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段夜言, 方青倔则把目光移了过来。先前他去京城拜访画家张有志,就曾遇到大将军前来拜访,还听二位谈起了越州的景色及越州有名的青瓷, 其中就说到了将军的之姿段夜言。
如同大将军夸赞的那般, 段夜言一看就是个精明有才能之人, 尤其他那一双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眼睛, 更让人觉得此人不凡。
方夫人显然并不知道此人, 只是斜眼望他一眼,讽刺道:“我就说嘛!大小姐并不简单,看来这婚约早就该解除。娶媳妇摊上什么样的人很重要。”
方夫人话里有话, 听得在场人很不舒服,林初因微蹙着眉头, 回道:“方夫人说的极是, 况且这嫁娶之事, 必须讲究个情投意合,谁都没有资格对别人挑挑拣拣, 当你挑选别人的时候,或许就已经被别人挑选了。”
“我还是那句话,林家又不是一位小姐。既然咱们两家有缘无分,此生就别再交集了!”方夫人生了一会闷气之后终是发了狠话。
刘修然闻言很是恼火,想上前说叨几句, 却被林固成拉住。林固成是个很有度量的人, 也不爱惹事, 事已至此两家都不宜。于是便拉着夫人给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看着父母如此谦卑, 林初因又感动又难受, 虽不说是生养自己的亲生父母,但是为了她的幸福他们竟会如此卑微地一再鞠躬, 这份恩情实在太过贵重。
林方两家几十年的来往就在今日亮起了红灯,方夫人一甩衣袖便又带着随从们愤愤而去。
方青倔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要求留下来单独与林初因说几句话。
安静的房间里只听到两个人的喘气声,林初因默默地坐着,方青倔不说什么她也不好开口。
沉默太久,林初因见他也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开口问道:“方公子到底还有什么事情?你和初宁那边已经都商谈好了吧!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林初因话问出去以后,方青倔却许久都没有作答,林初因不明白他到底是为何意,又问道:“最近方老爷和方夫人可能心情不好,你多疏导疏导他们。反正还有我们家初宁,相信他们一定会喜欢的。若是家里缺少什么瓷器,你们就差人来林府拿。若是你......”
说到这里,林初因突然停住了,她本来想说“若是你心情不好,又什么事情尽管找我诉说。”但是话出口后突然觉得自己很自不量力,既然都退婚了,那日后就别再有什么瓜葛,免得让初宁误会。
“初因还记不记得七岁的时候?”方青倔终是开口,问了一个林初因并不记得的事情。
“太久了,不记得。”
“有一次我去河边玩耍,不小心掉进了河里。河水灌满了我的五脏六腑,当时岸上没有一个人,我以为我会淹死,但岸边的大槐树上突然掉下来一个小女孩,她顾不得身上的伤口,跳到河里就把我死死地抓住了。在我被她拼命地拽上岸以后,我却听到了另一个女孩的嘲笑声,她蹲在树上,望着我一直‘咯咯’地笑,好似在看什么好玩的事情......”
听到这里,林初因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心中猜测救他的那个女孩就是初宁吧!不然他也不会爱她那么深。
“救我的女孩叫林初因,我却记住了那个嘲笑我的林初宁。”方青倔继续道,“我甚至连一句道谢都没有,那时眼睛里只有还蹲在树上傻笑的女孩。我就那样记住了她,在心里一直记了十几年......”
十几年,这个数字听得林初因一阵心酸。
“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缘分,现在好了,有情人终成眷属,恭喜你们!”林初因觉得此时送一句祝福最合适。
“也祝福你!”方青倔最后丢下这句话。
徐志琰去了京城好几天没有回来,林初因发现对他越发的思念。
在赵越绫家里烧制的红瓷也顺利出窑了,望着一件件漂亮的红瓷,林初因激动不已。
赵越绫很热情地跑了一趟孙商户的家里把他找来,孙商户看到这些瓷器满心欢喜,一口气买了五十件红瓷。林初因按照一件红瓷五十两银子出售,一批订单下来足足赚了两千多两银子。
头一次赚这么多的钱,林初因很有满足感,忽然子干劲十足,又在赵越绫家烧了一大批红瓷。
林初因拿出一千两银子交给赵越绫,赵越绫望着白花花的银子有些呆愣,过了一会又把它们推到林初因面前,沉声道:“这些银子我不能收,我说过让林姑娘用窑,但是没说过要收银子,这些钱你还是收回去吧!”
“赵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若不是你帮忙,我怎么可能这么快做出这些瓷器呢?我们现在有了制作红瓷的秘方,就不用愁赚钱的事了。我们是好朋友,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拿着这些钱,给封琪买点好吃的,做几身新衣裳,把日子过红火起来,相信不久之后我们就会发家致富。”
发家致富对于赵越绫来说那简直是一种痴想,但是自从遇到林初因以后,他发现任何人只要努力就不会平凡。
他拿了五百两银子,笑道:“这些就够了,你的这份情,比这银子厚重。日后有什么需要,我一定义不容辞的帮忙。”
赵越绫是个憨厚之人,林初因也不再推辞。拿着剩下的银子又来到孙婆婆家。孙婆婆和江书芹望着白花花的银子也是激动不已。
林初因拿着这些钱先帮江书芹开了一件点心铺子,然后剩下的钱就让孙婆婆攒了起来。江书芹的手很巧,做的东西也很好吃,很快就来了生意。
与方青倔退婚以后,似乎一切都那么美好。婆婆与赵大哥的日子越来越好,林青云如愿地在学堂教书,林初宁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只是徐志琰,却消失了许久。
这日傍晚,林初宁突然来大院找林初因,她手中揣着请柬,踌躇了许久才把它交到了林初因的手中。
“我们要成婚了!”林初宁轻声开口,但是语气中却透着丝丝忧愁。
“初宁,恭喜你!”林初宁能得到幸福,她自然很高兴。
“我们成婚的时候你会去的对不对?”
“去!肯定会去。”
林初宁突然沉默,好似有着说不出的难言之隐。
“初宁怎么了?”林初因试探地问。
“我......”林初宁欲言又止。
“算了,我走了,过几日我们就成婚了,我要求方家不要大办。”林初宁站起身来。
林初因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没想到堂妹与方青倔的婚期定的这么迅速。
林初因与方青倔退婚的事情并没有在临城县传开,方家没有声张,林家自然也不好往外说。直到林初宁出嫁那天,外人还一直以为方青倔娶的人是林初因。
大婚这天,林初因特地穿了一件很喜庆的新衣裳。望着坐在镜子前穿嫁衣的堂妹,林初因由衷地感到高兴,但是心底的那股思念也悄悄泛起。
嫁给心意郎君本该非常开心,但是镜中的新娘却忧愁地唉声叹气。
“初宁!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林初因实在不放心,轻声问她。
“没什么!”林初宁淡淡丢下一句。
过了好一会,她又捂着肚子喃喃开口:“姐姐!若是人犯了错,会有被原谅的机会吗?”
“当然有,不过要看什么错,要看给对方造成什么样的伤害。”林初因轻声回她。
林初宁没再说话,眉头却皱得更紧。
父亲找人算过,初宁出嫁这日必是艳阳高照,但是在林初宁上花轿的时候却下来蒙蒙细雨。
鞭炮响起,轿夫抬起花轿,但是喇叭还没有响起,就见方家的人急急忙忙地跑来。
“不好了,官府的人把方家给封了。”
“轰隆”一声闷雷划过天际,让在场人一阵惊愕。
濛濛细雨打在脸上,明明那么小的雨,却打的脸生疼生疼。
“官府的人也正过来,说林家也要查封。”
突然一片悲痛的哭声,四夫人坐在地上哭天喊地。
当林家人手忙脚乱之际,果然有一批官兵威武地走过来,他们走到林家门前,二话不说先是贴上了封条。
为首的官兵沉声开口:“方楚仁为官期间贪污受贿,已被官府缉拿。林家与方家多有勾结,也一并查封。”
简单的几句话,就决定了两家的命运。人们万万没有想到,风风火火的方林两家还会有这么一天。
街上的人三三两两地围了过来,开始一阵指指点点。
林初因搀扶着震惊中的母亲,温热的泪水不觉中滑落。
“唉!真是风水轮流转呐!这次方林徐三家可是完了!”人群中有人议论。
听到徐家,林初因的心口猛地一疼。不做思考,她提起裙摆就向徐家跑去。
跌跌撞撞地跑到徐家门前,只见一对苍老的身影站在徐家门前。
徐家也被查封了。
“初因......”许久未听到的声音突然响起,林初因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志琰!”林初因一把扑到他怀里,哽咽着连话也说不出。
“我一位亲戚也在名单里,我们徐家......也完了!”满脸沧桑的徐志琰轻声开口,他有些不敢接受这个现实,即便是与父亲在京城奉承了那么久,也没有躲过这场厄运。
雨,越下越大,轿中的新娘的哭得泣不成声,一生中最悲惨的事情也不过如此了。
林固成淋在雨中向林家的每一位下人一一鞠躬,林家被封,他连打发下人的银子都没有。
林初因带着徐家三人来到林家门口,此时挂在门前的大红灯笼格外的刺眼。
无家可归的林家人垂头丧气地站在门前,没人想得出他们以后的归宿。
此时林初因能想到的落脚处便是孙婆婆家,但是这么多的人,又怎么好去打扰呢!
到了傍晚,雨还在下,林初因与徐志琰终是带他们来到了祁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