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月凉如水,墨蓝的天穹上繁星点点,如嵌着无数晶莹的宝石,从昭和殿的方向看去,更添了一分华美和神秘。
慕容阑坐在书房临窗的一面桌子前,桌上放着一大叠的奏章,每份奏章的左上角都印有兰花花瓣,因为机密程度的不同,兰花花瓣的瓣数自然也不同,和平常人所想的不一样,花瓣越少,所代表的机密程度反而越高,此时,慕容阑就在看一份印有五瓣兰花花瓣的奏章。
五瓣兰花,也就意味着这份奏章不过是一份官员递上来普通奏章,没什么机密可言。
几许清冷的白月光自窗隙间跳跃着落下来,窗子是开着的,因此有夜风携着阵阵似有似无的莲花香飘进来,月光,花香混合在一起,一时之间让慕容阑本有些疲惫的神经放松了不少。
慕容阑莹润秀致的手指摩挲着那份奏章,敛眉沉思,朱砂御笔握也不是,不握也不是,沉沉地闭了下眼,再睁开,她已下定了决心。
那份奏章,是关于楚千云请辞的。
慕容阑凝眉,忽然间想起初见楚千云的那次,御书房中,精明而果决的女子,笑意盈盈,手捧一杯茶,秀致的眉目间浮动几分自信和干练,很是让她欣赏,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
昨日,她亲自出城,送走了御琴寒和舞清扬。御琴寒的话犹绕耳边,今天,楚千云就给她来这一出么?楚千云才三十出头,混迹官场却已有十多年,想来,她是倦了。御琴寒本就和她说过,楚千云有归老田园的打算,敢情是御琴寒不放行,到了现在,瞧着她‘仁慈’,想着她会答应?
慕容阑一时失笑,正想要找人说说,蓦然回头,偌大的书房之中,只有满地清冷的白月光与她相伴,那些侍卫和宫女,她早就都给遣到外面去了。摇摇头,慕容阑也心知留不住楚千云,索性随她去了,朱砂御笔轻轻一勾,一个准字,已跃然纸上。
长叹一声,慕容阑揉了揉眉心,淡淡地一笑,仍旧如行云流水般的微笑此时在夜色下更多几分清透和洞悉一切的了然。宽大而尊贵的凤袍包裹着女子娇柔而坚韧的身体,在清冷的月光、灯光映衬下,显出几分寂寞。
长影逶迤,曲曲折折,慕容阑看着自己月光下的倒影,唇畔无意识地掠过一抹笑,又轻又浅,却又带着无与伦比的霸气和尊贵。这个时候,一国之主的威仪和狂傲,才真正显现出来。
呷口茶,闭目假寐一会儿,慕容阑复睁开眼,随即低下头去,再次批起奏章来。
她已成为御琴王朝真正的主子,第二十八任女王,已再无回头的余地,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不管这条路是黑是明,是平坦还是崎岖!纵然荆棘遍地,这也是她所选择的,宿命!
晚风静静地吹,慕容阑忽而凝神批阅奏章,忽而怅然出神,不觉间已是夜深人静,御琴王朝的皇宫不算太复杂,也不太大,因而人也不多,在这个时候,很多宫女和侍卫都已经睡了,偶尔能听到昭和殿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那是巡逻的侍卫,而除此之外,就再没别的了。
一时之间安静的有些诡异。
慕容阑自己批完那些奏章,按照类别放好,看了看天,已经是月上中天,不早了。晚膳的时候她没什么胃口,也没吃什么,到现在突然觉着腹中空空,一时还真是有些难受。揉了揉眉,慕容阑秀气地打个哈欠,继而像是想起了什么,提起裙角,迈出书房,想要往昭和殿的膳房走去。
中午的时候,她是与云清萍一起吃的饭,当时虽然心不在焉,倒是听云清萍说起桌上的一味点心不错,膳房里现在还有,去拿些吃了也就罢了。明天,她还得早起呢。
想到这两日朝堂上的风起云涌,慕容阑不由着一笑,那笑容坚定而狂傲,自信而霸气,很是让人心撼。两日来,通过已经处理过的那些事,朝堂上的百官应该也算是稍微了解她了,对她多多少少有些欣赏有些震惊有些诧异,更多的却是折服。
这样多好!
如水的月色下,慕容阑安然地走着,偶尔笼眉凝思,很快就到了膳房,去取了一盘点心之后沿原路折回,想着这一夜也就这样了,只是忽然之间,夜风乍起,渐渐有了些凉意,慕容阑不由着在游廊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月光之下,细碎石子铺就的小路蜿蜒得看不到头,假山,流水,还都是那般自然雅致,而几棵颇大的芭蕉树树叶随风招摇,那抹欲滴的绿让她的视野也为之一亮,随即却感到一股子不禁的凉意,悻悻地收回了目光,掉头就打算回自己的房间。
骤然间,一管清冷而缠绵的箫声,隐隐约约响起。
慕容阑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手中端着那盘点心一动不动,背靠着墙,即使身后的宫墙冰冷似铁,她却呼吸急促,很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一个又一个的音符串联成曲,清冷缠绵着,仿佛从天际传来,似是而非,让人一时感到像是飘浮在云端,朦朦胧胧间又有无法比拟的心悸之感。那一管箫声,听起来孤寂而清冷,就好像是繁华落尽,站得极高的人
形单影只,心中所感觉到的那种,尤其是像孤独的人得到过陪伴,而后又失去,那一种痛,平常之人谁能解得!
这一种感觉,对她来说,不陌生,对他来说,应该更熟悉!慕容阑翕眸,眼眶一红,心头的酸涩无法可说,深深地吸着气,面前盘子里的点心再精美,她此时也毫无兴致。
简直可以说是意兴阑珊。
心狠狠地疼了一把。
慕容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向箫声传过来的方向去,她想看看,到底是谁在如此深的夜里,戒备森严的皇宫里,能够毫无顾忌地吹箫。
箫声缠绵清冷,很是动人,想必吹箫人的手法不错,天下间也少有人及,慕容阑拧了拧眉,低头思索。她很不希望是司马逸尘,但是,他有一支相当不错的紫玉箫,而他的箫声,她也听过,他们也同谱过曲,对于他的手法,她已很熟悉。
虽然此时的箫声和他平日所奏不太相像,但是,不排除是司马逸尘的可能呀。
慕容阑一想到这儿,头就疼。
堂堂天和国主,深夜在御琴王朝的皇宫里的某一处吹箫,这事要给传出去,两国百姓会怎么想?天和国主和御琴国主有私情,夜半幽会?!
这个想法太雷人,慕容阑选择忽略,但潜意识里,却加快了赶往箫声发源地的脚步,没多久,就到了。
看到面前的景,慕容阑小小地惊艳了一下,真的只是小小的,绝对不是宇宙洪荒级别的!慕容阑低低地嘟囔,脚步硬生生地止住,眸光却复杂而惊艳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此时,月色如水,晶莹而剔透,冰凉而清澈。
此时,桃花漫天飘飞,就如同一幅铺展开的画,石子路上已经铺满了落下的桃花,厚厚的一层,堪称绝世的妖娆。
此时,雪衣公子眉目妖娆霸气,精致如画,倚树而立,用羊脂白玉环束起的墨发随着微猛的风扬起,飘散在空中,平添一分惊人的倨傲,莹润纤长的指放在那一管紫玉箫上,而紫玉箫,由雪衣公子轻轻吹响,箫声悠扬却缱绻,温情却霸道,漫天的桃花落在雪衣公子的指上,肩上,琉璃色的眸子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流华,流光潋滟,波光荡漾,如扇的睫羽轻轻地颤,剪出一幅妖娆到极致的画面。
此时,万籁俱寂,唯有清冷缠绵的箫声,回荡在这个并无人居住,却不荒废,满院桃花的庭院中,声声的箫,声声的情,扣入慕容阑的心弦。
她很清晰地感到,已有那么一声响,她的心弦,断了,她的心绪,惊了。
夜黑如墨,月凉如水。雪衣公子倚树吹箫,月隐云雾间,漫天桃花乱,箫声入子夜,眉目再无二。即使不是局中之人,仅仅作为局外人来看这场景,慕容阑都只能说,惊艳,太让人惊艳,让人几乎想要把呼吸停止,在那一个瞬间,真的会有彼此相约,地老天荒的感觉。
一曲箫声,勾魂又摄魄,桃花纷飞之时,雪衣公子执箫而来,那双流光潋滟的琉璃色眸子,沉静如浸没古潭,此时方才出水的玉,敛尽了所有的光华,深邃而宁静,倨傲而霸气,其中的温柔缱绻,情深不寿,谁又看不出?
慕容阑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心怦怦地跳,愣愣地看着一袭雪衣的司马逸尘越走越近,睁大了眼睛,蹙眉又挑眼角的,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
“御琴国主好。司马逸尘深夜吹箫,怕是惊扰了您,若果真如此,抱歉。”司马逸尘似笑非笑地挑了下嘴角,声色沉静,似乎真的只是吹箫惊人一般的简单,眸子深处,却划过一道不明的流光。
刚才的那一幅静谧、绝世而妖娆的画面似乎活了,画上的雪衣公子踏着满地桃花,翩翩而来,唇畔微笑浅浅,男生女貌,却不让人感到娇柔和女气,反而多一分睥睨天下的尊贵气势,手中的紫玉箫上同样雕着桃花,却不着色,更多一分恬静和淡然。
宽大的凤袍包裹着慕容阑娇柔的身体,她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那颗心一直在怦怦地跳,似乎要跳出她这具身体。慕容阑,你没那么笨蛋没那么白痴,和他在一起都两年了,哪能现在见了他还要兴奋激动喜形于色?慕容阑扯了扯嘴角,心里不住地骂自己,真的无话可说。
她难道能说这是她的地盘,别人不准进来吗?这理由,太牵强!
她难道能说因为她很好奇,吹箫的人是谁吗?这理由,太苍白!
一时之间,慕容阑只能瞪着一双璀璨清透的眼睛,看着司马逸尘。
司马逸尘的唇角似乎掀了掀,很是愉悦的样子,表面上看来,却是仍旧沉静的八面不动。
箫声已停,云开而月明,花落而景静,一时之间,因为如水月光的缘故,连唯一的箫声也没有了,整个庭院静谧而美好,寂静到极点。
“既然是天和国主在此吹箫,又没有影响他人,那,那本国主还是不要打扰您的好。”慕容阑低着头,声音也低了几分,风声卷着她的声音,有几分清冷和强装的淡定,宽大凤袍的袍袖不由着一甩,慕容阑
不知为何有些底气不足,转身就想走。
她真的不能在这里再待下去了,否则,她真的就要疯了不可!之前想要看看吹箫人是谁的这个决定,真是太愚蠢了!
腰间忽然覆上了一双有力而霸道的手,司马逸尘略微有些发凉的下巴抵在她的脖颈间,引得慕容阑的脊背上涌起一阵酥麻的感觉,惊愕地回头。
“司马逸尘,你……唔……”她刚来得及回头,用一双震惊的眸子看司马逸尘,唇瓣却已被他突如其来的吻封住,再说不出话来。
他吻得温柔,却也霸道而热情,一点点地撬开慕容阑的贝齿,舌尖缠着她的舌尖,细细地吻,慢慢地啄,眼角的余光看见慕容阑已然涨红的脸,却不见她反抗,心里一悸,扳过她的肩,吻的力道更重了几分,已不只满足于两人唇舌间的缠绵,看着慕容阑倾国倾城的容颜在这个吻的诱惑下添几分红晕,心神一荡,两年来所有的情欲在这一刻全都土崩瓦解,几乎算是烈火遇干柴。
他和阑儿在一起两年,却忍了两年,每每晚上抱着她睡的时候,明明温香软玉就在怀,却不能动她一分,这种感觉,正常的男人都受不了!他硬是忍了两年,可现在,她就像是一只风筝,似乎离他越来越远,正在自由的天空自由地飞,他怕他惧他惶恐,在御琴王朝的日日夜夜,他都在患得患失!
桃红色的唇瓣渐渐移到慕容阑的耳垂处,似恼非恼,似怨非怨地轻咬一口。对慕容阑而言,又一阵酥麻的感觉,由耳垂渐渐蔓延到四肢,她感到自己几乎就要完了,心里却不如那一夜宫宴时那般恼羞成怒,也许,是因为今天晚上看到的景色太让人惊艳的缘故吧?
司马逸尘的指穿过慕容阑柔软细密的青丝,她的发的质地好得让人惊讶,太不可思议,司马逸尘眸光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琉璃色的眸子在这个时候,更像是凝聚所有的流光,潋滟而深情。
身上的重量愈发地重,慕容阑一直在迷迷糊糊,直到身子抵到冰冷的一片之时,这才醒悟过来自己都干了什么蠢事!
她的身后,是一座假山,成百的桃花树离这里已有百十步的距离,夜色更深,情味更浓!
慕容阑瞪着一双眼睛,看着离她那么近,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的司马逸尘,低低地说:“司马逸尘,你别太过分!”
司马逸尘今天晚上出奇地温柔,看着她眼眶微红,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离她稍稍远了些,但却仍近,轻笑着问:“阑儿,是我过分,还是你过分了?”
慕容阑几乎就要窒息,唇角强自牵起一抹笑,强装淡定,但眼神却羞涩如斯,脸上的红晕更甚:“也许是我过分了,可是,司马逸尘,你这样有意思吗?!”
这话,要搁在平日,其中的霸气和倨傲,对别人必然有几分威慑力,可现在——她怎么说,都像是底气不足!
“阑儿——”司马逸尘似乎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沉静琉璃的眸子直直地盯着慕容阑,喑哑的声音里有极力控制的情欲,沉沉地说,“我追你都追到你老家来了,你难道没一点动心的?”
慕容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司马逸尘,心里真是难受的要命!
早知道她就饿着了嘛,哪里能想到,出来一趟,还能看到这样的景,被人这样地吃豆腐,还……在这种情况下,和他这样的暧昧!
这样的想法一出,慕容阑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句话: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再转念一想,慕容阑就不由着扯了下嘴角。她的武功和司马逸尘并不差多少,更何况,她有摄魂术!
她的眸光逐渐缠绵起来,就好像一张网罩住了司马逸尘,似是而非地看着司马逸尘,轻轻地说:“逸尘,放我走,好不好?”
司马逸尘没说话,那双琉璃色的眸子仿佛隔了一层水,朦朦胧胧而又看不真切,显得更加美丽,似乎真的被摄魂术控制,在迷迷糊糊的时候,点了点头。
慕容阑大喜,趁着司马逸尘侧身的时候,逃离他的禁锢,大口大口呼吸着清冷的空气,继而,身影一闪,使出轻功,狂飙!
不过一瞬间,飞檐走壁,她已消失在司马逸尘的面前。方才的一幕又一幕,都是错觉一般。
只有她自己心里才知道,那一瞬间,她有多心动,多心悸!
夜色下,司马逸尘那一双琉璃色的眸子清明而沉静,看着慕容阑惶然逃开,刚来得及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低低地一笑,倾国尊贵的眉目间,浮上些许戏谑的泽。
哪里像是受到摄魂术影响的样子!
司马逸尘仰头,泼墨青丝泻下,被风吹拂得颇为凌乱,却多了一分妖孽的美。
阑儿,你信是不信,这是我千里追妻的,第二招?
慕容阑在这次的表现很是让他感觉愉悦,唇角扬起的笑,也多了几分温柔,在夜色下又站了一会儿,司马逸尘这才将那支紫玉箫别回腰间,几个纵跳,也离开了这处庭院,继而,离开御琴王朝的皇宫,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