直没还她,大概也知道她现在天天与金花她们在一起打打闹闹的,根本藏不住吧。
想到卢总旗工作的地方,那里有军械库、钱帛库等,重兵防卫,他一定把金子放在了那里,在定辽前卫哪里有比卫所的库房还安全的地方呢?就放在那儿很好。
“你用的时候对我说,我就拿给你。”
“谢谢你了!”春花点头应了。
第三天的时候,孙掌柜又让人传信,请春花过去办契书。
春花把那支金簪,还有二百五十两银子交给了孙掌柜,从孙掌柜那里拿到了契书,然后她送给了孙掌柜两包好茶,做为答谢,这是在定辽前卫所能买到的最好的茶了。
孙掌柜没想到她能送自己礼物,倒有点感动,便在送春花出来时诚恳地说:“于娘子,你虽然是寡妇,但还年轻,早些找个能照顾你的人在内宅享清福多好。你的铺子就交给男人帮你打点,每年生出些利钱,攒起来也是你自己的。说起来,和氏还不如你漂亮呢……”
春花真后悔给孙掌柜买了茶叶,便淡淡地笑了笑说:“等我开业时,孙掌柜一定来捧场啊!”
孙掌柜也看出了春花不愿意听他说这样的话,便说:“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有什么事,于娘子只要说一声,我一定不会推辞的!”
春花停了下来,示意孙掌柜不用再送了,侧身向孙掌柜笑着说:“留步吧,”却于回身之际看到了一角桃红色的衣襟闪过,知道和氏在偷听他们的谈话,也知道孙掌柜刚刚的话和氏听到了,她肯定更讨厌自己了。
唉,这个孙掌柜只会给自己找麻烦。
到了卢总旗沐休那天,春花一大早离开了定辽前卫,卢总旗和勇子一起送她们。
车子是卢总旗借来的,他赶车,勇子坐车辕上,春花几个坐在车里,车梢尾部放着给鲁家亲戚们买的礼品。礼品是卢总旗买的,他借口春花不知道鲁千户家人喜欢什么,替她买好了东西,又不肯要她还的银子。
春花就知道舅母一定把自己给他买衣料的事告诉他了,于是她也不再推让,礼尚往来,与卢总旗相处好,对她以后在定辽前卫立足是非常有利的。
已经是十月初了,天气愈加地寒冷,早上时春花已经穿上了棉袄,留儿包在一个大红的襁褓里,睡得正香。她很快就满一岁了,已经能含糊不清地说出几个词,跟范娘子、春花、大丫都特别地亲,把她送到鲁家,还真有些舍不得。
范娘子也一直在看留儿的睡颜,她是自己失去孩子,才奶了留儿,完全把留儿当做自己的女儿了,她的不舍比春花还甚。
可是,不那样又能怎么办?
五十多里的路,中间大家只休息了一两次,太阳西斜时,勇子转过来对她们说:“前面就是千户所了!”一路上,他时常给大家介绍一下到了哪里,就像是出来郊游一样,很是轻松。
其实三舅他们都没太在意她们这次出门,于娘子还是要回来的,用不着伤感。他们也都不知道春花是想将留儿送走,在他们看来,留儿自然应该跟着她的娘,就算是寡妇改嫁,带着儿子的都有,更何况是个女儿。
可最根本的原因,春花不是留儿的娘这一事实只有卢总旗知道,他肯定没对别人说过。
“三姑奶奶,”范娘子拉了拉她的衣襟,轻声说,她已经很久不这样叫春花的,这样叫她就是有特别的意思,“要是鲁千户的夫人真的是个不贤的人,我们就将留儿带回来吧,我舍不得她。”
春花心中也正在这样想,她看看抹着眼泪的范娘子说:“到了千户所看看情况再说吧。”
这个千户所并没有一千户,只有七八百户,但也是附近最大的堡了。所谓的堡,也是修着围墙的城,只不过比卫城小一些而已。
眼下的千户所的围墙都是夯土所筑,仅有一丈多高,有两个堡门。春花掀起了车帘向外看,还好,她们及时赶到了,堡门还没关闭。
看守堡门的人询问了他们的来历后,给他们指了鲁千户家的位置。正是晚饭时间,堡里面各家都升起了一缕缕的轻烟,饭菜的味道飘了出来。
他们就在这样的氛围中进了鲁千户的家。
鲁千户家在堡内中心的地段,是堡内最大的四合院,正在千户所官署的后面,此时,春花几人先进了设在倒座里的堂屋,眼前的情景倒让春花吃了一惊。
虽说这时候都是大家庭,但眼前的一大群人围着几张桌子在一起吃饭的场景还是让春花想起了前世的单位聚餐。
只不过多了些孩子,还有男女分桌而已。
春花暗自数了一下,堂屋里摆着七张桌子,每张桌子有八九个人,所有进餐的人加起来有六七十人。
然后春花就又看到院子里也摆着几张桌子,原来堂屋里已经摆不下了,只好在院中加了桌子,那么总数加起来就有一百以上。
怪不得自已问鲁家的亲戚有多少家,勇子就说很多,让她多准备几份礼品。不过,看卢总旗和勇子的一点也没吃惊,应该不是见过就是听过如此的情况吧。
原来听说鲁千户刚直不阿,急公好义,照拂亲友,与所有来投奔他的人一样衣食就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