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耳心中不由一颤,恭身施礼道:“重耳拜见戚大夫。”
戚崇深深的打量重耳一眼,”知道我请你来的目的吗?”说话间一股无形的强大气息直指重耳而去,把重耳紧紧笼罩。
好熟悉的气息,肯定在哪里接触过……疗伤?一次是欧阳倩,剩下一次便是拓王……”啊……是你,拓……大哥?”重耳惊惧失声。
戚崇脸露讶色,此刻的重耳显然功力大进,竟一个照面就认出自己。这个发现使得他的表情凝重了起来,原本淡然的眼神刹那间竟凝变得若冰霜般凌厉。
“看来我是低估了你,十余年来,你是第一个知道我真面目的人。”
“这得益于大哥的真气相助,导致我体内对这道真气非常敏感,所以……”重儿面露感激之色,至于真假,估计他自己亦分辨不出来。不过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自己是世上唯一一个不属于拓王、却又了解他秘密的人,这后果……
戚崇突然跨前二步,离重耳只有五步的距离,如一堵高墙般挡住重耳的所有视线,令重耳动弹不得。
重耳明白世上最可怕的事蓦然降临,拓王想杀人灭口,而他怎么又能逃得脱呢,即使是介子推在,重耳亦没有信心去赌,说实话,拓王是这个世上唯一能让他产生恐惧感的人,甚至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
戚崇一双眼睛射出奇异的光芒,“你一直都做得很好,特别是智取虞虢,若给你时间和机会,你定是一代霸王,可惜……”
重耳一声长叹,心中空空如也。
“你动手吧。”
戚崇眉头一皱,”动手?为什么?”
重耳一呆,道:“我知道不该知道的秘密……”
戚崇恍然大笑,大有深意道:“有时秘密能把不同的人捆绑在一起,但有个先决条件,便是相互间都具备摧毁对方的秘密、或者能力。”
重耳本应为逃生而喜,但不知为什么,听了戚崇的话后,反而全身袭过一阵冰冷。
“重耳还有什么秘密拓王不知吗?”
戚崇眼内骤起寒意,利若鹰隼的眼哞直射重耳,正当重耳不堪注视而低下头去时,他忽的转身朝池塘走去,悠然自得地欣赏着池中漂浮的浮萍。
“人与这些水草有什么不同呢,大体上看,人掌握自由,可以随处行走,落地是家;水草则在一个水池里等待水源枯竭,被天气和人所主宰;其实不然,人不如水草,它们没有秘密,没有痛苦,到死亡到来前亦不会害怕,而是平静的接受,这是它们的天性,而人就不一样,始终在痛苦中煎熬,纵然得意如帝王,亦害怕宿命来临。”
重耳弄不明白这话究竟想表达什么,以他后天的灵觉去判断,绝非好事。
戚崇长长一叹转过身来,眼神像利剑般刺向重耳。
“当初有人向我推荐你时,我存有疑虑,经过倮山一晤后,倒是对你有些信心,但你的表现实在令人意外,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运气还是天意?”
“里面有大哥的功劳,没有大哥的手镯,纵使重耳不死,亦没有这般逍遥。”
“是吗?”戚崇缓缓踱走回原处,”我应该称你重耳公子还是旬生呢?”
“什么……”重耳只觉得脑际一轰,顿时手足冰寒若水,对他来说,天已经塌了下来。
戚崇的目光投向重耳,重耳的表情顿时凝固,他面如死灰的后退两步,几乎踉跄欲倒。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戚崇丝毫不为重耳的悲愤所动,依旧目无表情道:“自你和狐熙踏上‘风采楼’的那刻起,你的一举一动全然逃不过我的眼睛,狐突竟与我都赌上了你,只不过他为的是家族,我为的是周朝。”
戚崇语气冷得像冰,突兀得像是无形之箭,直穿重耳心间,绝望与恐惧之感交织上扬,“你怎么知道我是旬……生……这不可能。”
“传狐熙。”戚崇脸上露出一丝浅笑,“这个世上本没有绝对的秘密,纵然是死人亦无秘密可言。”
“狐熙……他还活着,他也是你的人?”重耳低声呻吟,这个名字彻底摧毁了他仅存的一丝信念。
戚崇浓眉一扬,傲然道:“天下皆属王土,岂止是一个狐熙、一个晋国,数百诸侯士族,哪个又不出自周室。”
“叩见戚公……”一个让重耳看见便想吐的猥琐男子目光游移的投向重耳,“狐熙见过公子。”
重耳猛然回头,他的眸子被愤怒点得前所未有的明亮,狐府总管的出现,令他想起某些他以为早就逝去的记忆,“你是狐氏族人吗?”
“是的……”
“那么你这样作对得起你的族人,对得起如此信任你的狐突吗?”重耳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这翻话的。
“我从没有背叛过我的族人。”狐熙眸子狂亮,固执地道:“我不求公子原谅,只求天下间再无战争,百族相安,共尊一室,即使我落个千秋臭名,亦可以含笑九泉。”
“荒谬!”重耳不得不为狐熙的狂热拥周而吃惊,”现在周室仅名可存,威势已去,仅仅靠你做下这等龌龊之事便可挽回?”
“公子错矣……”
戚崇一摆断狐熙的话,“你下去吧。”
重耳忽然想起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慢!真正的重耳呢?”
“主公已经给他安排一个极为安全之地,若是公子你不出意外,此人将终老深山。”狐熙面不改色道:“先行告退!”
望着狐熙消失在院门的背影,重耳转向戚崇,失声道:“主公?是指你?还是狐突?”
“公子不出几日便会收到狐突的消息,我几天前才接走重耳公子。”戚崇不假思索,从容不迫道:“我亦给狐突留了话,告诉他我只是接重耳公子去治疗,保证不会暴露秘密,至于他相信与否,就看他的定力了。”
重耳怔得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看着戚崇冰一般寒冷的眸子,那仿佛什么都不存在漠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间彻底的冷静下来,开始考虑这件事的前前后后来,希望从中找到答案。
“拓王拥有如此实力,我还有什么值得利用的价值吗?”
戚崇笑而不语,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一名仆人的声音:“要下雨了,主公……”
天空暴雷咋响,一道金色的闪电划过长空,悠荡的乌云猛烈的翻滚,只是顷刻间,豆大的雨点已挂满天空。
重耳却发现了个怪事,布满天空的雨滴落到离戚崇三尺距离时,竟不可思议的斜飘而过,仿佛连雨水亦不敢接近他。
虽然细雨连绵,但那双眼睛却依然明亮而睿智。
不经意中,重耳亦运起回天诀之破震心诀,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同样的情况亦在他身上发生了。
为未来担心的同时,重耳也不由心中欣慰。
自己的智慧武功大有精进,与上次和拓王相遇时相比,实不可同日而语。
这个发现亦让他为之一震。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改变的,纵然强如周室,亦有衰落之日,那么拓王也并非不可战胜。
到这时,戚崇才略微动神,他依稀在重耳的眼神里看见擂响的战鼓、仰天长啸的猛虎。
那头猛虎,是周朝国威军威的象征。
多年以后,这个场景可悲地变成了现实。但这个时刻,戚崇即使开始重视重耳,但也绝非他护周的重点,他从没有想到这个他与狐突一手缔造的贱民,有朝一日却成了他们生命的终结者。
“进亭再谈。”戚崇迈步走向凉亭。
重耳不禁笑了起来。
从此刻起,天底下再也没有使他畏惧之人。即使自己这个假冒身份被揭穿,经过无数次的噩梦纠缠,一次次面临被摧跨的境地,他彻底从重耳的阴影中摆脱出来。
从此,重耳亦是旬生,旬生也是重耳。
戚府大门徐徐开启,十三匹快马迅速消逝在暴雨中,马蹄溅起一路水花。打头一骑是狐射姑,随后是重耳,再往后是十二铁卫。
七弯八拐的街道往日行人不断,可今天却因天气骤变而人烟难觅。也是,谁会在这种狂风肆虐、大雨滂沱的天气出门,甚至连街边躲雨的人亦难见影踪。除非是有心之人。
介子推与狐射姑在天未明之时,便细密地勘察了这条通往戚府的道路,已然定下了两条有可能设伏路线。但这场大雨一下,所设想的可能性却突然增加。谁也不敢确定骊姬的人到底会在哪里出现,会在何时出现。
重耳此刻的心情极为复杂,难以用语言形容。可以说有好有坏,好的是他终于弄清楚拓王的身份与秘密,坏的是,自己一时半会难以脱离拓王的控制。虽然拓王并没有向他提出更明确的要求,亦没有拿手中掌握的真重耳来要挟于他,但这并不能证明拓王会就此善罢罢休,他像一只狮子,早已张开血口,只等待最关键的一扑,而这一扑,将会拿回他曾赐予旬生的所有,甚至更多。
“我的责任是控制强大的诸侯之国,不能放任他们坐大,虽周朝力薄,但我族自武王来便是周室的守护者,任何敢于践踏周朝尊严的人或诸侯国,必将遭受我们的全力打击。”
一道耀眼的闪电,彷若银色的巨龙,一头扎下,咆哮声如奔雷殷殷。就像是戚崇突闪的眼睛,他的话语随暴雨弥漫,时刻浮现着。
“我在天下各地都建有情报网,若诸国有任何不敬之举,那么此地必将有奴隶发动暴动,此举虽不至他们亡国,但亦能拖住他们争霸的步伐;或挑拨,或离间,使其相互撕咬,为了周室,我将无所不用,无所不为。”
马声嘶鸣,暴雨犹如大江溃堤,重耳却有憋闷之感,他一扬马鞭,脑中却依然挥不去拓王的话。
“公子所看见的齐国宫廷内耗,楚宋之争,鲁、郑之地的奴隶暴乱,甚至于晋王室内乱,无不有周室守护者的影子存在其间。”
重耳颇有感悟地长嘘一口气,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所有的大国均只能闪耀一时,却不能长期称霸,从郑国内部倾轧到小霸衰落;至卫国内变不断,奴隶频繁暴动,使其国力大衰;齐鲁争霸到襄公兴齐乃至恒公上台,亦不过短短十余年,葵丘会盟之后,便迅速陨落。
“现在强楚压宋,宋之败落只在迟早之间,周之危机来临,若公子有朝一日登上晋君之位,请务必顷其国力,与楚一战。”
重耳心下大为吃惊的同时,却也领悟了戚崇的用意--宋襄公挑战强楚失败后,晋国便被戚崇选中,哪怕不能与其抗衡,顷其国力亦能拖跨楚国,最少也能延迟其争霸时间,等待下一个挑战国的崛起。
天空霹雳大做,雨雾漫天,把整个洛邑城变为一片朦胧的泽国。
眼前出现一片平地,平地右侧是茂密的树林。地上厚厚的落叶随雨水漂流摇荡,随后又被马蹄捣成碎叶。
“公子!前面就是那片林子。”狐射姑冲着重耳大声道。
就让你们成为我重生www.Freexs.Cc的第一批祭奠者吧。重耳蓦地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兴奋地喊道:“准备迎击。”
十三骑的速度并未减慢,依然保持高速急驰,但队形却是突然有了变化。前后左右呈圆角纵行,狐射姑与裘无极跃马突前,重耳随后,后面分成左右各四、三骑殿后之势。
除了暴雨折叶之声,山林依然保持平静,甚少大家的耳目感觉不到丝毫异动。
马蹄声敲击着雨地,眼看下坡之路将到尽头。
狐射姑与裘无极对视眼,难道他们放弃这里?会是街角……
重耳则升起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不知是与戚崇一谈后心中过于压抑,还是产生于心底的灵觉,直觉告诉他,一定有情况发生,至于以什么形式发生,他就无从猜测了。
“轰隆!”又是一声暴雷,他的脸色微微变色。
“下马。”重耳突然一声疾呼,身子也猛然下滑,整个人一下子滑到马腹之下。
“嗾!嗾!”林中突然闪出无数道弓影,一阵密集的利箭如蜂虫般地向他们袭来,无声无息的穿越雨丝,似是从地狱深处溜出的阴魂。
只是顷刻之间,十余匹战马无一例外的惨声嘶鸣,毫无挣扎的机会便硬挺挺倒地。
重耳身子一晃,整个人突然凭空消失,淹没在雨雾中。
狐射姑与裘无极亦身体一滚,斜躺在陡坡之上,以躲避开强弓来袭。余下十一人亦迅捷无比地一沉,也有人的就地依靠在马匹尸体之后。
“嗾……”又一轮劲箭射向他们滚落之地,其力道之强,箭失之准让人心寒,裘无极与狐射姑几乎同时想起一个人来,难道会是宰孔训练出来的神射手?
这个想法使他们同时色变,没想到了然如心的设伏竟引来如此强敌,清醒中却把自己至于死地。
这个时候,众人心中皆升起一种期盼。
希望齐国的‘神射营’选择的地点是树林,而不是埋伏在街角小巷。
箭弦不断拉响,声音甚至盖过了雷电与风声,每一道声响都清晰的传到了重耳的耳中,他的心也似乎随着“嗾嗾”的箭弦跳动。回头看了看埋头躲避的一干护卫,重耳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据他所掌握的常识,暴雷之下无久雨,一旦阵雨过后,暗藏的敌人将会利用强弓掩护,对一群被困在斜坡上的人进行无情的攻击,若合围成功,那么自己和一帮护卫将绝无逃生的可能。
重耳大半个身体都浸泡在水坑中,他的衣衫全湿,狂雨带着裂风不断的吞噬着他,一片冰寒刺骨。
会是那方人马呢?能调动这样高明的一群箭手,绝对不是简单之人。骊姬的人?或者是姬少支、虞贵人……不像,那么还会是谁呢?
他抬头望向隐藏在被雨雾包裹的树林中,那里,有着未知人数,不晓来自何方的强敌。不能坐以待毙,定要对来袭之弓弩手予以打击,否则等他们完成合围之势,到那时,纵是介子推到来,亦于事无补。
重耳猛的从水坑中跃起,刚刚领悟不久的破震心诀开始发挥奇效。
强大的真气旋身而起,带着他的人标射而飞,速度不下于箭。长剑看似狂挥乱舞,极度紊乱中却暗含固守之势,又似乎全身的真气刹那间全汇聚在长剑之上,剑光所至,三尺内雨水难侵。即使是那又密又快、无隙不入的弓箭,亦纷纷遇光溃散,无力的折落在地。
林中传来一阵阴笑,就在重耳纵身跃出那一刻起,他们等待的鱼儿已然上钩。
重耳若电火流光般疾射而出,眨眼间便飞至弓弩埋伏林梢。几乎在同一时刻,林间幻起一道鬼魅般的身影,轻功之佳骇人听闻,阴风扑面。
双方皆不假思索地发招抢攻,剑闪雨飞。
“锵锵……”剑剑接实,双方击出四剑,犹如两道银龙在雨中嬉戏,罡风呼啸劲气激荡。
重耳更感受到来自林中的暗箭,他的破震诀仅能维持极短的时间,否则等气劲一消,再有强弓来袭,他就无法保证不被射成蜂窝。
一声怒喝,重耳剑下突然闪出一道两尺寒芒,一剑穿透对方的护身罡气,人影倏分。
黑影斜飘八尺,身体砸向一棵大树又带着撞断的树桠落在雨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重耳毫不停留,有如鬼魅幻形向弓弩手所在的方位扑去。
身在空中,眼睛却清楚的看见十六只强弓在雨雾中泛着狰狞的幽光。
几乎在同一时间,十六张强弓一前一后拉响,先是八支劲箭以最快的速度拖起一阵狂烈的破空之声,随后另外八支利箭呈上下之势包抄而来。
狐射姑大惊中与裘无极迅疾扑了过来,受到主公英勇无畏之鼓舞,十二道墙亦奋不顾身的现身而飞。
面对呈天罗地网之势的箭阵,重耳却丝毫感觉不到恐惧,此刻,被拓王所刺激而导致憋闷的一股怒气终于找到发泄口,体内流动的血液竟像是快要燃烧起来一般,使他充满斗志和力量。
重耳一声长啸,身形便像是一支冲天鹤一般竖直升起,八支利箭堪堪从他脚下滑过,掌劲再起,一剑横空,又一轮箭失落空。
变化之快,等到一群经验丰富的弓弩手再搭上第二支箭时,重耳已然跃进树梢,长剑荡起一阵耀眼的霞光,数棵大树如枯木般塌落,藏在树梢间的人再也无处隐身,不得不纷纷跳落。
而少了这制高点的威胁,狐射姑已带着一干护卫冲进林中。
风狂,雨急,似乎并没有停下的意思,而林间仿佛是另外一个天地,全然没有那种萧瑟雨天的气息,起而代之是的一股让人心喘不过气来压抑。
压力产生之源全因一个身影的出现,雨雾霎时自他周身中断,仿若他是来自另一个空间之人,虚空之中拖起一道诡异而与这个世界极不协调的轨痕。
重耳心中狂跳,身体陡然一震,手肘在虚空作势下按,像是一道倒栽而回的树枝般向下疾翻而落。
而地上的雨水却突然间爆裂而开,那些原本流淌着的雨水全若疾涌的风般狂乱起来。天空似乎全乱成了一片,无数道戟影在虚空中闪烁着寒芒,都是事先埋伏在地低下的神秘人。
“银戟?”重耳猛然色变,伊况所说的天阙终于出现。
狐射姑首先反应过来,兵刃辉映起一道雨中彩虹,冲天而起,突又从云中疾落,嘴中发出一声长啸,压抑的林间迅速被撕得粉碎。
裘无极与他的十二道墙的身体全升上了天空,他们知道,地上那个人强大得令人恐惧,是以绝不能让天上这二十余道身影落下,否则重耳只有死路一条。而狐射姑那道利啸,亦是在不顾一切的通知介子推,自那人一出现,他便明白,此地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林间的树枝被无数道劲风相互推裹,任何一片带着雨水的飘叶都成了无坚不摧的杀人利器。甚至空气不堪重负,在两队人群的对垒中轰然暴裂,于是乎,落叶、树枝、乃至雨水全都向外狂野地喷射而出,剑气搅碎了雨水,竟无一丝水滴可以安然落下,即使团战外围的雨水,亦带着狂涌而出的罡风,比之以前这阴冷一百倍不止。
地上的光景却与天上绝然不同,即使勇猛如狐射姑,亦在下落后陷入沉寂中,不是他不想动手,而是整个空气中充斥着一股粘连之势,仿佛动下小指头都难。
重耳看不清天阙的身影,唯一能看清楚的便只有那双泛着寒光的眼睛,其实,那双眼睛并没有完全睁开,只是眯成一条丝线,但投射出来的光亮却若是世上最亮的尖刀,从左至右横划而过,把重耳与狐射姑禁锢在两个不相连的范围里。站姿看上去很是普通,却放射这一种超然的傲气,像是风雨屹立不倒的苍松。
这绝对是自己遇到过的最强对手之一,从他的身上,重耳依稀看见红龙与拓王的影子,他们都是那类仅凭强大的气势便可摧毁对手的人。与介子推、寺人披的内敛完全不同。
重耳内心却无有一丝的胆寒,甚至有些欣喜。自打明白戚崇便是拓王后,他便产生一股极为强烈的念头,与之一战,可毕竟长久取于拓王的影阴之下,加之假冒重耳的把柄被捏,纵是有心一试,却又顾虑重重。
对他来说,天阙的出现非常及时,单从精神力与武道上论,天阙并不逊色于拓王多少,拿来做一试金之石,的确是个很好的选择。
重耳深吸了口空气,“你便是天阙,真是幸会。”
天阙的眉梢微微一动,那突然迸射而出的眼神,竟比那道闪烁在空中的剑戟之舞更为耀眼,“果然够胆,难怪我的人会输给你。”
而就在他说话的一瞬间,狐射姑终于从重压下脱身而出,虽在寒雨天,他却已是大汗淋漓。
这并不证明他差天阙太多,而是他的心法恰好受制于天阙,无势不战,劣势不战。而重耳的回天诀却最重精神之力,输亦气存。
“射姑你去帮他们吧。”重耳像是换了个人般,往昔的柔弱、温文的神韵突然消失无踪,站在林间的他显得勇武、坚毅,甚至略带些豪迈的神采,眼神凌厉而阴森,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像一头嗅到强悍异类气息的猛虎。
狐射姑先是一愣,细细看了重耳一眼,咧嘴笑了。从重耳的眼神里,甚至身体产生出的无形气息间,他依稀看见一个绝代高手的雏形。那是一种他所不了解,由后天晋至先天的道路,至少那门已被重耳打开,怎么去运用,则靠机缘天分。
而天阙很幸运的成为重耳打开先天之门的第一个对手。
“如若有可能,我定收你为关门弟子,使银戟在你手上发扬光大。”天阙淡淡道:“可惜,你已触犯戟门,我不得不杀了你。”
“别说大话,打得过我手中剑再说不迟。”重耳突然自己冷静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眸子里闪出的没有怒火与冲动,一片泰然之色。
天阙突然笑了,“好小子!真有你的!如此人才确是难得。你让本宗很为难,不过本宗可以为你网开一面,你拜我为师,我传你银戟之无上绝学,并全力助你夺取晋君宝座。”
重耳呵呵一笑道:“你若归顺于我,我亦可以让你的银戟登上天下兵器之首,你意下如何?”
天阙现出错愕的神色,但丝毫不见怒色,”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可以攻击了,我让你三招。”
“让我三招?”重耳摇了摇头,大笑道:“宗主你会后悔的。”话音刚落,也不见提气作势,重耳已凌空跃起,长剑幻出千道寒星,强大的杀气若怒涛般向天阙涌去。
天阙双袖轻拂,风雷骤发,一阵无与伦比的罡风扫落寒星,虽是后招,但依然势如雷霆。令重耳惊骇的是,在如此强烈的气旋中,天阙的神色却静如止水,显示出他的心灵修养,已臻坚刚如盘石的不动心境界。
重耳并不因对方小看自己而气馁,他一声大喝,锋尖再吐寒光,气流发出散逸聚合的轻啸,剑身发出龙吟虎啸似的隐隐震鸣。
天阙的眼角稍**,庞大的身体突然上升,看似缓慢,其则极快,一股强大得使人动弹不得的气场从天而至,双袖与剑芒相遇。
“轰!”重耳持剑的半边身酸麻起来,暴退三大步。
“不错,天下间能挡我全力一击的人不多,你可以算一个。”天阙身体急旋,稳稳的落在原地,似乎刚才他全然没有离开般,“你的机会不多了,还有最后一招。”
重耳暗暗心惊之际却也有些欣慰,毕竟对手俨然以齐国第一人自居,能接下他全力一击而不露败像,也的确感到自豪,但他明白,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比武,输者输掉的是生命。
重耳剑尖再闪,只一刹那便将虚空割成了无数瓣。同时,他的双眼紧盯罩天阙的后背,直觉告诉他,那柄银戟便在那里,他一定要利用这三招之势夺回点优势,否则等对方银戟出现,那么势必危险。想到这里,重耳手中之剑犹如是飞霞一般向天阙飞射而去,原本顺风飘落的雨珠,竟若狂龙一般顺着重耳的剑芒蜂拥地卷向天阙。
天阙的身形微微一晃,一道无形气墙随意而生。
“轰”的一声剧响。
“第三招了,哈……”天阙才笑了一半,却突然脸色大变。
“你上当了。”重耳的剑芒骤然狂展三尺,每一道剑旋都带着一条长长的尾翼,而攻势依然狂野绝伦,每一剑皆有如霹雳,石破天惊。‘翼龙’折射而出,剑罡先入为主的冲破天阙的护身罡气,“哧!”的刺进天阙的衣袖间。
“轰!”数道碎布随风飘起。
天阙跌退五步,还来不及取下背上戟,重耳已如影随形般杀至,蓦地电虹激射,风雷骤发,以水银泻之势,无隙不寻的狂攻而来。
竟全是以身搏敌之招,天阙若想挽回颓势,势必要与之硬拼数招,逼退重耳才行。但以掌袖对利刃,以他们之间的差距,还不能做到这点。特别是重耳处心积虑设下陷阱,前两招不温不火的剑法麻痹了对方,第三招暗下杀手,剑罡突迸,才使之天阙措手不及,主动已去。
就在天阙陷于进退两难境地之时,另一边的群斗已然胜负分明原先还闪着明光的戟影在狐射姑加入后,愈见暗淡。狂舞怒吼的都是十二道墙的身影,刀剑压戟,败亦是迟早的事情。
重耳又攻了数十剑,剑上所暗喊的先天真力正是天阙所畏惧的,若是普通真气,他拼着硬受一剑,亦对他产生不了威胁,但重耳之先天剑气首先是来源于自然之力,然后通过后天的努力与机缘,是后天内家真气的绝对客星。
双方呈现出一种胶着状态。若非偷袭成功,重耳亦攻不破天阙强力布下的防卫网,每一剑皆被韧力无穷的气旋封出偏门,剑锋进入天阙身体三尺之内便阻力重重,快、狠、准皆失去效用,无法臻于一举长驱直入的一贯致命袭击。
天阙亦拿重耳没有办法,他在重耳的不间断强攻中,甚至没时间擎出银戟来,若是传出来,简直是对他的最大羞辱。而他门人所露的败像亦让他心神不定。
怎么会这样?天阙为自己感到愤怒和羞愧,一个心灵修养已臻化境的银戟传,在任何情况下都应该是稳如山,徐如林,静如水的。可自己竟然怒嗔上涌,只是因为被敌暗算,只是因为他比自己年轻,天阙想重新调整回原来的呼吸节奏。可惜,完全没有用,在一名门徒发出一声呻吟后,他的呼吸就好像在空荡的山谷中擂鼓一样明显。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失败了。
“砰!”天阙拳掌齐挥,无比强烈的劲风袭向重耳。
重耳丝毫不无所动,剑罡始终保持直刺对方中宫的最佳线路。
“住手!”天阙狂猛击出一拳后,借着重耳的剑罡反震之力,向后飘退数尺。
重耳毫不犹豫的剑影疾收,他明白这样已是最好之结局,否则真逼急了天阙,以他世无其匹的深厚修为,若是拼着受点小伤,再不顾一切反击的话,虽然自己足以自保,但他亦没有能力拦住他,这里还能留下多少活人呢。再加之他与齐人本无深仇,公孙无影亦准备将其送回,最好不于这等劲敌接下深仇。
重耳与天阙不约而同的出声喊道。
“大家住手。”
“停手。”
“果然名不虚传,天阙见识了。”天阙望着已然胆寒的一帮弟子,不由得称赞起重耳来。
重耳微笑走近道:“若非偷袭,重耳安能敌得住宗主呢,谢过宗主手下留情。”
天阙眉毛一扬,感叹道:“可惜啊!你真对我的胃口,不做我的弟子,那么我们便做个朋友吧。”
重耳颇有风度的一拱手道:“得宗主厚爱,耳只有欢喜。”
说完上前一步,伸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