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说宁采臣是否真的在造反。那军官自己就新了个十层十,你想不是造反,能写得出造反的故事来吗?
本来以为不过是村民之间又起了争斗,他才会急匆匆赶来。可是看到宁采臣参与,有文人在里面,他是真心怕了。
有宋一朝,赵官家们极大的成就就是把文人推向了神坛。
不是有官家们的推‘波’助澜,是绝不会有夜审‘阴’日审阳的包拯出现的。
要知道地府的恶鬼可不是善茬,当年地藏王入地府,他们都敢上来咬上一口。
一介凡夫俗子想审他们?不被吃了就不错了。
可是推向神坛就不同了。虽然宋朝的官家不给力,形不成真正的人皇律例,但是万民信仰同样可以保护凡人入得地府,震慑恶鬼。
鬼神都可震慑,可见其深入人心。那军官又如何能不怕。
将是兵的魂。将都怕了,军士们就更加怕了。他们甚至是恨不得直接把他们头丢出去。
就是有不知道宁采臣的,在周边同僚介绍下,他们也怕了。
这是真正的星宿下凡,凡人对抗不得。
“提辖大人,我等村民绝然没有聚众造反的事情。提辖大人不信,在下可以为提辖大人细细述说。”
这位卫提辖躲在军士身后,探头说道:“莫要‘蒙’我!谁不知道你想骗我出来,取我首级号令军士。那东方不败便是用此计杀了雾隐雷藏,才风云再起。”
提辖,为宋时一州或一路所置武职中提辖兵甲者的简称。编制在30人上下,应相当于现在的排长或武警中队长。
这样的人怕了自己,宁采臣都不知是该骄傲,还是该咒骂宋朝对武将的圈养,一个个都成废物了。
回头在想想,也不能怪他。身为后世之人的自己,当年初读古侠时,不也误以为东方不败真有其人。
“大人!”宁采臣上前施了一礼,“既然大人不愿过来,那我过去好了。”
“不!你别过来!你千万别过来!”卫提辖突然发出杀猪似的惨鸣,他真的怕啊!
一个能说出“王图霸业”的文人造反了,谁能不怕,他反正是怕了。
可是他这么怕,根本就没法谈了。
宁采臣皱着眉,旁边的三老们不断让他想办法。因为这事若这样发展下去,假的也变真的了。
普通一件邻里纠纷竟变成了这么个样子。
“呔!卫大人,你不过来就行了吗?你也看到村人的装备了,小心一箭‘射’死你!就是比人数,你有我多吗?”
好言相劝不听,只有恶语威‘逼’了。
面对死亡的威胁,他终于挪动了脚步向宁采臣走来。还未靠近便无故吹起一阵‘阴’风,隐约间有鬼哭声离去。
宁采臣皱了皱眉,还是向卫提辖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这一次,他不仅表现得很正常,还有说有笑的。完全看不出与刚才的胆小鬼会是同一个人。
南村的村正见赶来的军官与宁采伐是有说有笑,不等卫提辖训斥于他。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面对着这么多的人,一下子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他这一哭,所有声音都停止了。
众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诺大的汉子,哭什么哭?”
“为什么不哭。我们南山村讨房娘子有多难?你们也太没有人情味了!一点儿道理也不讲。我们村子穷,就这么几个‘女’子,你们还不还给我们。没有娘子,怎么生娃,怎么过日子?”
面对他的控诉,实在是不好反驳。
如果他不开口,卫提辖也就断了。‘女’子而已,‘女’人如衣服,有什么好争的?卖宁采臣个面子,你们别要了,让宁相公与些钱财,不就完了吗?
可是他这一控诉,卫提辖实在不好拉偏架。
“宁相公,这事还是请大老爷断吧!”
清官难断家务案,他又是个武职,本就不是他的职权,若是再出个人命什么的,这干系谁担着。
喜欢宁采臣的书,爱屋及乌,帮个偏架什么的,都不算个事,可这若遇上个一根筋的,惹出人命来,他也是不愿的。
南山村正说的伤心,引得他们村子的汉子也频频拭泪。
按后世规矩,本就没有抢亲一说。如果南山村来硬的,宁采臣就敢一人不放。可这么多汉子哭了,哭得他心也软了。只得央人去接县令来。
他的心已是‘乱’了。
强硬不给,可看他们痛哭流涕的样子。宁采臣不由想到后世男人的心酸。
后世男人既要有貌,更要有财。要出得厅堂(妻子炫耀的资本),入得厨房,时不时还要充当一下丈母娘家的短工。
同情啊!都是苦命人,偏袒哪一方,都于心不忍。
其实不用刻意去请钱县令,辖下出了聚众造反,他比谁都急。虽说本人没有亲到,却也早早派了人跟着。跟着的人有马,来回行动,比军队快多了。
得知根本不是造反,而是聚众斗殴,他比谁都气。
杭州这半年来,频频有事故发生,不是旱了,便是大瘟,他是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好容易把天灾都撑过去了,现在又来人祸。
真有人造反也便罢了,可偏偏是耍人的。耍人很好玩吗?
钱县令憋了一肚子的火匆匆而来。
“大人,稍等。”说话的是长‘春’真人,他们一行并没有走,不是不想,是实在舍不得僵尸‘精’血。好在本地县令是个信鬼神的人,他们也搅和在了一起。
从轿子中探出头来:“真人,为什么停下?”
长‘春’真人是受皇命册封的道士。钱义虽为县令,也不得不小奉承。单是品级,真人便不比县令弱,更不说当今官家是个祟道之人。
长‘春’真人抚须一笑:“有过路客,我们让他先过。”
有过路客?
钱县令看看前方,空无一人的道路,只有一阵打着旋的风。
“呸。”吐下一口唾沫。
老辈传说,这打着旋的风是‘阴’人路过,必须立即吐出唾液。这样它就不会缠着你,也就没有什么晦气上身的事了。
钱义真的信这个,所以他照做了。
长‘春’真人盯着那‘阴’魂,见它往灵隐寺的方向去了,皱眉不语。‘阴’魂是不应该向这些寺庙的地方去的。
“真人,真人。我们还要赶路。”
“哦。无量天尊。”他又看了眼,便继续赶路前行。
在这样的小‘插’曲下,心中有惧怕的钱义,到了村子,怒火已消了大半。
认真地听询了当事双方的缘由。钱县令有些不满。
心说:这好好的日子不做,管这闲事做甚。
不由板了一张脸,说:“仙芝,你不去读书管这闲事做甚?须知男婚‘女’嫁,自有朝庭法度!”
质问的语气,宁采臣不由有些不满:“大人是说,我母亲做错了?”
“当然是错了。朝庭法度,丈夫死了,自有家人做主。你与其非亲非故,怎惹上这等麻烦。”
“大人容禀。这‘女’子出嫁为夫家人,不过从的是夫。现丈夫亡故,其已恢复自由身,自当由其自己做主。我听说这抢亲之典,兄嫂叔娶之例,只有未开化的番邦才有。我泱泱天朝以礼治人。岂有不从礼,反从番邦之前例。”
宁采臣也不与他吵。你不是说法度吗?那我就说礼书,就看你这读书人到底是从法,还是从礼。
这个选择可不妙。虽说为官者有着儒皮法骨之说,但是真能做到的无一不是大智慧之辈。
在以儒为主流,可以培养出程朱理学的土壤下,不谈儒讲法。这是所有儒士万万不会做的,除非你不在乎士林名声了。但是儒家最在乎的偏偏是名声二字。
此时若抛弃四书之礼,只谈朝庭法度,那他完了。对读书人来说,朝庭之法不过是一家一朝之言。这法自然是比不得圣人万世之言。
“你!”这么大的难题,钱县令立即又上了火。
难道不是难题吗?
讲法,问题可以解决,却会坏了自己士林的名声;讲礼不讲法,看南山村人的气势,他们显然是不答应的,不答应便有可能有打斗。
钱县令非常后悔自己的到来,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来。
只要没有官员在场,他们打的再凶,就是死了人了,也好遮掩。可他一到场,问题的‘性’质便变了。
只要一个不留情,这事便会在他考绩上留下重重的一笔。
现在宁采臣于他是绝非什么文人助力,而是拖他下水的恶人。
“大人,这事由贫道与宁公子谈,比大人要方便得多。”长‘春’真人出手了,他等的便是这类机会。他等到了,自然不愿放过。
钱县令也不想因此事而和宁采臣翻脸,也就点头同意了。
“宁相公,我们又见面了。”与宁采臣进了僻静的地方,长‘春’真人踱着官步,不紧不慢,庸容镇定,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一般。
这三个道士竟然会与地方官搅和在一起,这是宁采臣没有想到的。
要知道儒‘门’的官有着极强的垄断‘性’。不仅见不得别家学说,就是释道弟子,也是能远离便远离的。正所谓“敬鬼神而远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