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昭节对处置寻常家事开始得心应手,在赫氏的指点下渐渐接触起较为复杂的事情时,就到了纳徵了,纪阳长公主究竟有面子,请的函使、副函使分别是真定郡王与时雅风——不过这也看出来宁家大房与二房之间矛盾之深,本来纳徵的两位使者,虽然是男方亲眷里挑,但大抵都是挑同族的,真定郡王这个长公主的侄孙与时雅风这个长公主的甥孙虽然也是亲戚,终究要比宁家大房远,再说宁家大房可不像二房这样人丁单薄,大房连嫡带庶足足九个子女呢,除了世子之外也都有荫封,还怕寻不到卖相好的子弟来做这函使吗?
真定郡王与时雅风骑着无鞍无辔、仅以青丝为笼的高头骏马打头,后面跟着礼函与彩礼,浩浩荡荡到了侯府,因为是郡王为函使,又是休沐日,敏平侯特别从别院回来亲自主持了婚书的交换,并作款待。
正常没有赐婚的六礼要到这一步,女子才真正算是男方家的人,因此是要大摆筵席的。
这日卓昭节自然不好轻易露面,也不便管事,而是装扮一新的在镜鸿楼里待着,卓玉娘特意过来看她,一进门就取笑:“我头一个过来贺喜的,你给不给吉钱?”
“六姐怎么过来了?”卓昭节正逗着粉团,闻声忙起来迎接道,“我听说外头正开着宴?”你不是最爱吃了么?这样好的机会居然会放过?
卓玉娘也听出她的意思,叹了口气道:“我这几日上着火,牙疼得很,看着满桌子菜肴就没几样能动的,索性眼不见为净,过来你这儿陪一陪你。”说着就对粉团招手,道,“越来越像云片糕了嘛?快点过来给我抱一抱。”
难怪会过来道贺!卓昭节嘴角抽搐了下,回头对阿杏道:“你去取盏冻饮来,那个降火,别加果子,免得要咀嚼。”
“这两日成天吃着,都快腻了。”卓玉娘叫住阿杏,见粉团傍着主人不理自己,就走过去强行抱了它,道,“你不要忙啦,我想吃什么,难道还会和你客气?”
想到她专心做的那些个荷包,卓昭节一个激灵,道:“不错不错。”
因为自己不便出去看热闹,正好卓玉娘来了,卓昭节就问她,“外头什么样子呢?我都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你好奇的话,自己悄悄去看看也不打紧啊。”卓玉娘捏着粉团的爪子,道,“反正今日宁家过来的人里,除了两位函使也没人认识你,我想真定郡王与时雅风看见了你也会装作没看见的。”
卓昭节果断的否认了这个提议:“算了,我就问问。”又道,“四姐和八娘还在席上?”
“没有呢。”卓玉娘道,“四姐喝了两盏说头疼,已经回大房里去休息了,八娘倒还在那里。”
卓玉娘抓着粉团一顿揉,揉得粉团直叫,卓昭节忙道:“轻点轻点,它还小呢!”
“我想把它揉成个云片糕看看。”卓玉娘笑嘻嘻的道,“不想把它弄疼了,我还以为小了骨头软,比较容易摆布来着。”
既然揉不成云片糕又惹得卓昭节心疼了,卓玉娘就放开了粉团,粉团立刻惊恐的连滚带爬蹿进卓昭节怀里,爪子抓得紧紧的死活不肯再撒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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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昭节又好气又好笑:“你吃不成云片糕,把它揉成云片糕也只能看呀?”
“唉!”说到这个,卓玉娘就沮丧,怏怏不乐起来。
卓昭节这几日帮着赫氏管家,起初是慑于游氏之命,几日下来倒也觉得津津有味,忽然空下来也觉得很没意思,看卓玉娘沮丧的样子,就提议道:“不如咱们去园子里转一转?说起来这园子就在家里,我到现在都没看全过。”
“也好。”卓玉娘对衣裳首饰不是非常的热衷,独独好一个吃字,偏偏如今上火又牙疼,只能看不能吃,简直要了她的命,这才主动过来找卓昭节,无非是为了说话分心,但两个人其实见的面不多,也没有多少合适的话题,说不了几句就要冷场,去园子里逛着好歹还能说风景——反正都是打发辰光。
当下卓玉娘等卓昭节换了身家常衣裙,卓昭节换好裙子出来时就抱怨道:“其实今儿个又没人来看我,真不知道早上梳妆打扮为了什么。”
“自己看着不好吗?”卓玉娘笑着道,“有新衣服穿还要抱怨,你这身衣服,可以换成多少糕点果子?”
“我本来还以为今儿个可以睡晚点的。”卓昭节吐了吐舌头,看来卓玉娘牙疼这几日真的是馋坏了,本来卓六娘虽然好吃,但不是亲近的人是看不出来的,如今却是三句话不离糕点果子这些零嘴,连一身衣服都能扯上去,真心是忍无可忍了。
趁说话的功夫,粉团努力爬到了她才换的裙子上,低叫着要跟着出去,卓昭节俯身把它抱了,点了阿杏、阿梨、立秋、高秋四人随行,卓玉娘的使女自然全跟上。
这么到了园子里,如今虽然是暮春时候,杏没桃凋,但叶深碧浓,夏花渐发,也是别有一番的盛大秾丽。
两人走走停停,看看说说,倒是渐渐心旷神怡。
如此到了园子深处的一座假山下,卓玉娘道:“这假山是园子里最高的,今儿这样的好天气,在上面的亭子里可以俯瞰差不多整个园子,除了被树挡住的地方。”
“上去歇一歇罢。”卓昭节道,“我走得有些累了。”
“我也这么想呢。”卓玉娘叹着气,“如今我吃豆腐都疼得受不住,粥是直接吞的,往常这园子我随便转几圈都不会累。”
“……”卓昭节同情的问,“大夫可说几时能好?”
卓玉娘捂了捂脸:“至少再过五六日!”
“这可真是……”卓昭节摇了摇头,五六日,对卓玉娘来说差不多就是五六年了。
两人用了些时候爬假山,到了上头,岚风竟有浩荡之感,卓昭节站到旁边看了看底下的路径,道:“这山多高?有十丈么?”
“这上来的路径故意做的曲折,其实也就四五丈高。”卓玉娘道,“到底是城内,哪里能做太高呢?大明宫里的蓬莱山才多高啊?”
虽然只得四五丈,但的确足够把全园看个大概了,不过除了近处,也没有到俯瞰的地步,这时候两人才发现,园子里还有旁人在其中,卓玉娘眯着眼睛打量了片刻,忽然道:“那好像是咱们二姑?”
卓昭节认真看了几眼:“被花树挡了一半,好像是?”
“进亭子里去坐罢,在这里吹着风仔细被刮到湖里去。”这园子是卓家的,卓芳甸当然也可以来,卓玉娘说了一句也不在意了,拉了拉卓昭节道。
姐妹两个进了亭子,她们议论山高的时候使女们就把里头收拾过了,坐下之后,因为卓玉娘现在吃不得东西,卓昭节也只带了一壶茶,两人慢慢喝着,说着四周的风景。
过了会,卓昭节忽然看到几人进了园子,就道:“咦,今儿还有比咱们更清闲的人?怎么这么多?”
卓玉娘忙转头去看——因为离得远,也看不清楚,过了片刻,那几人走近了许多,卓玉娘忽然道:“好像不是咱们家的人?估计是宁家来提亲的人吧?”
既然是来提亲的,喝多了酒借园子吹一吹风也是常事,卓昭节尴尬道:“我要不要回避下?”
“这有什么好回避的。”卓玉娘回过头来,笑着道,“又不是你凑过去,这儿是咱们家,再说若非两位函使也不一定认识你呢,届时我来回话就是了。”
她话还没说完,又道,“门口那儿又进人来了,是个女子……不知道是谁也来散心?难道是四姐吗?今儿咱们这园子可真热闹。”
这时候先进来的人一起折到了沈丹古惯常练剑的桃林那边去了,没往她们这儿来,卓昭节心头尴尬也去了许多,再看那女子,毕竟是卓家人,到了之前那桃林的附近,卓玉娘和卓昭节都认了出来,齐声道:“不是四姐,是八娘。”
卓家小八娘卓昭姝只带了一个贴身使女,几乎是直直的走到了桃林边,却在那里站住了,卓昭节疑惑道:“难道是来找咱们的?”
卓玉娘也皱起眉:“她怎么就在桃林边停了?”
就叫个使女到出了亭子去朝卓昭姝招一招手,只是那使女才走出亭子,还没举臂,就见卓昭姝一头也进了桃林里去。
“……”卓昭节和卓玉娘对望一眼,有点意外,卓玉娘皱眉想了一想,忽然变色道,“方才先进桃林的,难道会是……是时雅风吗?”
卓昭节惊讶道:“他不是副函使吗?”
“婚书都交换过了,宴席还没散,他到园子里来歇一歇也是有的。”卓玉娘脸色难看的道,“但八娘……她这么跟着时雅风想做什么?”
闻言卓昭节脸色也有点不好看——不管时雅风再俊雅再出色,终究是个男子,卓昭姝主动追逐他,究竟是卓家没面子,何况今日时雅风是为了代宁家来行纳徵礼的,他进园子来也不是一个人,若是传出去什么不好的话……
这道理很浅显,卓玉娘究竟内外有别,她冷着脸站起了身,说的是:“时雅风虽然说起来名声不坏,但他有个时采风那样的弟弟,未知真正性情如何,八娘别是叫他给骗了!咱们快点去看看!”
被她这么一提醒,卓昭节也觉得时雅风如谪仙的风仪也不很可靠了,毕竟时雅风先到,卓昭姝后来,两人的目标都是桃花林,虽然可以解释成卓昭姝追着时雅风来的,却也未必不是时雅风主动勾.引卓昭姝,约了她在隐蔽的桃花林里见面——若是后者,这时雅风当真是道貌岸然其心可诛了!
真当卓家的娘子好欺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