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巷战足以载入任何一个国家的战争史。
每一处的街道,每一座的楼房、每一条小巷子,每分钟都在进行着战争,每一秒钟,都不知道会从什么阴暗的角落里射出致命的子弹。
这场战争对于进攻方来说完全就是无法摆脱的恶梦,仅仅两天的时间,倭寇的伤亡就达到了近两千人。
才刚刚开始而已,尽管中国军队的伤亡同样非常大,但这已经让日军感觉到了可怕。
在这几乎所有的先进武器都无法用上了,飞机、大炮,或者是坦克战车。
就连一片瓦片都有可能随时夺取自己的性命,每前进一步,总会觉得在暗处正有一枝黑洞洞的枪口瞄准着自己。
不仅仅表现在伤亡上而已,这对于进攻方的士气打击是非常严重的。
中国军队表现出了自己的顽强和韧性,几乎每一寸土地都和敌人展开了反复争夺。
仅仅在光明学堂,双方争夺的次数都高达十九次,几乎每一次一方才刚刚夺取了这里,很快会面对另一方的拼命反击,最后不得不暂时放弃,再寻找下一次进攻的机会。
“我们和支那军队缠斗在了一起,楼房、水塔、工厂、商铺、学校、道路,甚至于连一堵断裂的墙壁,都成为了双方苦苦争夺的焦点。那些支那士兵简直就是疯了,他们不顾生死的守卫着每一处地方,而一旦当他们丢失了,他们几乎没有任何休整就又冲了上来。
南京,已经成为了一座巨大的坟墓,无论对哪一方来说都是这样的。我们白天好容易前进了大约十多公尺,可晚上支那军队就迅速投入到了反击之中。白天辛苦得来的阵地,就在一眨眼就又重新还给了敌人。我开始相信这是屠杀,而不是我们所需要的战争”
日本步兵旅团旅团长山田丹二,《南京,旅团的梦魇》。
起码有一点是山田丹二所没有说错地,在南京,已经不再是一场战争了,而演变成为了一次可怕的屠杀。
但这和历史上地另一次屠杀完全不一样,不是针对平民。而是针对每一个交战的士兵!
这就是之前第三战区总指挥郑永所想要看到的,他已经成功避免了一次屠杀,但他必须把另一种屠杀还给那些穷凶极恶的侵略者!
坟墓,这里就是一切侵略者的坟墓!
一个连一个连、一个营一个营,打到后来演变成了一个团一个团投入到了洪流之中,不管投入进去多少部队,只一小会的功夫,很快消失在了战场的海洋之中。
对死亡的恐惧早已随着战争地开始抛到了九霄云外。双方以机枪互相扫射。当接近的时候就冲出掩体,用刺刀互相对刺。刺刀折断了就拉响身上的手榴弹,生命的意义在这个大熔炉里已经变得一钱不值。
尸体堵塞着每一处地方,冲锋的时候简直没有可以下脚之处。
在光明学堂里。日军经过千辛万苦,终于占领了学堂的一半,可是剩下来的中国士兵依旧顽强的把守着另一半学堂,毫不示弱地与日军展开血战,然后在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依旧发起可怕的反冲锋。
战术、队形、战斗的技巧在这里成了一堆垃圾。双方就像绷足了发条地战争机器,不停的来回绞杀着,唯一要看的只是哪一个机器率先崩溃。
和司令部的联系已经完全断绝了。其实也根本不再需要司令部的指挥。各部队根本是在那里独自作战,拿自己的性命填补着一个个的空缺。
日军地司令部也同样感受到了前所未有地压力。而这种压力即便是在之前第六师团被完歼的时候也没有发生过地。
中国军队已经打疯了,南京也早就打疯了。
不把南京用鲜血染成红色。他们是绝对不肯住手的。
天知道在这里会死多少人,天知道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每时每刻都在接到伤亡报告,日军地指挥官们,甚至已经没有勇气去看战报,那上面的数字实在是太恐怖了
任何一个胆怯的人,在这个火热的战场上也会把怯弱忘得一干二净,唯一能想的就是怎样光荣的去死。
亲眼目睹了这一场惨烈战争的美国教会成员写道:
“上帝,上帝在这一刻已经睡着了,他忘记了在他的下面正在进行着最残酷最血腥的战争。
十多万军队正在南京进行着也许是历史上最可怕的绞杀。尸体堆积在大街小巷,鲜血简直就如同河流一样在那奔腾。
交战的双方完全忘记了什么是生命,好像死亡才是对他们最高的嘉奖,他们不断踏着同伴的尸体好像疯子一样向对方冲了过去。\\\\\\
两个负伤的中国士兵在通过安全区的时候,终于因为体力不支而昏倒了,我们把他们带到了教堂里,并对他们进行了简单的救护和处理。可是当他们一醒来,却在那疯狂地寻找着那两枝已经被我们藏匿起来的武器。
默克先生告诉这两个中国士兵,你们的战争已经结束了,现在你们不是士兵,只是在我们教会里的两个负伤的孩子,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请停止继续作战吧,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在这里你们的生命将得到保证,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们,没有人可以再让你们上战场。
可那两名士兵却大声的吼了起来,有一个姓夏或者姓钱的士兵在那拼命叫着:
枪,我现在需要我们的枪,我们的战争没有结束,才刚刚开始而已,懂吗?刚刚开始而已!我们必须作战,我们必须上战场。现在请把我们的武器还给我们!没有人可以强迫我们,没有人。我们还能和那帮畜生拼命!
后来武器被他们找到了,我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孩子冲了出去,冲出了安全区,这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这两个孩子。
这是人类战争史上的一次悲剧,这是我一个甚至不愿意多想起地噩梦。
那么多的人死了,而且,还会有更多地人死去,等到最后一声枪声落下的时候。我简直不知道这城里还会不会有活着的士兵”
战争进行到了二十七日。
守卫着光明学堂的韩宪元团几乎全团阵亡,团长韩宪元在组织最后一次冲锋的时候不幸中弹,英勇殉国。当该团不得不从光明学堂撤退之后,一个团只剩下了不到三百人,军官只有一个连长还活着。
可是那些进攻光明学堂的鬼子也同样好不到哪里去,一千多倭寇倒在了中国士兵的枪口下,甚至连一个大队长都被中国士兵击毙。
光明学堂只是南京保卫战一个小小的缩影而已,没有人会去注意到这么一个团地存在。韩宪元也不过是无数为国捐躯的高级军官中的一分子而已。
当终于费尽辛苦占领了这里后,一个鬼子的小队长怔怔地看着眼前一地的尸体,忽然坐在地上一屁股哭了起来。
他的小队全军阵亡,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了。之前他从来没有感到害怕过,但当占领了这里后恐惧和悲伤却无法抑制的从心底升起。
他恨中国士兵,为什么不一枪把自己也打死了。
他的上司原本想要痛骂他,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停住了,为什么?他自己也完全无法说清。
忽然,那个日军地小队长拔出了枪一把就塞到了自己的嘴里
南京卫戍司令部。
才从昏迷中醒来的蒋百里看到自己身边围了一圈的司令部成员,在夫人地帮助下他竭力从床上爬了起来。声音嘶哑地对着部下说道:
“为什么都聚集在这里。部队呢?部队现在打得怎么样了?”
“长官,各部都在死战。死战!但现在我们已经和绝大部分的队伍失去了联系,刚才派出去的联络官回来了几个。南京大部还在我们手里,大部还在我们手里!蒋百里轻轻地出了一口气,看了下周围却没有发现萧山令:
“参谋长现在在哪里?”
“参谋长已经亲自带着卫队上去了!”
“再多派出去一些人,一定要尽快掌握到各部现在的情况!”蒋百里巍巍颤颤的走到了门口,听着外面不断响起的枪声,看着一片片的火光,他握住了夫人地手:
“害怕吗?”
蒋左梅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们国家地军队正在和你们国家的军队作战。”蒋百里咳嗽了几声:“假如让你再做一次选择,你会站在哪一方?为了你地丈夫,还是为了你的国家?当日本人出现在你面前地时候你会对他们说些什么,你会问他们些什么?”
“我会告诉他们这是中国的土地,他们没有权利进来”蒋左梅神态庄重地说道:
“夫君,我可以告诉你,从我嫁给你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是一个中国人了,无论两国间发生了什么,我都会站在你的立场上。”
“那就好,那就好。”蒋百里勉强稳着自己的身子:
“我没有辜负总指挥,我也没有辜负国家,这里已经成了倭寇的地狱,抗战真正的转折点将会在这里发生,南京,将成为一个伟大胜利的开始!”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快要走到终点了,也许今天,或者就是明天。
可是他一点也不后悔,他做到了一切,他预见到了胜利,而这一切正是在他手里诞生的即便现在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他相信自己也一定是带着略略带着一些遗憾的笑容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