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是一沾枕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好香。
沈酣如醉。
再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屋里点了蜡烛。一定是香脂蜡烛,味道很好闻。我还没有完全睁开眼,就可以判断出来。
身边有人。
懒懒的动了一下,下一刻就哀哀地叫出声来。
呜,腰酸,腿疼……背软,浑身无力……
看吧,纵欲的下场。
“不舒服?”葱头的声音在背後响起来。
“嗯。”勉强忍著不舒服,想换个睡姿。
结果动一下,又叫出声来。
呜,我觉得我腰已经不存在了……那个酸痛得要断掉的,不知道是什麽部位。
反正我找不到应该有的感觉就是了。
怎麽可能……这麽不舒服……
“你太虚弱。”葱头下一个定论。看我象个废物一样,翻一个身翻了半天徒劳无功哀哀惨呼,大发善心助了我一臂之力。
变成了趴在床上。
葱头的手按上腰背,缓缓按摩。
哇呜……又舒服又不舒服的感觉……感觉紧绷在慢慢纾解,疼痛时隐时现,酸痛从这里到那里不停流窜。
我眼睛一下子就湿了。
别误会,不是悲伤。
实在是太累了啊!
伤员真的不适合做这麽激烈的运动耶!
实在失败。
吸取教训。。。。下次要多练一下手再开始写正文h。。。
“青溪出去了?”我懒懒的回头:“现在是什麽时候了。”
葱头手下不停,随口说:“快中午了。”
快中午……
汗,我到底睡了多久了?
嗯,好累好累,一点劲儿也没有。
真想倒头再睡。
可是肚子开始咕咕叫著唱空城计。
葱头声音里带著笑意:“饿了?”
废话啦,我……没吃饭,光吃了几颗樱桃橄榄,就开始被你们……
当然会饿啊!
等到葱头翻身下床,过了片刻又回来的时候,手里端了一盘让我眼睛一亮的蛋黄酱调莴苣。
然後就变成这样,我趴在那儿吃莴苣,葱头在背後替我按摩。
唔唔,酸痛渐渐退去,我舒服得向简直想咪呜咪呜叫两声。
阳光从窗子里透进来,我懒懒向外看,忽然想起来问:“青溪怎麽会离开了神殿,又跑到这里来住的?”
葱头的手停了一下,然後在我腰上最怕痒的地方捏了一把。
我“啊”了一声,象被针刺到的鱼一样猛跳了起来,可是身子只弹起一些,就被他的手按住:“你这些年都在什麽地方的石头缝里过的?”他说:“黎明军团,和黄昏军团的分峙,你知道不知道?”
我撇撇嘴:“我知道啊,可是不是说已经在谈判了麽?前两年打得厉害,也是在北部争地盘啊,我一直在南方混……”
“何止打得厉害而已。”葱头声音有些低,继续在我腰腿上揉按:“两年中死伤无数……其实所爲何来?”
难得葱头也有这麽深沈的时候。我又吃了一口莴苣:“可是,你还是没说青溪他是怎麽离开神殿,又爲什麽到这里来住啊。”
葱头扑一声笑出来:“你杂志都白看的?青溪早就离开神殿了,现在是黎明军团的执事官,你都不知道?”
我张大了嘴,回过头来看看葱头,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青溪……
居然是,黎明军团的执事官?
地位超然,权势滔天的……
不是吧……
“真的假的?”我瞪大眼:“青溪他不是巫师耶,是法师,怎麽可能……”
葱头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怎麽不可能,你以爲只有会打会杀才能当头脑人物?现在世道和几年前不一样,早不是乱纷纷群龙无首的年代了。有头脑理智冷静的人,当首脑的多的是。你不知道吧,黎明军团下面的光明四翼里面的统领,好多都是法师。”
我喃喃的说:“我只知道那个最有名的……外号叫牧神女妖的,是个精灵法师……”
葱头顿了一下:“江江。”
“嗯?”我看看他。
他抿一下嘴:“腿好之後,有什麽想去的地方?”
我想了想:“想去你们的家乡看看。以前青溪可是答应过,要带我去说话岛,看看码头,坐船,爬山,还要去钓鱼……”
他笑了:“好,一定带你去。”
豔阳照在床上,葱头穿著一件衬衫,上面三粒扣子没扣,头发乱乱的,就这麽笑著看我……
我眼睛眨呀眨,看得心里桃花朵朵,眼中星星乱舞。
“葱头……”
“嗯?”他挑起眉。
我扯出一个饿狼的微笑,用尽全力扑上去,把他压倒在身下。
“江——江?”他眼睛微微眯起来,样子象一只困惑找不到方向的猫咪。
好想笑,红发的猫咪。
“亲亲……我们来玩亲亲……”抱著他又摸又啃:“葱头葱头,你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耶……”
他又想笑又好气的模样,在我的索吻间断断续续地说:“别闹!刚才还说不舒服,转眼变成小色鬼!”
停下嘴来,叹一口气。
倒也是。
我现在是心有余。
力不足。
“青溪这麽忙吗?”头枕在他胸口,勾著一绺红毛,在手指上绞啊绞的。
“想他啦?”葱头扯出一个恐怖的表情,无比搞笑:“有我陪著,还不心足?”
“青溪是怎麽离开的神殿啊?”我转了一圈,又转回这个问题上。
葱头摸摸鼻子:“我出狱之後,跑到神殿去找他。见面说了一会儿话。等我第二天再去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开了。”
我睁大了眼,真是……超时速啊!青溪行动力真是惊人。
“可是,神殿的规矩,是不死不休啊!”我搔头:“我也是侥幸不死的。他怎麽顺顺当当就跑出来了?”
葱头咧嘴笑,牙齿雪白:“那也得神殿有那个本事留得住他啊!那时候天玑就已经是黎明军团的大团长了,他开口说要人,神殿哪里敢跟他硬碰硬!”
“天玑?他?我一点儿他的消息也没有听说过啊!”
葱头面部表情不知道爲什麽有些抽搐:“他干这个没用原来的名字,起了个绰号。”
我的眼睛眨巴眨巴,等著他说下半句话。
“叫四眼天鸡。”
狂晕。
原来四眼天鸡……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竟然是天玑他……
“是他自己取的……绰号?”我的嘴角也有点抽搐。
这麽个温文儒雅文武双全英气逼人的大好青年……居然叫四,眼,天,鸡!
葱头郑重点了点头。
一口口水呛住,我低头捶胸咳了半天。
这,这麽强的绰号。
让人无言啊。
到午後葱头也要出门,临走时一脸郑重,告诉我床头吃的喝的一应俱全,千万别下地,千万别出门,有人来找实当是听不到,不要搭理。还有,要好好睡觉,好好吃药……
我听得快抓狂,机械地他说一句我点一个头。我头都点晕了他才算放心出门。
把我当三岁小孩儿了!
床头的周刊都快让我翻破了,葱头又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堆陈年宿货来,说是没新的看,回顾一一下旧的也好。
只要我没看过的就好啦,新旧我不挑。
翻过一本,再换一本。
嗯。
看来这本真的是有点时候了,边边角角都破得厉害,上面的插画都模糊不清了。
封面上是个很漂亮的女精灵,穿一件法师白袍,手持一根世界树枝。
气质真不错,有点象青溪以前穿白袍时候那种圣洁的感觉。
不过,不知道是画的人技术不行,还是她就长这样。
眼神有点儿不好。
显得很高深莫测。一个女孩子有这种眼神,叫人莫名就觉得阴沈。
翻过页来,看里面的介绍。
封面人物:白牧。身高:165cm体重:45kg三围:%%%%%%
上刊理由:……
我专注看了最後一句。
绰号:牧神女妖。
啊,原来这就是黎明军团里……那个号称最铁血,最冷静,最有气质的……女统领?
还因爲和神殿的关系搞得好,被赠圣女称号的,牧神女妖?
看这周刊的样子,大约她那个时候还没有现在这麽出名,刚刚崭露头角吧。
唔,水喝多了,要去开闸泄洪……
拎著裤子,象兔子一样跳啊跳的进了盥洗室,嘘嘘溜溜一阵,又拎著裤子跳呀跳出来。
大门上忽然“叩叩”响了两声,一个清亮的声音说:“每日快讯,欢迎来稿!”
我的耳朵晃了晃。
差点忘了,qy是个八卦事业异常发达的城市,早上有晨报晚上有晚报七天一周刊三十天一月结,白天还有《每日快讯》《消息快递》《最新八卦》等等等等……
绝不会寂寞的一个城市啊!
低头果然看到一份快讯塞在门底下的缝里。
我咚咚咚跳过去,把快讯捡了起来。
哇,真有份量!
今天有这麽多的大消息吗?
席地一坐,我把快讯展开来。
先看A1版的几行大标题。
大大的粗黑字体触目惊心。
第一行字是:
军团第一执事官青溪死而复生!
啊?
我听到自己的下巴掉下来的声音。
啥子?
青溪他?什麽时候死过了?什麽时候又复生了?
第二行字是:
一命二尸,银月弓手白风两次死亡的内幕!
如果我还有下巴,一定会再一次掉下来。
第三行字是:
面具下的真实!圣女如此蛇蝎心肠!
还有一行小标题--白牧公报私仇的前前後後。
我已经无下巴可掉了。
第四行字:
种族之争何时休,暗精的社会地位问题又一次严峻的摆在面前!
小标题是--沧海的阴谋破産之後,暗精的总体心态令人心惊。
我的嘴巴终于合拢。
这……
简直是晴天霹雳!
一个接一个炸得我回不过神!
捏著报纸的手抖啊抖,就是不敢打开来看。
生怕这一打开,就不止是炸晕这麽简单的事。
忽然门哗啦一声被推开,葱头气喘吁吁站在门口。
我擡起头来,视线和他对上。
葱头一眼看到我手里拿的快讯,眼睛一下子睁大,象是噎了一口气似的。
青溪站在他的背後,缓缓叹了一口气。
“青溪……”我颤颤的喊他一声。
葱头走过来,动作很快想把我手里的报纸抽起。我本能的向後缩,不肯给他。
“算了,他已经看到了。”青溪轻声说:“已经赶得这麽快了,还是没快过快讯。”
看来……青溪并不想让我知道外面这些事。
捏著报纸,我茫然的坐在那儿看著他们。
葱头抓抓头发:“早晚会知道……算了,你也不用看,想知道什麽事,让青溪跟你说吧。”
“爲什麽说你死而复生?”葱头把我抱到床上的时候,我紧紧拉著青溪的袖子不放:“你什麽时候死过了?爲什麽啊?受伤了吗?重不重?你怎麽没和我说……”
“江江。”他手指点在我的唇上:“别急啊,我不是好好的?”
啊,对,他倒真是好好儿的。
昨天我还亲手摸过,从上到下无一遗露……
脸红中……
失神了一秒种,仍然没有忘记问题:“那,那报上爲什麽这麽写……”
葱头切了一声:“别人想一个主意的时候他能想十七八个,装死当然是爲了让想杀他的人放松警惕,然後看他们下一步要做什麽了。”
我眉毛一下子竖了起来:“有人杀你?谁?谁?”
青溪安慰的微笑:“不要急。都说没事了。”
我夹七杂八问了一堆问题,心里急得要命,可是没一句话问到点子上的,到後来连葱头都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行啦,江江,你先冷静一下。”他把我按倒,强行把被子兜头盖了上来:“真是丢人,连个话都说不好。”
我一边呜呜乱叫著挣扎,一边死死拉著青溪不松手。
“好了。”青溪叹了一声,躺到了床上来,张开臂将我抱住:“江江安静一会儿。之所以不告诉你,就是不想你这麽激动。你总是这样,我们有什麽事,你就手慌脚乱了。”
我深呼吸,再呼吸,再呼吸……
好,我冷静了。
青溪躺在我的里边,葱头躺在右边,我躺在床中间。
握著他们俩的手,觉得扑通扑通乱跳的心,才算是稍稍平静了一点。
“江江……”葱头握著我的手紧了紧:“答应我,听完这些事情之後,就忘掉,好吗?”
我安安静静的躺著。
听青溪缓缓的说。
那些事。
“第一次怀疑起沧海,是在狼营。”
“他没有理由不告而别。你不是不可爱的情人,他不是没有责任感的人,一走了之绝不止是他说的,爲了不将你当成白风的影子。那些突如其来的盗贼,爲什麽出现在狼营?那里并非有油水的地方。爲什麽不杀死沧海,只将他击成重伤并与我分别带走?象沧海这样潜力无限的战士,既然结仇,按盗贼的作风必不留活口。爲什麽不杀他?”
“第二次,是在你被神殿审判的时候。”
“他和兽人盟打到一半的时候退回亚丁与神殿对峙,外面说他情义两全。但是沧海并不是一个会因小失大的人,况且那一次兽人的攻势汹汹,却没有趁他退兵的时候攻下狄恩城,反而倒头扑向精灵村。若说是冲冠一怒爲红顔,又爲什麽……在你生死未卜的时候,与神殿谈异常苛刻的条件,却不视救人爲第一要务……”
“他真要救人麽?”
“还是在这个时机上,谈一些对他有利的条件?”
“第三次,是白风堕崖的时候。”
“白风这麽机警的人,就算来不及抵抗,也一定会求救。”
“爲什麽白风没求救?精灵弓手这麽灵敏的听觉和直觉,兽类靠近他,早早就会发觉,百发百中第一箭手绝非浪得虚名。但他爲什麽会受那麽重的伤?爲什麽不求救?爲什麽抵抗得那样微弱?那附近没有大的魔怪,没有凶猛兽类。那是什麽怪?来无影去无踪,如此厉害,而且,爲什麽找不到尸体?”
“是不是靠近他的,是他熟悉的,绝不会防备的人。那人与他很熟悉,背後一击绝对狠厉。他不置信,抵抗得也……”
“不求救是爲什麽?”
“难道他不想求救?爲什麽不想求救?” WWW_тт kдn_¢ O
我身子一直发冷,葱头抱紧了我,青溪则紧紧握著我的手。
一阵一阵的冷汗,从身上渗出来。
沧海?
沧海?
青溪慢慢说:“江江请天玑爲你杀的三十七个人……身上都有一块奇怪的铁牌子,是不是?”
我有些闪神。
青溪好象什麽都知道。
知道这个,我也用不著奇怪了。
“那个牌子,先前我也只以爲是盗贼的信物或标记。”
“後来在古鲁丁那一次攻防战里,矮人工匠我的我的活捉了兽人头领,找到一块同样的牌子。它供出来,这是一直在背後驱策它们的人,用来传令的信物。”
“黄昏军团,早早在暗里集结崛起,有著隐秘的组织和信物。”
这些事……
是真的吗?
爲什麽……爲什麽会这样?那些细小的,被我忽略的疑问的背後,竟然是这样?
不知道手爲什麽抖得厉害:“青溪……那,要杀你的,也是……”
青溪眨一下眼:“不是他。”
我看著他说不出话。
“是白牧。”
说不了话,这时候语言多麽苍白无力。
我牢牢抱著他,葱头无言地从背後环著我。
三个人这样互相抱著,在一张床上窝著。
早就知道这世上的鲜花下面,多少黑暗。
可是,没有想到是,这黑暗……
早已经渗透透了我们的人生。
“你活著……”我语无伦次:“你活著,活著……是活著的……”
青溪抱著我,轻轻亲吻:“我没事,不要怕。江江,不要怕……”
青溪没事。
没事。
葱头也没事。
我们三个现在在一起。
青溪给我擦眼泪的时候,声音很轻的说:“被杀的人不是我。那天晚上我和聪出去。那些人杀了在房间里的人,以爲是我……”
“是谁?”声音有些颤,不知道爲什麽,觉得这样怕。
青溪顿了顿:“是小蔚。”
小蔚?
小蔚死了?
那个和青溪一样,来自说话岛,甚至是和青溪有著一样褐色的柔软的头发的小蔚?
那个笑得一脸天真,傻傻的拉著我问厕所在哪里的小蔚?
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葱头埋怨的声音听得很清楚:“你不该说这个……”
“一次痛完,比以後总是……”
抱著青溪的腰,眼泪汹涌著止不住。
爲什麽,爲什麽……
爲什麽人要长大。
爲什麽大家都要改变。
爲什麽一切不象看上去那样美丽……
爲什麽……
“沧海他……究竟要什麽呢?”我泪眼迷离,窝在青溪怀里问问题。
青溪没说话,反而是葱头说:“我以爲你知道呢。”
我慢吞吞的想,然後慢吞吞地说:“是爲了封印?”
黎明军团,和黄昏军团,争的就是一个。
席琳封印。
很久以前,沧海就说过,爲什麽,暗精会在地底出生,看到的只有席琳被封印的寒光。
被认爲是堕落的种族,困居在地底,一直不被人正视的暗精……
解开封印吗?
想解开那封印吗?
争夺的,说是权势和力量。
其实,是那能堂堂正正在阳光下,和其他任何种族一样都平等的呼吸吧。
可是,在这争夺中,却渐渐忘了初衷,忘了爲什麽而争夺,慢慢的,变成了,爲争夺而争夺。
爲了达到目标,做出许多违背初衷的事……
是这样的吗?沧海。
是这样吗?
“我还是不相信,沧海会杀白风……”我摇头著,眼泪全蹭在青溪的身上:“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青溪没说话,只是把我紧紧的抱著。
“白风……原来的消息是他死在与黄昏军团的一次火并里,虽然尸体找不到,但是有人看到他最後被刺伤而倒地……”
“白牧因爲这个,本来已经不算温和的作风,变得更加……”青溪顿了一下,似乎在想如何措词,葱头给他补了一句:“丧心病狂。”
青溪勉强点头同意他的说法。
“那时候已经有和谈的呼声了。打了这麽久,双方都力竭而厌倦。但是此时,我却,被对方刺杀。”
我要想了一想才明白他的意思,眼睛瞪得快要掉出来,快被一种愤怒的情绪淹没:“白牧爲了破坏和谈,就要杀你?”
“一半一半。之前她也有些事被我阻拦,只是一直没有撕破脸。她暗里习过黑巫术,手上有好几条人命,我早在调查,只是拿不到证据。杀了我,一来可以再挑起争端,二来,也保住她的秘密不外泄。小蔚被当作我……而遭遇了不测,她以此爲借口,果然和谈不能继续。後来捉了一大批对方的人,个个扣上十恶不赦的罪名,刑求折磨……我当时在调查沧海那面的事,还好最後关头拦住了,总算没有出什麽大乱子。”
我只是无助地捉紧了他,听这些惊心动魄,如此遥远又切近的故事。
“现在呢?”我呆呆地问:“沧海,还有白牧,怎麽样了?还有,白风,真的死了吗?”
青溪叹口气,没说话。葱头说:“白牧昨晚就逃了,临走之前还刺死了大主教。沧海现在在押,应该是会公开审判的。不过,还要看那边军团的人怎麽交涉。”
我咽了一口口水,盯著天花板发会儿呆,小声说:“青溪,我想见见沧海。”
腿还是没办法站立,是葱头背著我,去了神殿。
沧海现在暂时羁押在这里。
极粗极牢固的铁笼子,上面还缠绑著精钢的锁链。
黑沈沈的一片,隐隐约约能看到有人坐在里面。
葱头下了台阶把我放下,我冲他摇摇头:“我自己进去吧。”
他不放心地看看我,青溪说:“那你慢慢走,里面黑。回来好了叫我们一声。”
我点点头。
扶著墙慢慢向里走。
“沧海?”我扶到了铁笼子的杆栏上,轻声唤。
这里真黑,一丝丝微弱的光从头顶透下来,没有到达地面,便消失不见。
“一江?”他的声音很低:“你来了?”
“嗯。”
我靠著铁笼子坐下来,腿很痛,未全愈的伤口痛得叫嚣著,象是要再扯裂一次一样。
非常想见他,可是。
见到了之後,却没话说。
说什麽呢?
你爲什麽骗我?爲什麽一直居心叵测?你当年爲什麽那样对我?爲什麽那样对青溪?爲什麽明明当了战士联盟的盟主却暗里操纵著黄昏军团?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当初你把我交给神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死或者有比死还要痛苦的遭遇?你爲什麽要做这一切的事?你要的究竟是什麽?你有没有爱过我?你有没有觉得愧疚?你有没有爱过白风?你这一切做到头来变成现在这样子你有没有後悔?
问不出来。
好象到了现在问什麽都没有意义了。
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无论我是不是问出了答案。
事情已经是这样了。
“你……”我很困难的说:“你有没有杀白风?”
他沈默著。
沈默的沈默。
寂静的寂静。
“没有人在。”我无力地说:“这里只有我和你,不会有别人听到。”
“你有没有杀白风?”
他仍然不说话。
黑牢里一点风都没有。不知道哪里有水滴落,清晰的,一声,一声。
心里觉得难过,象是有千斤重的一块石头压著。
压得胸口窒闷难当。
那种阴郁的,无力缓解的痛。
找不出什麽别的话来说。我慢慢扶著栏杆站起来,再拖著两条伤腿,扶著墙,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
在这麽静而空的地方,拖拖拉拉的走路的声音很刺耳。
走到门口,忽然听到他说:
“我没杀白风。”
我没回头,就是回头也看不到什麽。
我轻轻嗯了一声。
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门向外拉开,一点光亮透进来,葱头有力的臂膀伸过来,将我抱个满怀。
“腿痛吗?”他把我抱起来:“里面太阴寒,对你的伤没好处。”
我没说话,他抱著我向外走。眼前渐渐光亮起来,我轻轻说:“不疼。”
“白风或许没有死。”
我手里咬了一口的苹果掉了下来,呆呆的看著青溪。他重复了一遍:“白风或许没有死。”
“到了这个时候,沧海说没有,那就是没有了。既然不是他,那麽白风的死不见尸就可以做另一种理解。原来猜测如果是沧海爲了掩藏身份而杀死知情的白风,然後不想让我们发现白风的死因而隐匿了尸体,以免後来的人由伤痕而推测出下手的人是谁。那麽白风第一次离奇的在井中出现,还有第二次神秘的死亡,就得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青溪手里拈著一枝笔,慢慢地说:“是另一个白风熟识的人。”
我张口结舌:“难道是他妹妹白牧?”
“笨蛋!”葱头敲了我一记:“白牧爱白风胜若性命,怎麽可能会害他。再说那时候白牧远在亚丁,不可能跑到死亡回廊去杀人。”
“神殿这麽多人竟然捉不到白牧吗?”
我的苹果在地上滚了两滚,在矮几底下停住了。
葱头弯腰去捡,一面说:“说实话,只是个时间问题。那边儿军团的人恨她入骨,比我们更想早一步找到她。不过,被他们先找到的话,白牧一定会死得很难看就是了。”
青溪慢慢的,象是自言自语一样说:“情,仇,利。”
是啊,所有人,都逃不过这三个字吧。
生,也是这三字,死,也是这三字。情爱,仇恨,利益。
白风死于这三个中的哪一个?
沧海如果要杀他,大约是爲了利益。
而沧海没有。
那麽他可能是爲著别人的利益被杀死的麽?还是因爲情爱……仇恨……
我去捡苹果的手顿了一下。
停顿在空中。
好象有件什麽事,模糊但是飞快的,从脑子里闪过去。
太快了,不知道从哪里来,又消失在何方。
只是觉得,隐隐的,哪里不大妥。
一个被我忽略的地方。
很不妥。
葱头替我把苹果拣了起来:“你还吃不吃了?”
我伸手去接:“你不要想抢我的……”
我突然顿住了声音。葱头看看我,握苹果的手就停在那里。
“白风有个未婚妻是不是?”我恍惚记得谁这样说过一次。
青溪静静的看著我,说:“是有这麽一个女子,名叫小月。”
“她在哪里?”
青溪顿了一下才说:“她死了,白牧让人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弄掉了。我安排的人只来及救下其他人……但是她流血太多。”
“那是哪一天的事?”
青溪闭了一下眼,睁开时,很有把握地说:“是白风第二次堕崖身亡的前一天。”
我和他对望了一眼,青溪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是说,与他们有情爱纠葛的,还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人?”
我慢慢点了点头。
心里那不妥的感觉,依然存在。
“白牧……”总想找些话出来说,随便什麽都行。
我想再找到刚才那种感觉。
虽然很模糊,但是觉得很重要。
“白牧都做了些什麽?”
葱头咬了一口我的苹果,闷声说:“别问了,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摇了摇头:“我还是觉得有些……葱头,你知道多少她的事,告诉我好不好?”
“我知道的也不多。”
“白牧一开始是反对沧海和白风在一起的,毕竟他们有家族,男子的相恋,不是那样容易被接受。小月与白风,还是白牧尽力搓合在一起的。”
“但是白风并不爱小月,虽然订婚,但是他一直在外流连不归。而白牧因爲遭遇了一些变故,变得对权势极其热衷。虽然兄妹俩里面,白风是比较强的那一个。可是到白牧成了神殿圣女的时候,白风还只是骑士团里的一个银月骑士。”
我乖乖举手发问:“沧海那些年和白风来往过吗?”
葱头看了我一眼:“你吃醋啊?”
我撇撇嘴:“你想什麽啊,我在分析案情耶。快说快说。”
葱头摊摊手:“我又不是他们俩人,哪里知道他们有没有来往过。不过他们应该是见过面的。亚丁就这麽大,一个在骑士团里风头很强,一个是战士工会联盟的盟主,不可能没见过面。”
“黄昏军团那边许多人都是白风的旧识,两边天天火并不断,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仗,抢地盘争法器不亦乐乎,这样打法,再好的朋友也得打成仇人。然後,前不久的一次冲突里面,白风失了踪,最後见到他的人,说他应该是被那边的人杀死了。”
“白牧连一滴泪都没掉。背地里绝无人想到她後来会那样疯狂!一手策划了青溪被刺的事情,然後借此事展开了一系列的大围剿。捉了几十个对方的重要人物来。大陆上几十年都没有过那样的陷井和酷刑了,居然被她重新翻了出来。因爲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还是有人在她手里丧了命……”
青溪放下手里笔,揉揉眉头。
我拉拉他的袖子:“青溪。”
“嗯?”
“不是你的错。”我口齿清晰的说:“白牧的行爲,和小月的死,不是你的错。谁也不知道她会那样的疯狂不是吗?你要是觉得这是因爲你没有想到而造成了有人爲此而丧命而受伤,那这个责任就担得太无益了。”手环上去抱著他腰:“如果这样归结责任,那白牧他父母亲是不是该想著他们不该生这个女儿?白风是不是想著他爲什麽不活著阻止他妹妹?神殿的长老们个个儿都该自己抹脖子自杀去……”我声音不高,但一句一句说的清清楚楚:“别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好不好?你不该爲小月的死背负责任感。”
青溪望著我,半晌,微笑起来。
“江江。”
他反手抱著我,两个人一起靠在长沙发上:“你真是个天使。”
我睁大眼:“哎哟哟,这都认识了多少年了,你才发现这个事实啊!眼神儿真的有问题啊你!”
三个人挤在一起,葱头还在喀喀的嚼苹果,我无聊的把玩青溪的手指头。
“天玑怎麽一直没见到?”我闲闲地问。
“他太忙了些。”青溪温言说:“现在和黄昏的谈判还在僵持。主要就是封印力量的事情,天玑不肯让步,对方又竭力争取,说是其他什麽权利都无所谓,只要能定期的开啓那力量……很头痛。”
“哦。”我老老实实应一声。
和这些事情脱节太远了。一直都待在比较荒凉遥远的地方,对这些的了解很有限。
好沈重的话题。
再绕真的要把人捆进不快乐的笼子里去了。
“青溪……”我和他咬耳朵说悄悄话:“晚上我们一起抱葱头好不好?”
青溪歪头看看我,微微一笑不说话。
算是默许。
葱头被我按住的时候,已经明白我要做什麽了。
他只是微弱的反抗了一下,我一露出可怜兮兮的眼神,他抵抗的手就放了下去,很不甘心地说:“不许太乱来,我明天还有事要出门的。”
可是等青溪只穿一件睡衣从浴室出来,他就真的张口结舌了。
“喂……”他结结巴巴:“一次两个可不行……你们俩人,别太过份……”
可是谁理他啊。
葱头的身体与青溪的完全不一样。
一点儿都不一样。
闪闪发亮的皮肤象茶色的缎子一样,摸上去的手感真的让人直想闭起眼来叹口气。
真好。
这麽健康漂亮的顔色,这麽有力而强悍的战士。
他胸前那对称的突起,是微微带点茶褐的顔色。
现在变成了很诱人的,深红的顔色。
在我的唇舌和指尖下绽放出来这样暧昧而**味道十足的顔色。
明明是在做著很不清纯的事,可是青溪的眼睛还是如泉水一样清可见底。
真是……
让人不知道该说什麽。
看青溪把葱头含住的时候,我觉得脑子里嗡了一声,理智的弦断了一大半。
太……太,太惊人的画面!
葱头的脸上有紧绷也有沈醉,两具完全不同,却都美丽惊人的身体贴合在一起。
我瞠目结舌的看著。
这个……这个……觉得好热。
他们两个,我都非常非常的重视……
不想让他们有一点儿不快乐……
不想让他们受一点儿伤害……
“江江……”他有些气息不稳地说。我的手抱了上去。
“青溪,你好香……”我的鼻尖在他柔软的发间拱来拱去:“好香好香,想把你吃掉……”
他轻轻笑出声来:“也不是不行啊……不过,我们不是说好了……”
“是啊是啊,”我从善从流,连连点头:“现在要吃葱头!”
虽然葱头由首至尾没配合,身子僵硬也不出声,但我还是十足的乐在其中。其实身体上的感觉倒是其次,是心里面的满足。
後来我问:“痛不痛?”
他脸上表情不太和善,勉强算是好声好气地说了句:“还好。”
我抱著他,再接再励地追问:“有没有舒服的感觉?我的技术还好吧?”
他扯扯嘴角:“你那技术……”
我的自尊心小小的受了一点伤:“什麽意思嘛……青溪,换换手。”
趴在一边,看青溪和葱头……
嗯,很享受。
喝一口水,觉得葱头涨得通红的脸色,实在是很可爱。
倦意慢慢席卷上来,我胡乱扯过毡毯搭在身上,蜷成一团。
如果动手的不是沧海,还有什麽人,会让白风不能全力抵挡呢?
爲什麽甯愿遇险,也不肯呼救?总不能是爲了对我的心结,所以不出声?当然不可能是强盗了,也不会是纯爲利益。
这麽说来说去,又扯到感情。
可是看得出白风对沧海的感情绝不假。
他应该不会再有其他的沾葛才是。
那就……是和他的未婚妻有关的人吗?
白风真的死了麽?
来来回回的问题象是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轮番的闪过。
是和白风有情爱纠葛的,并且,知道白风其实没有死在那一次火并中的……
身手也极好的人……
可是白风被我从井里捞出来,一直在荒野。等到攻城那天夜里,他突然出现。可是那一夜如此兵荒马乱,谁知道他的旧识可能在哪里看到了他,知道他没有死……
小月已经死了,黄昏的人现在正全力的搜找白牧。
白风……究竟是不是还活著呢?
脑子里乱成一团,揪不出个头绪来。
沧海对我说,他没动白风。
一定就是没有。
沧海会怎麽样呢?
心里乱得很。
想到青溪曾经受的苦,恨得牙痒。可是……
爲什麽心里还有一处地方,并不那样坚硬呢?
好象是睡著的,可是爲什麽睡著的时候,还是觉得心里很乱呢?
沧海,明明做过那麽多伤害别人的事情……
我爲什麽还是恨不起来?
青溪,对不起……
明明知道他是伤害过你的人,还是……
该怎麽办……
心要往哪里去?我找不到方向。
我喜欢的是青溪,还有葱头。
可是,我没办法恨沧海。
该怎麽办?
看沧海在那样黑暗地方,心里觉得很难过。
可是我什麽也做不了。
身子蜷得更紧了一些。
我什麽也没法做。
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那是一切没有开始之前。我还不是巫师,沧海不是暗杀者,青溪不是法师,葱头也没当盗贼之前的事。
那时光一去不回头了。
想起在石头上用蜜糖写的字。
那黑色会动的沧海两个字。
心如烛光,在幻想中闪亮,在现实中渐渐消亡。
好象所有人,都走了一条必须走的道路。
“江江……”青溪的手按在我的额角:“你又出了一身汗。”
“是吗……”懒懒的翻身:“你们玩得开不开心?”
青溪的声音象是很远又象是很近。说远是因爲有些模糊和断断续续,说近是因爲我感觉到他的呼吸,软热的,吹在耳边。
“很惦记沧海?”青溪好象是这麽说。
我模模糊糊嗯了一声,反手搂著他:“爲什麽我不恨他呢……他对我们做过那麽过份的事,我杀那些人的时候一点儿犹豫都没有,可是恨不起来他……青溪,你讨厌这样的我吗?我讨厌这样的自己,不知道心里到底是在想什麽,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麽……”
“笨蛋江江……”青溪长长的出一口气:“又钻牛角尖里去了……”
脸上有些麻麻的痛,我睁开眼,葱头亮亮的一双眼就这麽与我四目对视。我才发觉我脸上的麻痛,居然是这家夥……左右开弓把我抽醒了!
“你发疯啊!”气呼呼的想踢他,青溪把我的腿按著:“江江。白天还劝我不要钻牛角尖,你又来自寻烦恼了。”
我的眼睛扑闪扑闪的,还有些睡意未消。
“处在沧海的位置上,做那些事,也不能全说是他的错。”青溪捧著我的脸:“不用强迫自己去憎恨他,相信他做这些事的时候,绝对不会快乐。”
“可是……”我咬一下嘴唇:“他曾经那麽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