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只见一位干部模样的中年妇女来到西关路。她相貌端庄、衣着得体,似乎很悠闲,在一棵芒果树下徘徊着,时而抬头望望远处的街景,时而抬手腕看看时间,好像是在此等什么人。随之,便有不少票贩子的眼睛瞄上了她。在这条街上,票贩子的身影随处可见,而他们一个个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主儿。他们因为手里端的是这饭碗,自然有着相当丰富的看人经验和与人套近乎的本领。他们暗地里的结果是:这位中年妇女肯定有“戏”。这时,只见一个票贩子缓步走上前去,面带笑容地向她询问是否有什么票证要出手。中年妇女被吓了一跳,只见面前的这人竟是一个相貌粗野、五大三粗的壮年汉子,皱起双眉瞪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转身走开了。可她并没有走多远,又在另一棵芒果树下停住脚步。之后,又有几个票贩子试探着上前与她搭讪,但他们一个也没有成功的。
那个没能与中年妇女搭上话茬的壮年汉子,这时已退守到街对面的某个角落。但他贼心不死,仍继续观察和揣测那中年妇女,终于从她身上看出了某种端倪。于是,他在人群中招手叫来一位十三、四岁的农村小姑娘。他嘴角上叼着一支烟,一边跟小姑娘嘀咕着什么,一边示意她向不远处的那位中年妇女望去。小姑娘点了点头,离开那个票贩子,径直地走到那位中年妇女面前。
“嘻嘻,阿姨你在等人吗?”小姑娘的圆脸上带着可爱的笑容。她个头不高,梳着两条小辫,衣着朴素,普通话中夹带着一些壮话口音。她见中年妇女不吱声,把头一歪,又接着问道:“你有什么票要出手吗?阿姨,粮票还是国库券,你有吗?”
“我有粮票啊,”中年妇女将小姑娘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又神色紧张地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故作轻松地问道:“你能收多少?给什么价钱?”
“一斤粮票一毛二,”小姑娘一见中年妇女搭腔,心里立马有了谱,毫不含糊地说道:“你有多少,我都要的!”
“你有钱吗?”中年妇女对小姑娘不太信任,也有些不放心,心神不宁地问道:“你先把钱拿出来,让我看看呀。”
“阿姨,我身上是没钱。”小姑娘很老练地笑了笑,用双手拍了拍自己两边的衣兜,不慌不忙地说道:“不过,你要真有粮票出手,我马上去拿钱来与你交易。行吗?”
“哦,我有五十斤粮票,”中年妇女这时对小姑娘显然有几分好感,但并没有完全解除戒备之心,只是将信将疑地说道:“如果你真有钱要,我可以卖给你。”
“是吗?那我要了。”小姑娘喜出望外,边说话边四处观望了一下,快人快语地说道:“阿姨,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
小姑娘一阵风似地窜到街对面去了。过了不一会儿,她又在中年妇女前露面了。
“我拿钱回来了。”小姑娘手里攥着钞票,但她并不急于与中年妇女进行交易,神色自若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小声而神秘地说道:“这里不**全,现在公安和工商抓得可紧哪!我们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再交易。”
听小姑娘这么说,中年妇女的心不禁一阵紧缩,脸上掠过一丝惊恐,马上扭头向四处张望一下,似乎有些犹豫不决。当时的报纸、广播上报道打击投机倒把的消息,多少让人心里有些害怕。可是,金钱造就英雄胆呀!街上行人川流不息,来去匆匆,一切如故,她并没有发觉有什么异常动静。最终,她还是决定要冒险干一把。
中年妇女不声不响地跟着小姑娘走,来到街角的一个屋檐下。小姑娘见周围无人经过,便把手里揉成团的六块钱塞给中年妇女,得到了对方的五十斤粮票。交易完成了,两人会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像从不认识似地迅速离开此地,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当天下午三点多钟,中年妇女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西关路上。她还是那身装束和打扮,左肩上斜挎着一个坤包,仍然伫立在那棵芒果树下。这一回,她似乎比先前沉稳了许多,也平添了几分气定神闲。很短的时间内,前后就有几个票贩子凑上前欲与她搭讪,但都被她用摇头或摆手的方式拒绝了。
忽然,中午收粮票的小姑娘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
“嘻嘻,阿姨,”小姑娘来到中年妇女面前,冲她嫣然一笑,神神秘秘地问道:“你还有粮票要卖,是吗?”
“是呀,我还有八百五十斤。”中年妇女急于做成这桩钱票交易,这回不说废话,直截了当地问道:“都卖给你,还有钱收吗?”
“我有钱,你有多少粮票我都要!”小姑娘不但没有丝毫退缩之意,反而说起话来口气不小,只是又婉转地说道:“但你要等我一下,我得先去拿钱来。”
“喏,那你快点去吧。”中年妇女催促地说道。
望着小姑娘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中年妇女仍站在原地,观赏着街景。过了好一会儿,小姑娘迟迟没有回来,她开始焦躁不安起来,往前走几步,停下来,又折回头,反复地折腾了几回,似乎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尽快离开此地。就在这节骨眼上,小姑娘一路小跑地回来了,在她身后还跟来了一个男青年。他二十出头的模样,相貌英俊,身高一米七左右,衣着整洁、讲究。
“阿姨,我回来了。”小姑娘来到中年妇女面前,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指着那个男青年,气喘吁吁地说道:“他可以收你的粮票。”
这个男青年不是别人,正是操控西关路倒卖票证黑市的团伙“老大”陈佳林。
“嘿嘿,你有八百斤粮票?”陈佳林对中年妇女表示出恭敬有加的态度,但见中年妇女并未搭理他,使得场面有些尴尬。为了打破窘境,他友善而温和地一笑,用手指着小姑娘,斯斯文文地说道:“你放心吧,我是她的表哥。”
“哦,”中年妇女听陈佳林如是说,又见他看上去不像奸诈之徒,迟疑了一下,终于开口问道:“你收粮票,多少钱一斤?”
“也是一毛二。”
“在哪儿交易呢?”
“找个安全的地方吧。你跟着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