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直阴霾。
昨天和晚上下的那些雨,将土路泡的稀软,追风奔跑中,马蹄一路翻飞,甩得泥浆飞溅。
到了区上的时候,两人就不得不下马了。
不像山村,遇到那样的大雨,干不了啥,大部分人都在屯里猫着,男人串门唠嗑,女人也约在一起用针线。
总有因种种原因汇聚到区上的人就多了,也是大片的土路,若是一路骑马跑过,怕是得溅人一身泥,被人一路谩骂。
追风四条腿上包括腹部,都糊上了一层泥浆。
包括骑在马上的吕律和陈秀玉,别说脚上和裤腿上,就连上身衣服上,也泥斑点点。
“早知道不换衣服了!”
吕律打量着陈秀玉,苦笑道:“凭空多出一套要洗的衣服。”
陈秀玉也在看在吕律:“谁叫你忙那么快。”
“娶媳妇儿,是个男的都猴急!”
吕律伸手将陈秀玉脸上沾着的一点泥浆挑掉:“再说了,不快点的话,区上的民政办公室怕是得关门了……走,到河边洗洗。”
他也没想到,跑来登记结婚证,别人着装整洁,自己两人弄得那叫一个邋遢,标标准准的泥腿子。
主要是时间不等人啊!
两人一起到大路边上的大河浅水中,涮洗了鞋子裤腿,顺便洗了手和脸,相互帮忙着打理一下,这才牵着马朝区政府走去。
到了办公楼,两人在水泥地板上一步一个泥脚印地走过,一直找到民政办公室,见里边是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坐着用木炭盆子烤火。
“你好,同志,我们是来办理结婚证的。”吕律出声打招呼。
他到地窨子取资料证明的时候,可是顺带换了一套中山装,一下子变得斯文了很多。
中年抬头打量了一下站在门口的这对青年,注意到了他们脚下沾染的泥巴,鞋子湿淋淋的,就连裤腿也湿了大半,大概也是因此,那个姑娘显得有些拘束。
他笑了笑:“进来吧,别怕被弄脏,都是山里人,别那么拘束。”
结婚是人生大事、喜事儿,来办证的,接待的时候,那都是笑脸相迎。
吕律冲着中年感激地笑笑,然后拉着陈秀玉走了进去。
接下来的事情办理得很顺利,在拿出各自的身份证明资料和王德民那里弄来的婚姻介绍信和证明,说明来意后,中年接过那些资料看了看,很快得到了一张手填的语录版的结婚证。
更像是一个奖状。
看着上面的语录,吕律笑了起来。
这东西,虽然远没后往后的各种结婚证版本好看,但那上面的语录,绝对很有威力。
拿出来往人面前一亮,敢乱说的,不多。
前些年遍及全国各地弄得轰轰烈烈的事情,绝大部分人都深有体会,哪怕是在山村,也不例外。
那是铭刻在一代人脑海中想要忘记都难的记忆。
结婚证上面只是填了吕律和陈秀玉两人的名字和出生日期、岁数,中年人笑呵呵地问了两人是不是自主自愿,在得到了两人肯定的答复后,就被用上了公章。
得到结婚证,吕律冲着中年道了声谢后,赶忙拉着陈秀玉往外走。
看他一副匆忙的样子,陈秀玉反倒被弄得一阵莫名其妙,等出了办公楼,陈秀玉才忍不住问道:“律哥,咋啦?”
吕律没有多说,只催促了一句:“赶紧走,这结婚证不容易啊。”
“啊……明明很容易!”
陈秀玉真没看出来有啥不容易的,前后不到五分钟,就简单问了两句话,笔一写,印章一盖就完事儿。
吕律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他自己很清楚,五零年代,法定结婚年龄女不低于十八,男不低于二十,到了八零年的时候,已经做出新的更改,女不低于二十,男的得到二十二。
今天这事儿,吕律年纪没问题,可陈秀玉就不够了。
这是他担心的原因,生怕办公人员跑出来跟他们说一句:“弄错了!”
但细细一想,又觉得没啥问题,这年头,城里对结婚证这一块已经开始重视了,但山野村屯却不是那样,十五六岁结婚的依然有不少。
很多人对于结婚的概念,关注的重点,是那一场热闹的婚礼,在大部分人眼中,那才是结婚的标志,往往结婚多年后,都不曾去办啥结婚证。
吕律初步估计,自己这结婚证能办下来,更多的因为这问题还没得到足够的重视。
毕竟,两人的年纪还是那中年人亲自填上去的,他弄错的可能性不大。
就连结婚证,也只是一张红色硬纸而已,别的地儿,已经出了各种有着印花图案的版本,而这里使用的,还是早些年的语录版结婚证。
甚至连相片都不需要。
他只能说,还没引起足够的重视。
当然了,在这年头,办理这事儿,出错乱的情况不少,山里没多少人会去真正在意这小小的一张结婚证。
不管怎样,这事儿,算是办妥了!
“等改天天气好了,再到区上的时候,我再领你去照相馆照咱们的结婚照。今天这身衣服,实在不合适。”
吕律歉意地说道:“今天这事儿,必须得办了,我请了峰哥明天去青山屯说事儿,但不排除吴明纬问到门上来的情况,有了这东西,就好说多了……走,咱们去吃饭。”
陈秀玉笑着点头的同时,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她是昨天晚上就跑出来的,到现在还一嘴东西都没吃过呢。
在刚刚过来的时候,吕律就注意到陈秀玉不时看向街边的馆子,想是已经很饿了。
只是一向节俭的她,舍不得乱花钱,所以,哪怕再想吃,也在尽量克制。
别说陈秀玉了,昨晚奔忙一夜,今天又已经到了下午的吕律,都早已经饿慌了。
喜事儿,当然该吃顿好的。
吕律小心翼翼地将结婚证卷起来,都舍不得折叠,然后放怀里内兜里插着,生怕弄褶皱了。
然后,他左手牵着陈秀玉,右手牵着追风,往上次卖鱼的四幌子馆子走去。
陈秀玉手被吕律牵着,看着周围往来的人,脸色一红,心里有些慌,想要将手抽出来,却发现被吕律紧紧地抓着,没能成功。
吕律回头冲着陈秀玉笑笑,从她刚才她小小的动作,吕律已经知道她的心思了,出声安慰道:“不用担心,伱现在已经是我媳妇儿了。”
陈秀玉努力地做了一阵心理建设,才认真地点点头:“嗯!”整个人也表现得大方轻松了很多。
只是,她一双眼睛扔不时看着吕律牵着她的手,默默地感受手心传来的火热,想着想着,她心里又有些慌乱起来:晚上该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