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自强的嘴上是这样说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以前那些坎坷不平的生活就像湍急涌流的一段段河道,早已把他磨练成如同河床上的鹅卵石那般圆滑而坚硬。
“我的意思是,”叶丛文略微停顿一下,仍把心里话掏了出来,咄咄逼人地问道:“凭你现在拥有的经济能力,钱对你来说已经不算是什么问题。你既然有这样的能力,那么,怎么就不能看在以前的情份上,在她困难无助的情况下,伸手帮一帮呢?”
叶丛文始终认为毕自强与曾清婷的分手,毕自强在这件事情上是有过失的、应该负主要责任。况且,对曾清婷现在的生活处境,叶丛文是抱着一种十分同情的态度。
“俗话说,‘火苗要虚,做人要实’。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也就说几句吧。其实,这根本不是我有没有钱的问题。你看啊,现在她有丈夫、有孩子,我也是有老婆的男人。我为什么还要把自已和她扯到一起,只是为了过去那段已经破碎了的感情吗?”毕自强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微微地咬着厚实的下唇,自我宽慰地说道:“古人有句话,‘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我只知道,这种早已废弃的感情是不该再去碰它的。不然,只会给双方都带来无尽的烦恼。”
“老毕,我们从中学认识到现在,已经这么多年了,我自认为还是很了解你的为人的。我只是觉得,你在对待曾清婷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始终不能心平气和,不太像你豪爽坦荡的性格。”
“‘四眼’,人在现实面前都是会改变的。说句实话,我现在有时候都不认识我自己了。”毕自强极力控制着内心的激动情绪,又把话题转了回来,说道:“至于说到曾清婷嘛,你是没有看到我跟她分手的那个场面。俗话说,‘就是肯帮朋友的忙,也要帮急不帮穷’。可就是帮急,她的事情恐怕也轮不到我出面管吧。所以,我始终抱着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她如果有什么难事,别想着来求我。我遇着什么麻烦事,也不会去找她的。”
“你确实是变了很多。我记得鲁迅先生说过一句话,‘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我就不明白,既然你和她爱过、恨过,就算是已经分手,现在你再帮她一把,那又有何妨呢?说真的,你让我看到你的心肠慢慢变得像铁石般地坚硬了。”叶丛文毫不掩饰自己对多年挚友的再认识,十分尖锐地问道:“我估计你现在的身家已过百万了吧?你自己开有公司、办有商场企业,在社会上已是一个响当当的成功商人,也该算是一个有地位、有脸面的人物。我想,你今天手里的钱总不会都是因为不讲情面才挣到的吧?”
“你可能只说对了一半。”毕自强沉默了老半天,才从嘴里蹦出这么句话。他似乎并无一定要强辩到底的意思,只是依着纷飞的思绪说道:“这些年,你我的经历大不相同。你恐怕很难了解我内心深处对于现实的一些真实感受。你说的不错,我如今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商人了。有句话叫‘商场如战场’。商场上是一个只讲规则而不讲情理的地方。要在激烈的商业竞争中生存下去,一个商人靠得是充满理性的思维方式。你现在看我表面上好像很风光吧,可我实际上是在负债经营我的公司和商场。而一旦由于亏损而造成贷款这个窟窿填补不上的话,那就意味着我可能被拖垮以至于破产,那么,我将变得一无所有。你告诉我,如果我真有一天落魄到那个地步,又有谁会施舍给我一口饭吃呢?正因为如此,作为一个商人要想立于不败之地,他就必须学会讲规则而根本必去顾及什么人情薄面。否则,那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终究会死得很难看的。其实你很清楚,我出狱时赤手空拳,那时我面对着人生前途真是‘两眼一抹黑’。我之所以能够走到今天,的确不是我有意要去改变我做人的性格,而是我必须要去适应当今这个市场经济的商道生存法则,不然就无法生存下去。你说我变了,可是,难道说我就不应该变吗?”
力微休负重,言轻莫劝人。毕自强的这番话,竟让叶丛文心里大为震惊,颇有“三日不见,自当刮目相看”之感。此时此刻,叶丛文突然清醒地意识到:由于社会身份和人生经历所造成的各种差异,他们之间在为人处世的思想观念上已经有了相当明显的距离。
“呵,真是‘听君一番话,胜读十年书’啊!”叶丛文明知自己一时也说服不了毕自强,便干脆采取“闲事莫管,饭吃三碗”的驼鸟策略,有心无意地转换了话题:“唉,我只是说,‘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来来来,喝茶,喝茶。”
当叶丛文拎起桌上的瓷壶往毕自强的小瓷杯里倒茶水时,陈佳林和胡小静亲密相拥地走进了茶楼。
“师兄,四眼兄弟,”陈佳林满面春风地跟两人打招呼,调侃地说道:“呵呵,我还带来个‘尾巴’。”
“谁是你的‘尾巴’呀?讨厌!”胡小静撒娇地推了陈佳林一下,自己抢先坐下,指着一张空椅子,说道:“你跟四眼哥坐那边,我坐大哥哥旁边。”
“好,好,好。”陈佳林根本不介意,爽快地拉过那张椅子,挨着叶丛文坐下,笑道:“没办法,现在得听老婆的啦。我说来跟你们喝口茶,她都躺到床上了,却还硬要跟来。”
“哼,”胡小静故意冲着自己的丈夫翻着白眼,娇嗔道:“我来看看大哥哥和四眼哥,不行呀?”
“小静妹妹,给你。”叶丛文倒出一杯白开水,递到胡小静的面前,笑道:“我记得你不喝茶,对吧?”
“谢谢四眼哥,”胡小静礼貌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