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婶以前对我还行,我没少吃她分给我的桃子龙眼,我一听她急眼了,就让她慢慢说,她一说完,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安慰了她几句,我急急地问:“报警了没有?”
我提醒她叫派出所的人过去,也是怕林至诚下手没个轻重,真闹出什么大事来。
好在周大婶还算跟世界接轨,我这样一说,她就明白了,她说她先去找人来拉开林至诚,再找派出所的过来处理。
她挂了电话之后,我虽然不想理会主动去联系林至诚,但是总觉得他突然跑去我老家里面打人,实在太蹊跷,也更怕他下手没个轻重,到时候吃不完兜着走。
抛开别的不说,我多可悲啊,昨天才恨得他死去活来,今天却依然担心着他闹出个不可收拾的事情来。
驱车往老家奔的路上,我一直在拨打林至诚的电话,可是除了提示关机还是关机,最后我把手机扔到一边去,全神贯注地开车。
回到村里面,已经是凌晨四点,村里面修了路,我直接就能把车开到了以前买下的旧房子那里。
随意地把车停好,我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去了敲了周老头的家门。
敲没多久,隔壁家的三婶跟周老头的孙子出来开门,说是周老头被送去镇上的诊所了,让我要找人,就去那里找。
火急火燎地赶到那里,周大婶一见到我就哭成泪人了,我跟着她的带领去看了看周老头,直接觉得卧槽林至诚他特么的真是疯了!他把人都打成什么样子了!
而周老头被打了,我问他怎么回事,他一直配合着赤脚医生处理伤口,愣是没答我话。
我给留了一千块在那里,周大婶跟我出来的时候,她告诉我林至诚是被派出所的带回去了。
我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驱车走了两公里左右,去到了镇子另外一头的派出所。
幸好有人值班,我一看,值班的小伙还是我初中一个同学的哥哥大牛,好几年前同学聚会去海边烧烤,他还用摩托车载过我回家的。
果然有熟人还是好办事的,跟大牛扯淡了几句,我直接问了正事,最后大牛说:“原来那个男的你认识啊,周妹子我直接跟你说,他这样的情况,打了人还特别拽,问什么都说他无话可说也不会给人渣赔偿,这样态度恶劣教而不善的,最少都得关5天,还要罚最少1500块。”
我的眉头蹙起来,我没有帮忙林至诚的理由,真想甩手走人好了,可是我就算再蠢也能踩出来,他跑来打了周老头,很大程度上面是因为我。
正当我在思考的时候,大牛忽然把我拉到一边凑到我耳边去说:“周妹子,你要想他少关点也行,去找受害者,让受害者过来销案,说是两个人有利益争执打起来的,这样可比蓄意伤人容易处理多了。”
得到大牛的提醒,我在镇上奔来走去了一整天,终于在夜色降临的时候把林至诚给弄出来了。
他的衣服上全是灰尘,脸上也被抓破了好几处,头发乱蓬蓬的,感觉给他端个碗就能往天桥那里站着讨钱了。
我知道我不该对他心软,但是却偏偏忽然的心软了。
我让他上车,一路沉默,最后把他载到镇子某一个饭馆那里,然后我说:“下车。”
林至诚就这样慨然不动地坐在车上,他说:“咱们回家吧。”
回家,呵呵,回家!
这个纷纷攘攘的世界,这个混乱病态的世界,这个独留我一个人孤身前行的世界,我现在似乎拥有的东西不少,可是其实我一无所有。
我没有家。
就在三年前,我就如同一簇无根的飘萍,随波逐流,在很久之前我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而现在我更不知道的是自己能去哪里。
我把头低下去,好一阵我才说:“你还不如让我去下地狱,至少这个地方对我来说还是存在的。”
林至诚的眉头忽然皱起来,他腾一声下车,突兀地走过来一把拉开我的车门,他说:“换我来开。”
我确实困乏到了极点,开夜车,然后白天压根没时间合上眼,所以我根本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我就稳稳地坐在那里,淡淡地说:“不,我们到此为止,以后这样随随便便跑到我老家打人的事,不要再做了。”
林至诚却固执地抓住那道门,他的嘴角动了动,忽然咬牙切齿地说:“我没觉得自己打了个人渣,有什么不对。”
在镇上不像大城市那样灯火通明,这个时候,最多也是有点儿月色朦胧而已,可是我却清清楚楚地看到林至诚眼眸里面露出来的凶狠,我终于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我思虑了一下,中规中矩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打周老头?”
我的话才说出口,却如同一下子被人拽断了的珠子一样断断续续,因为林至诚突兀的朝着里面塞过来,直接把我挤到了副驾室上面,然后他淡定地拉上门,语气温和:“系上安全带吧。”
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继续问:“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打周老头?”
就如同复读机一样,他依然是说:“我没觉得自己打了个人渣,有什么不对。”
他说完,就这样俯身过来拉住了我这边的安全带给我系上,然后发动了车子,飞驰而去。
不想再跟他扯多两句,我也折腾得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就这样胡乱地调整了一下安全带,然后闭上眼睛养神。
累到极点,我睡得很沉,林至诚把我推醒的时候,我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在月色下一片泛白的沙滩。
没急着下车,我揉了揉有点惺忪的眼睛,然后扫了林至诚一眼,最后我说:“我求你别再折腾我了,可以吗?”
林至诚张了张嘴,他的头低了下去,几乎是乞求的语气:“陪我喝点。”
他说完,就这样拉开门下车,完了从车尾箱里面拎了一大袋子的东西,这才过来给我开门,我迟疑了一下,最后妥协跟着下车。
这一片沙滩,在三年前林至诚追我到老家,他呆在这里的几天里面,我们曾经在这里肆意奔跑过,而它一点都没变,变的是我们。
我没主动张嘴说话,就这样随意地挑了块干净的沙地坐下来,然后用双手抱了抱自己的双肩。
林至诚估计是瞥见了我这个小动作,他很快把他的外套递过来,可是我却一点也不想接过来,就这样推了回去。
最后是他硬要披在我身上,我也懒得再推脱,就这样沉默坐在那里,看着被他打开的啤酒冒出了泡泡。
他给我递了一罐过来,我接过来,直接凑在嘴上一个咕咚将这些味道苦涩的液体全数灌进了身体里面。
就跟两尊暂时哑了的木头一样,我们沉默以对将拎过来的酒干掉了一大半,散落在沙滩上面的酒罐子在月色下散发着蓝盈盈的光,林至诚这才开口说:“这三年,你特别恨我么?”
酒意拢在我的脑袋里面,估计也就在醉酒的时候,我才能那么平静地跟他对话。
在我面前他的脸有点儿模糊,我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我慢腾腾地说:“恨,刚开始特别恨,恨不得把你翻出来碎尸万段。后来变成了特别恨自己。也是,我那是自找的。当我不自量力不守规矩地往一个我玩不过的世界里面挤的时候,头破血流是必然的。只是不知道,我不自量力不守规则需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又半眯着眼睛瞥了他一眼,我自嘲地笑笑:“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可以那么跌宕起伏,说出来就像一本书似的。我以前挺羡慕那些有故事的人的,我觉得他们说话什么的都不一样。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所有的有故事,都必然是经历了事故。因为你,我的世界塌得一塌糊涂,总有人在虎视眈眈,硬生生的把好端端的生活弄得比电视剧还紧张。我觉得那样的日子够了,我希望我永远也别回到以前那样。当然我说这话没有怪你的意思,但是我也很难原谅你。”
林至诚的嘴微微抽动了一下,我以为他想说什么,可是他却在措不及防中飞快地挪过来一把抱住我,他就这样沉默着狠狠地拥着我,我被咯得生痛,在迷糊中想要挣扎,可是脖子那里却不断地有冰冷的液体汹涌而下,像是一场经久不息的大雨一样。
我再次想要推开,林至诚却加重力道,他就这样在我耳边说:“周沫,周沫,周沫…..”
我的名字就这样被无限循环下去,我全身僵在那里,如同被斩断了跟的爬山虎一样了无生息。
林至诚的手很快覆上我的脸,他就这样捧着我的脸盯着我,我看到他的眼泪依然不断地从眼眶里面冒出来,他说:“别再离开我。让我给你一个家吧,这样我也有个家。我知道在我们过去的感情里面,我一直自私,我占有欲太强,我觉得你就是我的,你不能是任何人的,我一直要你迁就我,我让你很辛苦很小心翼翼。后面让我来迁就你,我会好好对你,我们还年轻,我们后面还是会有孩子的。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知道自己一直在追求一些自己永远无法承受得住的东西,我其实是个幼稚鬼,我其实很可悲,就当你可怜我,让我重新回到你的身边去。不是你没我不行,是我没有你不行。”
酒精在我的身体里面肆意奔腾,他的话在我的耳膜里面震来震去,就像蜜蜂一样嗡嗡叫,我烦躁到了极点,怨恨又涌上心头,我就这样伸出手去点住他的额头,嘲讽地笑笑说:“林至诚,你还是像以前那么会说呢,可是我不是以前那个特天真别人给颗糖就能跟人跑了的周沫了。没我不行是嘛?那这三年你怎么过来的?你现在是诈尸么?没我不行是吧,那这三年来,你他妈的可曾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