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玉背着最后一袋榛子从山林坡地上下来,到了车边,身子一歪,将架在背篓口上装得鼓鼓囔囔的袋子倒在车上。
车子上放了八袋榛子,这是五个女人一天采摘下来的收获。
她擦了额头上的汗水,看了眼西边西斜的太阳,招呼赵美玲、周翠芬等人往家里走。
吕律进山这四天时间,她们每天都在做同样的事情。
早早到草甸子集合,一起吃过饭,然后上山,采摘榛子,到了晚上一起返回,卸掉车子后,各自回家。
一天到晚在山里折腾,这可不是榛子种植园,活计挺辛苦。
陈秀玉这是请她们帮忙采摘,每天开给她们一块二。
价钱不低,几个女人也都实在,干活的时候也在都不怎么说话,尽可能地忙着多采摘一些。
几天下来,吕律草甸子周边那些榛子树较多的地方,都被她们光顾过。
赵美玲赶着马车往吕律草甸子走,陈秀玉和王燕、蒲桂英、周翠芬一直跟在车后,有说有笑,在前边的赵美玲也不时回头插上几句嘴。
“明天咱们到什么地方去摘啊?草甸子附近,都被摘得差不多了!想要多弄点,就得去更远的地方。”
“要不,咱们去洄龙屯吧,洄龙屯周边也有几个地方榛子比较多,地方也熟悉。秀玉,翠芬,还有桂英,你们三都还没到过我们家呢,明天早上到我们家去,我们做饭等着。”
“对啊,咱们跟秀玉姐在一起捡蘑菇那么多天,和她分一样的钱,饭倒是没少在她这里吃,怎么说也得去我们家,虽然吃得没秀玉姐这里好,但不去的话,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跑洄龙屯那么老远的地方干啥,咱们只是采了秀玉家周围的,秀山屯后山和屯东那些地方还有得采呢。你们不是每天都赶着马车过来帮忙,我和桂英可是啥也没做呢,这饭得去我们家那里去吃,桂英,明天早上记得过来帮我做饭啊。”
“行啊,周嫂,明天我带些菜过来。”
陈秀玉听着几人争吵得热烈,笑道:“就别争了,要不这样,周嫂、赵大嫂,你们俩明天就别过来了,一个在洄龙屯那边采,一个在秀山屯采,采了以后,就在家里暂时放着。
咱们这几天已经采了三十多快四十袋了,地窨子里边放不下,头天采摘的那些,得处理一下拿出来晾晒了,不然都该发霉坏掉了,让燕子和桂英来帮我就行。”
从山上采摘下来的新鲜榛子,有苞。
想要用手将榛子从苞里一颗颗取出来,是件非常费力且耗时间的事情。
通常的做法,是将这些榛子堆积起来,达到一定厚度,自然发热,盖上草帘子之类的东西,进行发酵脱苞处理。
这个过程得控制好,需要及时处理,不然的话,发酵的过程中,也容易让本来完好的榛子发霉变坏。
捡蘑菇的时候,那小小的地窨子被当成了烤房。
现在摘榛子,则成了陈秀玉用来给榛子发酵脱苞的地方。
放在外面的话,夜里的温度还是低了一些,效果并不好。
听陈秀玉这么安排,周翠芬和赵美玲都点了点头。
当几人回到草甸子的时候,看到在地窨子前边空地上还在忙着给那些豺皮绷框的吕律、赵永柯和陈秀清三人时,蒲桂英就开始感叹了:“住不成大房子咯!”
王燕则是看向在地窨子前的草甸子上将一张张晾干水分的皮毛收回来的陈秀清身上,脸色微微发红。
几人还在林子中的时候,元宝就已经出声了。
所以,当几人赶着马车出了林子,到了小河边上的时候,吕律就小跑着去开栅栏门,陈秀玉也欣喜地快步迎了上来。
她第一件事就是拉扯着吕律转着圈地看:“律哥,这次出去,没碰到啥事儿吧?”
“没有,都好好的。”
吕律已经跟陈秀清和赵永柯两人打过招呼,不让他们提被豺群围攻的事情,省得陈秀玉担心:“就是打了一堆没用的皮毛,这些东西,只能等阴干过后,送到乌娜堪嫂子那里,让她帮忙鞣制出来,以后做成垫子或是褥子了。”
“鹿和獐子抓到了吗?”陈秀玉更关心这个问题:“草甸子里的那几只母鹿,每天大早上叫得人心慌。”
她问过吕律,知道这叫发情。
“抓到了一只很壮的公鹿。”吕律笑道。
“一只,够吗!”
陈秀玉随着吕律往地窨子走的时候,回头看了眼跟在后边的赵美玲等人,红着脸小声地问。
“够了,一只梅花鹿能伺候十多只母鹿,咱们草甸子除了小鹿,大的母鹿也没几只,一定能伺候得嗷嗷叫!”
吕律冲着陈秀玉挤眉弄眼。
陈秀玉怎会不明白是啥意思,伸手就往吕律腰间掐来。
吕律赶忙跳到一旁,不让她得逞。
“那么多人呢,你说小声点,羞死人了!”陈秀玉嗔怪道。
吕律笑了笑,接着说道:“另外还抓了两只獐子,一公一母,也不知道那两公的獐子,会不会干仗。”
獐子这玩意儿是有家域的,虽然草甸子面积不小,但这两货免不了碰面的时候,还有可能为了争抢那两只雌性獐子也会干仗。
养獐子的条件还不成熟,吕律还条件将它们隔离开来。
现在,也只能看着后面是啥情况了。
“对了,晚上等清子和赵大哥他们走的时候,一人给他们拿三百块钱。”吕律交代道。
陈秀玉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赵美玲将车子赶到地窨子前的时候,不用几个女人说啥,陈秀清已经帮忙上手,问了周翠芬后,将车上一袋袋踩得很紧实,重有百多斤的袋子往地窨子里边搬。
这家伙,在王燕面前,力气向来加倍。
车上的东西一卸完,赵美玲叫上王燕,赶着车要走,周翠芬和蒲桂英两人也忙着凑热闹,犟着要走。
本来想留她们在家吃饭的,只是吕律不好得跟她们拉扯,陈秀玉也拦不住,只得看着几个女人离开。
结果,陈秀清和赵永柯也站起来要走。
“赵大哥,你这忙回去干啥呢?怎么说今晚也得留下来,在我这里吃顿饭,一起喝点酒再走,这才几步路的事儿啊?”吕律赶忙将赵永柯拦下来。
“几天不见了孩子和乌娜堪了,还有我阿玛,这晚上的饭,我回去陪她们吃,已经跟乌娜堪说过的。”
赵永柯笑道:“喝酒的话,咱们改天再说。”
他伸手拍了拍吕律胳膊,往草甸子里去牵马。
“清子,赵大哥要回去陪老婆孩子,你孤家寡人一个,忙着回去干啥?”
吕律回头看着陈秀清,见他眼巴巴看着跟着赵美玲赶着马车离开的王燕:“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想多看燕子几眼是吧?”
吕律声音不小,吓了陈秀清一跳,他生怕王燕听到。
但吕律就是为了说给王燕听的,几个女人一听到这话,纷纷回头看来,只有王燕,闷着头不敢往回看。
“清子,你不是也要走吗,跟我们一起!”周翠芬笑着喊道,她早已经知道陈秀清的想法。
“哦……好!”
陈秀清也不管吕律,跟着就往栅栏门边跑。
“这小子……”
吕律看着他急吼吼地跑出去跟在王燕后边的样子,很有些无语的感觉,一直等他过了小桥,快要进林子的时候,吕律才喊道:“清子,你的马不要了?”
陈秀清猛地一怔,又赶忙跑了回来,去草甸子牵马。
赵永柯骑着他的鄂伦春马回来,早已经回屋子取了钱回来的陈秀玉,给他点了三百块钱,赵永柯也不墨迹:“那我就不客气了!”
“就该这样!”吕律笑道。
赵永柯点点头,接过钱,骑着马直接顺着山脊回去了。
可陈秀清骑着马跑到地窨子前面的时候,哪里还看得到王燕的影子。
他尴尬地回头看着吕律:“要不,我还是留下来吃饭?”
吕律白了他一眼,接过陈秀玉手头准备好的钱,塞他袋子里:“别,周大嫂和蒲桂英,她们说不定还在外边等着呢!赶紧走。”
陈秀清尴尬地挠挠头:“那……我走了!”
好好挽留的时候,陈秀清要走,现在陈秀清要留,吕律反倒让不想让他呆了。
真不知道他这脑子里究竟是咋回事儿,看到王燕,跟着了魔似的。
王燕哪来那么大魅力,明明是个很普通的小姑娘,优点大概就是勤快、话不多,相貌清秀,别的也没啥特别啊。
吕律都想不明白,是什么能让陈秀清在见到王燕的时候,脑袋里彻底成了浆糊,完全像是被牵着走一样。
这得喜欢到什么程度才能达到这种地步啊。
这男女之间的事情,吕律哪怕重活一世,依旧看不明白。
但转念一想,吕律觉得自己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还不是着了魔得跑回这深山的屯子。
看着陈秀清骑着马进了林子,陈秀玉关了栅栏大门回来。
“得找个机会,帮清子探探王大龙他们家的口风了!”
不帮陈秀清一下,吕律都不知道他这事儿得等到啥时候才开得了口,吕律甚至怀疑,陈秀清会不会一时控制不住自己,把王燕给……真不好说。
“我私下里偷偷问过王燕,她只说听父母安排,看她那样,应该心里是喜欢的。赵大嫂那里我也问过,她说王燕还小……”
看样子,陈秀玉私下里也帮忙说了不少话。
正如赵美玲所说,王燕才十五岁,是小了点,虽说这年头十五六岁结婚的不少,可在吕律眼中,不到十八岁,那都是孩子,这也是吕律一直没问王大龙的原因。
可想想几十年后,恋爱都快谈到幼儿园的年头,他忽然又觉得,完全不是问题了:“改天我找个机会问问,若是可能,把事情先定下。”
陈秀玉点点头:“今晚想吃啥?我给你做!”
吕律笑道:“阳春面!”
“阳春面?”陈秀玉有些愣神,她都没听过这名字。
“你今天也累了一天了,我来做吧!”
吕律伸手搂着陈秀玉肩膀,一起往家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