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人有山里人的精明。
都知道狗对赶山人的重要性，能被赶山人相中的狗，那会第一时间被认为是好狗，原本可能白送的狗崽，也会被要出高价。
吕律自然不可能亲自去买。
车老板子江显昌是什么人？
那是个经常在外赶车帮人拉货的人，去的地方多，见得也多，就他那份斤斤计较，一心想着捞高价，连屯里人都不讲啥情面的“精明”，吕律当然不会去当冤大头，伸着脖子过去给他宰。
狗要买，但必须换个方式，至少不是吕律亲自去买。
张韶峰既然看出吕律的意思了，想要帮这个忙，倒也是个极其合适的人选。
身为秀山屯治保主任，在这屯里还是很有面子的。
老话常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有张韶峰出马，事情应该会比较好办。
张韶峰快步追上江显昌：“江哥，你等等。”
“等我把这狗养壮实了，就漂亮了。至于能不能成为好狗，还真得拖过才知道。今天这事儿，谢了啊！”
“这……咋好意思呢？”
张韶峰说完，转身就走。
不凶能看家？
可是，刚才张韶峰的一番话忽然让他犹豫了，要是太凶了，真咬到人，那也不好。
张韶峰也得把事情做足，买个半大狗崽，五块也不低了。要知道，就即使是拖出来能打猎的好狗，一条也就二三十块钱。
“随便一条狗带回来，白赚五块钱……”
说这话的时候，他瞟了一眼在路边站着的吕律。
张韶峰伸手去拉青狗，又被它给凶了一下，靠不得边。
他猛地将钉子拔出来，疼得又是闷哼又是吸冷气。
张韶峰立刻就笑了起来，他想要的就是这结果。在转身的时候，立马将自己脸上的笑意收敛：“狗给我了，你咋整啊？”
这狗，可是一转手就要交到吕律手中的。
算了，张韶峰是治保主任，难得开口，这点面子得给。
江显昌嘀咕了一句，赶着马车回家。
“好狗？”
张韶峰直接从胸口内袋中数了五张块票递给江显昌。
“张韶峰和那个姓吕的来说，两个人在门口转了好一阵，把你捣鼓柜子扔在路上的那些钉子，又给全扔回来了，我明明捡过，咋还是把你给扎了。张韶峰还说……”
江显昌将自己的黄胶鞋脱下来扔地上，偏着脑袋看着血流如注的脚底：“娘的，这下好几天下不了地了。”
听到叫声，江显昌一拉马笼头，将马车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张韶峰：“峰子，啥事儿？”
张韶峰嘴角一抽：“好在哪儿啊？我看看。”
张韶峰也不去管他，说完后牵着青狗就走。
见状，江显昌反倒愣住了。
满意地笑笑，吕律冲着张韶峰说道：“刚才可以啊，没想到被你就这么轻易给拿下了。我还想着，以车老板子的算计，钱少了怕是拿不下来，这还是你去买，要换作是我去，他怕是还会要更多。”
“他本就是要来的狗，一转手就五块钱到手，跟白捡的一样。”
对它来说，就像是完成了某种神圣的仪式。
“我特么知道了！”
“就按刚才说的，只是半大狗崽，给你五块吧，也不亏你！”
“这咋能要你的钱……随便意思一下得了！”
张韶峰笑道：“一个屯里的人，我怎会不了解他，想跟我玩那些虚头巴脑的，也没那么容易。不过，我是真看不出这狗有啥好的，毛色是真不好看，还那么瘦。凶倒是挺凶的。”
既然你觉得这是条好狗，舍不得，那你就留着吧。我自个抽个空去访访，要一只得了。
你看看，今天我家那两个小崽子把我自行车推出来玩，两个轮胎都是在你家门前被扎破的，你自己想想，之前有多少人家在你门前被扎破过轮子的。
他媳妇儿也不敢再耽搁，扬起黄胶鞋朝着他脚底就抽。
不过用钱买的，那就是另外一码事儿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事儿，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觉得亏了，也得吞下去。
张韶峰不知道自己扔回江显昌院子的那些钉子，会这么快就在江显昌身上应验。
张韶峰简单找了个借口。
说这话的时候，张韶峰心中暗道：只要是你的东西，就没听你自个说过有啥不好的！
他伸手想将狗崽拉过来看看，谁知道，刚一伸手，青狗身子往旁边一缩，口中呜呜地发出凶声，猛地就朝着张韶峰一口捞来。
我还想着你经常在外边跑，有的是机会知道谁家有不要的狗崽，你再去弄一只就行，我把你这只花三五块钱买回去将就养着，省得麻烦去找。
江显昌难得“慷慨”一把。
江显昌在后边冲着张韶峰喊了一声。
张韶峰接过绳子，轻轻拽了下，青狗从马车上跳下来，他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看着江显昌：“江哥，你门前那段路，以后别再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上边扔，太埋汰了。
……
江显昌自己其实并不懂狗，之所以张口就说这是条好狗，就是因为看到吕律了，怀疑是吕律让张韶峰过来问的，他还心想着看能不能借机捞上点。
到嘴边的话，他猛然止住，立马改口道：“从别人家废了不少力弄来的，这可是条好狗。”
张韶峰却是将眉头皱了起来：“好啥好啊，在院里能出个声提醒一下就行了，这么凶，家里又有孩子，万一被咬到那可不好。还有，万一绳子挣脱了跑出来，伤到人，那更老火。
明人不说暗话，张韶峰直接将事情给他挑明。
江显昌看看张韶峰：“别人……”
“你说咋的了，一天天呆在家里，院子都不知道收拾一下，你看我这脚被钉子扎的……啊……嘶……”
江显昌见状，赶忙过去将系在车辕上拴着青狗的绳子给解了下来，交给张韶峰。
张韶峰赶忙将手收回来：“哟，还挺凶！”
谁家的牲畜没关好伤了人谁负责，这是屯里的规矩，哪怕他再会算，也跳不出这个理儿。
说来也奇怪，平常不让人靠近的大笨狗，只要现在的主人，将系着的绳索转交给另外一个人，完成这简单的交接，它就不会再咬。
“峰子，你一天事儿忙，哪有那么多空啊，这狗你拉走，省得你去找。”
唯一能带来点安慰的，就是手中捏着的五块钱。
“你这脚咋办啊？”
他媳妇儿捏着鼻子，将他臭气熏天的鞋子捡了起来：“你忍着点啊！”
一时间啪啪作响。
到了那时候，江显昌肯定会觉得亏。
你再看看，这毛色，青灰青灰的，看着也不舒服，还那么瘦，我是真没看出有啥好的。
话虽这样说，但他还是笑呵呵地把钱接了过去。
你说狗好，非要把你的狗说得一文不值。
牵着青狗进了自家院子，将手中的绳子递给吕律。
只是，刚进了院子，走向仓棚准备卸车的时候，他猛地一下提着脚怪叫一声，蹦跳着到仓棚边的石墩子上坐下，抬起脚一看，上面赫然扎着一根锈钉子。
刚才张韶峰帮吕律去买狗的时候，吕律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是两人说话声音又没藏着掖着，他虽然一副不关心的样子，但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他也不二话，直接接了过来，蹲下来细细地看了看青狗，发现这狗的骨量比黑虎的还大一些。那就意味着这狗以后真正长大长壮实了，力气会很大。
“你倒是快点啊！”江显昌恼火地吼了一声。
“以后碰到再要一条就行了。”江显昌笑着说道：“多大个事儿啊！”
你回吧，不耽搁你了。”
张韶峰反倒一脸犹豫了：“可是这狗确实不好看，也太凶了……这样吧，我也不能白要你的，你说个价，我买。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大老远从外边弄来的，你也知道我的家规，不能白拿”
江显昌心情变得无比糟糕。
“我看你这车里拉着条狗崽，正好家里缺个看家护院的，想问问你这狗从哪里弄来的，我也去弄一条……伱这是买来的还是别人送的？”
他媳妇听到声音，小跑着过来：“咋地了！”
你们家要是再这么搞，我刚才跟嫂子说过了，你们家的车轮子也会被扎，到时候别来找我。这大路是屯里所有人的，不单只是你一家的。你要是不改的话，相信有不少人愿意将垃圾和废钉子往路上扔，反正就你进出的次数多。”
不过，这些事情，他自己也心知肚明，也不敢多说什么。
就这样被喷了一顿，江显昌铁青着脸，看着张韶峰和吕律拐上去往张韶峰家的岔道，哼了一句：“管得也忒宽了？”
在一个屯子生活那么久，谁是啥样的人，张韶峰心里有谱。看着江显昌不时瞟着吕律那模样，早就已经知道他心里的小算盘已经在敲得噼啪响了。
没想到，张韶峰过来看看，贬了一通，直接走人，就没丝毫犹豫，不像是帮人买狗啊。
除了鼻子看上去有些普通外，别的方面都挺好。
“小心……狗就是要凶才好，不凶的养着干啥，每天平白伺候两大碗，啥也不是。”江显昌笑道。
这青狗，是他在在外边帮人拉东西，碰到人家说家里养不住，准备扔的，被他要了过来而已。
他想着这狗已经是半大狗崽了，再养上几个月，也能长成大狗，毛色上确实不好看，也太瘦了些，但是凶啊。
之所以花上五块钱，是为了把人情转向买卖，表明不占便宜，省得以后有人说闲话，也是为了把事情做断根，省得以后生出别的麻烦。
“能咋办，拿鞋底给我抽啊！”
至于说狗崽，这青狗若是卖出去了，再去要一只就行。
江显昌听了这话，脸色一下子变得很不自然。
吕律伸手拍了张韶峰肩膀一把：“我先把猞猁肉给蒋大爷送过去，一起过去？”
“我把车胎补好了再来……”张韶峰说这话的时候，又瞟了眼自家的两个娃。
两个小家伙站得身体都开始发抖了，张韶峰要求的，可是军姿。
吕律也看了他们一眼，知道张韶峰不仅仅是对双胞胎惩罚那么简单，更多的是磨练，也就不多说什么，转身牵了青狼和追风，出了张韶峰的院子，朝着屯后的蒋泽伟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