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想当初(上)

大神官有句口头禅,叫“想当初”。

我第一次跑到神殿去学咒术的时候,正好儿赶上了神殿里搞员工福利,除了看门儿的小弟其他人全部跑到一个叫大瀑布的地方去公费旅游了。我指著神殿的大门,嘴唇哆嗦著,正是未语泪先流那会儿,一个白胡子老头儿出来了。

那天的对话极具划时代的历史意义。

老头:想当初……

我:……我要学风击……

老头:想当初……

我:……我要学风击……

老头:想当初……对了,你来做什麽的?

我:……我要学风击……

老头:哦,风击啊……想当初……嗯,别哭,我教你风击好了。

其实一直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大神官他到底看上我哪点儿了,怎麽就对我好得这麽掏心挖肺的把一身本领倾囊相授。也没弄明白其他神官爲什麽会对我露出敬佩的笑容。

後来知道其实他们比较笨。

大神官嘴里只要一吐出“想当初”三个字,我的耳朵就会间歇xìng选择xìng失聪,大脑跟著就休息。

只要掌握这个决窍,和大神官相处真是一点儿也不难。

等我正式开始在神殿的见习生涯,这种间歇xìng失聪不止在面对大神官的时候用得到,在对其他人也一样有效。

比如,有天我和几个见习法师一起在村子外头和狐狗们过不去。

我就翻来覆去抱著我的见习魔法书念一句话,念得那个用功啊……念到後来简直是不知所云,反正我面前的几只狐狗是一动不动的盯著我看,我也盯著他们看。

大眼瞪小眼。

旁边不远那几个法师就在说:“……就仗著脸蛋儿漂亮,一点真材实料没有……一下午竟然一只狗也没打死……真不知道这种人怎麽在神殿里鱼目混珠的……”

我没听见……啦啦啦……我什麽也没听见……啦啦啦……

“%……¥#@%……”继续念我的咒语。

旁边那几个夥计看我始终雷打不动,说来说去也觉得没劲,就闭嘴不说了。

可是他们打了几只狗,又突发奇想,听说山那边儿正在围剿兽人,他们已经这麽强壮这麽结实这麽伟大,正应该去那里贡献力量……

我本来是不想理会他们去哪里发挥过剩的光和热,反正我又不认识他们。

可是等他们走了没多会儿,我就想起来他们去的那方向……根本不是兽人常常出没的平原!

明明是八脚大蜘蛛那些老朋友们爱盘距的小树林子啊!

我的世界树啊……这可是要出jīng灵命的事儿!他们要是跑去打兽人狼人鸟人的,有其他jīng灵在,倒不怕有什麽危险,大不了就是给人家碍手碍脚添添乱子。可要是跑进了蜘蛛们的小林子……

真他MD要命!

我一翻身爬起来,灌了一瓶儿提速跑药水儿,甩开步子就追。

要不说。

jīng灵村儿就是地邪!

说好事儿从来没应验过,说坏事儿从来没跑儿过!

前天小神官说他这辈子从来没有拉过肚子,结果当天晚上差点儿就拉到脱水!

我跑进林子里的时候,就听见鬼哭狼嚎加喊娘——乱成一片。

好家夥,真有本事,四个小家夥引了三只大蜘蛛,正在边跑边放风击。

……三只!

他们不知道是慌不择路还是不认识路,竟然越跑越往里!

笨蛋,越往里蜘蛛只会越多啊!

我来不及多想了,书横在胸前,练了一下午已经滚瓜烂熟的咒语脱口而出。要不说熟能生巧,那麽别扭的一句话,念了两三百遍,说出来绝对的顺溜!

“%……¥#@%……”

淡淡的红光闪过,一只蜘蛛突然定住了脚步,象是突然傻了一样,原地晃了晃,居然趴下就睡。

我不敢停下,一边追一边念咒语,把剩下两只蜘蛛也给催眠了。

这会儿那哭爹喊妈的四个小家夥总算惊魂稍定,一屁股坐下了爬不起来。

我不耐烦起来,上去一人头上砸了一拳:“你们逛公园来著?啊?逛累了还歇歇?啊?它们睡不久,一会儿就醒,还不快跑要紧!”

切。

其实我一想起来我多管闲事儿的举动,就觉得後悔。

那四个家夥居然除了结结巴巴道了谢,什麽好处都没给我!

拜托,救命大恩啊,我不要你们以身相许,你们也多少得表示表示啊!

等到他们晚上来表示……我脸上顿时大汗。

说了不要以身相许了……

爲什麽还跑到我屋里来乱脱衣服?脱自已的就罢了,爲什麽还脱我的?光脱衣服也就罢了,爲什麽还要去灭蜡烛?灭蜡烛就算了,爲什麽还要冲上来撞我,我可怜的嘴唇啊,一定被他的门牙硌破出血了……

最最想不通的是,你们约好的麽?

要不来就都不来,要来就都来?

那天晚上我屋里尖叫惨叫不断,最後我衣不蔽体把他们四个都揪著头发拉出屋来,扔在世界树下面那大池子里一通乱揍!

大神官不知道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凑什麽热闹,感慨地道:“唉,现在的年轻人啊……想当初……”

神殿里一大半的人都被吵了出来,披头散发不顾形象的在各个窗口看我的热闹!

余下一小半实在懒得很没爬出来看这半夜jīng灵叫的,第二天轮番跑来慰问我。

“小江,你厉害啊,一次居然四个……”

我汗。

“小江啊,没想到你居然玩NP……”

我大汗。

“小江DD,虽然**这种新生事物值得尝试,可你也要注意身体,注意影响,注意保护环境,注意不得扰民……”

我瀑布汗。

本以爲一切完事儿了,可是……

好事儿不出门,坏事儿传千里。

不到一天,整个jīng灵村都知道我无比神勇,一四次个NP加**加现场表演……

那四个闯祸jīng,後来见我统统绕道走。

很长时间以後,再说起那天的事,其中一个居然驴唇不对马嘴的来了一句:“那会儿你就练催眠术了?你不是和我们一样见习麽?”

我笑,你们以爲在有极度变态趋势的大神官手下见习,和你们在普通执事手下见习,是一回事啊?

Wωω● Tтkд n● C〇

啊,扯远了。

我本来想说什麽来著……哦,对,说聪。

聪很有名气。

有名气到我这种足不出户整天埋头于风击冰击水击催眠的小见习法师都听过他的大名。

嗯,或者说是,花名。

不过,听的时候也不怎麽在意。

毕竟他远在十万八千里外的说话岛,我们则是在遗世dú lì的jīng灵村。

他是个小小的人类骑士,我们是高贵的掌握自然之力的jīng灵。

他是个花心的自大狂,我是乖巧的小jīng灵。

本来是八竿子打不著。

後来麽,嗯,怎麽说呢?

应该说……老天注定你要发财,你躲也没有。老天注定你要倒霉,你躲到天涯海角去都没用。

那天我本来是闲著没事儿,坐在jīng灵村儿的大门外面晒太阳兼看风景。

其实我真是冤,比那叫豆蛾的还冤,明明我这麽CJ的一个小jīng灵美男,爲什麽来来往往的人都注意要绕道儿走,离我足有八百丈的远!

我真是冤啊……我真是什麽也没有做过的说……

咬著根草茎,四周好安静。

连这边本来应该在看守大门儿的守卫也不知道什麽时候溜了。

暖阳绵绵,吾yù眠。

可是还没刚刚眯上眼呢,就听见有人喊:“喂,喂,醒醒,问个路。”

KAO,你问路就问呗,干嘛还要喊醒我……这里又不是只有我……

啊,这里好象是只有我一个jīng灵在……

我懒洋洋心不甘情不愿的睁开眼,一个人正背对著太阳,俯下身来看我。

就看见黑乎乎一个大头,头上是很耀眼的红光,刺得我差点儿睁不开眼。

“请问jīng灵村还有多远?我现在走的方向对麽?”

我半死不活地摊开手板:“拿来?”

他说:“啊?”

我说:“问路费,一次五块。”

他停顿了一秒,擡起手来手在空中又停顿了一秒,重重的挥下来的时候,在空中划一个圆弧儿又用了一秒。

“啪!”

一声巨响!

就这样,在我说完话之後三秒锺,他个死东西抡圆了胳膊,在我伸开的手掌上就是一下狠的!

你NND,打量我们jīng灵好欺负?

我虽然是法师,不是战士,但是条件反shè之下动作也不慢,本来放在身边握著书的手一下子就挥了出去,“嘭”的一声响,正砸中他的脸!

……

……

要说小jīng灵法师手劲儿大,谁也不信。

我手劲当然也不大。要是平时呢,可能也就等于给他搔了搔痒痒赶了赶蚊子。

不好意思的是,上午我刚才从大神官那里摸了一本《圣者遗骨》出来。16开,足有半揸厚,厚皮包铜角砸著银钉,货真劲足的一本好书!

他身子晃了晃,倒退了两步,捂著脸看著我,居然还没倒!

汗,真禁打。

虽然……嗯,虽然一上手儿就把人打破了相,但是,jīng灵村儿我是远近闻名的地头蛇坐地虎呀!别说是打了人,就是放了火贩卖了人口,谁又能把我怎麽著了?话儿说的,打狗也得看主人。打我也得看大神官不是,好歹我是他记名弟子。

“小样儿……”他倒过一口气儿来:“爷爷我废了你!”

嗖的一声,他就从腰里拔出一把尖刀来!

哟哟,没看出来。

这个血流满面的家夥居然用得起索米莉牌儿匕首!

我懒懒的掩著口打了个呵欠……KAO,本来应该做得很优雅的姿势,可是因爲手掌刚才被他打得又麻又痛,弄得我优雅变成了不雅!

来就来,WHO?怕?WHO啊!

说时迟,那时快啊!

我和那个一脸血红毛人相距八步杀气腾腾他拔刀我摸书,魔灵弹和灵魂弹被捏破的声音咯咯有声,当时我的一句冰箭已经到了嘴边,他的腿也已经弯起,正要向我扑上来……

“不要打架啊!”

一个很清亮温柔的声音说。

一脸血愣了一下,手里刀突然抖了一下。

我的目光越过一脸血的肩膀,看到他身後还站著一个人。

因爲他的个子高,而那个人身形瘦矮一些,我刚才才没有看见。

在耀眼的阳光下,jīng灵村外那无边的绿野上,清清的圣水湖的边上。

我看到一个栗sè短发的人类少年,穿著一件雪白的骑士衬衫,在豔阳下微笑。

我当时是绝不会知道。

这两个偶然相遇的人。

在我此後的生命中,扮演了什麽样的角sè。

一脸血明明那麽桀傲不驯,可是那个少年一说话,他的刀子就垂了下去。

那个少年向我一笑:“不好意思啊,聪他总是很冒失。请问去jīng灵村还有多远?我们现在走的方向对不对?”

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人家既然算了,我也不会非上去要死要活要分个胜负。

老实说,放眼整个jīng灵村,同年纪的人里,我没见过这麽有斗志的人!

是jīng灵都很淡泊,还是人类都很狂燥呢?

这麽一走神,我慢了一步才听出,一脸血他……

叫聪?

聪?

我没听错啊?

那个,那个,骑士教练说过,他有个非常非常出类拔萃的记名弟子。大神官说,小一辈儿里除了我和他再没别的好苗子。一群花痴小jīng灵说,要是这辈子能见一见聪少,天天喝露水过rì子也没有什麽不好。

虽然小jīng灵常常都喝露水过rì子。一美容二保持体型三环保省钱……

扯远了。

这个一脸血,就是那个花名大大的被人家叫聪少爷的人?

“你说,他叫……”我手指著一脸血,身子抖得象抽风。

清秀的少年笑容不变:“他叫聪,我叫青溪,是来神殿求见大神官的

既然人家已经打出了名号,我要是再不待客以诚,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把书往腰里一揣,我抢上去拉著少年法师的手,一边大力摇晃一边说:“同志啊,可把你们给盼盼来啦!”

不愧是风里来浪里去经过风历过雨的人物,人家面不改sè,笑容依旧,温柔地说:“不用客气,大家都是爲了正义而生,爲了仁爱而聚……”

重重握手。

相逢一笑泯恩仇,一脸血倒也不是小气的人,两句面子话一说,我又道歉,他摆手说不用客气。

你说不客气就不客气吗?我要不客气怎麽显得我是地头蛇龙头老大待客以诚?

于是乎我摸出绷带水袋血袋……

先洗後包再补血……

其实我随身带绷带,绝不是出于什麽安全考虑。

主要是爲了绷带的包装是jīng灵店的jīng妙设计,撕破小包装袋子时,居然会有烟花效果,铮然脆响,灵光小小的一朵绽开在手上。

爲表我的待客热诚,一口气我撕了十个绷带袋子。

“铮铮铮铮铮铮……”

灵光四shè,把我,聪和青溪都罩在了一团闪亮的流星里。

那些闪亮的粉屑纷纷落地,我把绷带密密的缠了聪一脸。

青溪看著我动手,笑眯眯,给我递东西。

我头向後撤撤,看看聪已经被缠得象个木乃伊一样的脑袋,现在他头上能见的,只有几根翘起来的红毛儿,还有一对黑眼珠子。

嗯,真是突出重点。

他的眼珠子真是黑。

我沈吟了一下,问青溪:“你觉不觉得我缠得有点太多了?”

青溪看了看,一本正经说:“不觉得啊,你是爲了他好嘛,包得多些估计伤口一定好得快。”

“是嘛,”我把手里那几张剩的绷带也给他贴上了去:“那就再包紧一点。”

我一路领他们回了jīng灵村儿。

已经快到了打晚锺的时候,快开饭了。我伸个懒腰,天天老一套。

“你们是不是先去见大神官?”我问。

聪点点头。

汗一个。

他那个硕大无朋的白布脑袋现在体积惊人!看得我心惊肉跳,生怕他看来不算粗的脖子撑不住,那个白头就会骨碌掉下来!

本来我在世界树下这一亩三分地儿已经是天怒人怨,现在身边又跟了个形象如此恐怖的白头木乃伊,路上的无不纷纷走避。

青溪说:“我们没递柬贴,三天内不可能见到大神官的。”

我翻翻白眼:“这种官僚主义形义主义的东西,谁理谁白痴。”

青溪一笑:“你能安排我们现在就见大神官?”

我点个头,自信满满,咧嘴一笑:“当然。”

青溪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失神,然後说:“那就麻烦你。”

“不用客气。”我说。

送他们去见大神官,我去吃饭。果然,早起鸟儿有虫吃,晚到的jīng灵……没得吃。

不怕。

我爬上庭中那株世人景仰的世界树,坐在树冠上捋树叶子吃。

吃了满满一肚子的世界树叶儿,我摸著肚子,打著饱嗝儿,晃晃悠悠,晃回我在神殿的房间。

忘了说,我住007号房间。

推门的时候,突然空了很久的○○六门一响,有人走了出来。

我大惊失sè,站住了脚想看是哪个不开面儿的敢住我前面房间号码!

结果居然是大白脑袋葱少爷从那门里出来了!

他看看我,我看看他。

知道你眼珠子黑,别瞪我了。

看了他半天,我心不甘情不愿,哼哼唧唧地说:“师兄好。”

他愣了一下,没说话。

小样儿,给你点儿顔sè你还要开染坊了!

青溪从他背後探出头来。

因爲那个白头太大,他的脸只能看见一线,声音很有jīng神:“一江,你说什麽?”

我那个打击啊,居然,居然两个人住进我前面的屋里了!

“师兄们好。”

单数变复数了。

青溪也愣著。

我叹口气,不明白就不明白吧。

不明白的事儿多著呢。

这个变态的jīng灵村,充斥同人女**狼男同志女同学的地方……

让你们发愣的事情还有得是呢,这才刚才开个头儿……

神殿排阶的办法很简单,看住房。

大神官一个住在神殿顶层大阁楼上。

中不溜儿的神官们住三层。

矮不溜儿的执事们住二层。

见习生们住一层。

而同层住的人,高矮等级怎麽划分呢?

简单,看门牌号儿。

想当初我进神殿,住的是第二四二号房间。

没几天我就换到了前五十名。

再几天就换到了前十名。

○○七我住了好长时间啦,之所以不再向前换,倒不是我没斗志……

而是。

住前面的人,统统出去留学了。

所以说,虽然我住七号,可是我没师兄。

只有师弟。

想不到这两个来留学的,一下子就住到了我前头。

行,住就住吧。

我这个小jīng灵在对待外宾的态度上,应该有的尊重还是有的。

我对他俩皮笑肉不笑,转身进了屋。

一觉睡到大天光。起来先翻了一遍书,然後喝了一大杯子水。

推开门,大白脑袋葱和青溪也正好出来。

青溪笑笑,白脑袋眨眨眼。

我拉长腔子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了。

等我迈步想走时,○○五号门突然咯的一响,里面又出来一个!

不光我愣了,连大白葱头和青溪也愣了。

我条件反shè,立刻擡头看天。

没错,是白天。

这里,也是jīng灵村儿没错。

那,这个黑乎乎的尖耳朵白发的暗jīng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暗jīng灵一笑,五官虽然黝黑可是眼睛贼亮,牙齿更是因爲黑白分明的一衬显得那叫一个晶莹漂亮!

“早。”他点头。

“哦。”我们三个呆滞的回话。

“我叫沧海,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他笑著说。虽然样脸黑,可是嗓子充满磁xìng的吸引力,真叫一个好听。

我们一起愣愣的点头。

大白葱头因爲头太重,一边用手扶著一边点。

後来我才知道自己之所以从见习生老大而沦落爲老八是因爲什麽。

倒不是因爲他们个个儿来头儿大。

而且是因爲……

见习生一层从007往後数,没,空,房,了。

老八老八……这个烂号就从那时候被叫开了。

虽然我前面是六间空房,按理我应该是老七。

可是因爲该死倒霉的六号房里住了俩人,所以……

我的位置一落七层,变成了八弟。

葱头的绷带一直包到前面几间房都住满了人,并且充份了解了jīng灵村的人文地理社会风俗生态食物之後,才解了下来。

在这段他缠绷带的时间里,jīng灵村风云sè变,被这些留学生搞得是鸡犬不甯。

村子附近,能打能杀的东西,已经被杀的差不多了。就算没有被杀的,估计也早早儿卷铺盖挪地儿了。

这些外来留学生的破坏力,怎叫一个强!

只是,有件事我始终没有弄明白。

明明我这些师兄里,帅气的有漂亮的有豪爽的有温文尔雅的也有。

天玑葱头青溪一大串子美男数也数不完。

我後来却和沧海……

真奇怪。

直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原来,还以爲会和葱头。

忘了说,在我喊他葱头的时候,他也不客气叫我生姜。

于是神殿一层就天天听到佐料的名字满天乱飞。

好在葱头行动不便,我趁他病取他命,占了不少便宜。青溪是个上道儿的,看我们怎麽折腾怎麽来,只是笑。

後来有天我骑在葱头背上捶他PP,正捶得欢,忽然身子一轻,叫人揪著领子扯了起来。

“一江,行了啊,见好儿就收吧。”

我白他一眼。

这个扯我哥们儿叫天玑,很得大神官的心意。

要说他现在的地位有多重要,看门牌号儿。

人家住的是001啊。

我们一层二百多口子见习生,甭管外来的本地的,都得冲他喊一声大师兄。

既然老大发话,我也就顺坡儿下驴……下驴,嘻嘻,这麽一想,可不是我从驴背上下来了。

葱头坐在那里笑,青溪去拉他,结果反被他扯住手,两个人倒成一堆儿。

我还想再上去找个零头儿补两脚,被天玑扯著领子给拉了出去。

沧海在外面一个人转悠,看他力气应该是耗了不少。

我做做好人,给他上了个护盾。他回过头来,全身都笼罩在我施放的红sè光环中,衬得那个本来就魅力十足的笑容更加电流强大。

我心里居然格登一下。

不妙。

不大妙。

不知道是什麽不大妙,反正我凭我敏锐的嗅觉和jīng灵超细的神经,就是觉得不妙。

我正正sè,上去踢他一脚:“不去练功发什麽花痴?”

他指指远远的世界树:“看。”

我天天看,有什麽好看的。

“世界之树,jīng灵生命的起源。”

我当然知道。

“但我们却诞生在地底,看著席琳被封印的寒光,一晃几百年。”他转过头来:“爲什麽同是jīng灵,只有你们在世界树下诞生?”

啊?

这麽严肃的问题,两族互相敌视N年都没答案,你问我?

我要是答出来,恐怕大神官那位子就得让出来给我坐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我倒是满好奇,席琳的世界……

沈睡的席琳封闭了她的世界。

这几百年来,无人真正获得永恒的安眠。

死灵都进入了席琳的国度。

死亡的国度。

面对面发了一会儿呆,他突然笑了:“看我,净说呆话。”

是哦,你也知道是呆话。

“对了,那个……”他想了一下措词,还是按大家的统称喊了:“葱头,到底受了什麽重伤?”

我沈吟一下:“嗯,这个呢,从物理学角度来说,是他的鼻子跟一本巨书做了一次反向运动而造成擦碰,骨头可能折了。从人文角度来说,是人类脆弱的肉身与历史和文化进行了一次亲密接触……”

他温柔的笑著看我。

我于是不瞎扯,直接说:“我一失手用书把他鼻子砸破了。不知道现在好点儿了没。其实吧,名声这回事儿真叫靠不住。原来没见面之前我就听说过他花得离谱,现在看根本是没影儿的事儿。”

沧海脸上的表情突然很古怪,我瞅瞅他,他那叫什麽眼神儿啊。

“喂,你看什麽啊?”

他一笑:“一江的名声,我在路上也听说过,两双四好,当衆暴走……很不一般啊。”

我……

满脸黑线||||||

这就叫三人成虎。

我们躺在草地上,半眯著眼聊天儿。

其实暗jīng相当温和,又温和又健谈。

跟我听说过的暗jīng完全不一样。

小jīng灵村儿里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夥儿,总用好奇的,遮遮掩掩的,惊豔,又故作不在意的眼光盯著他看。

後来想一想,我对葱头不来电,大概和我砸完了他,又给他包了那麽久的恐怖绷带,有直接关系。

况且,青溪也不是个软柿子啊。整天笑眯眯,可就是把葱头吃得死死的。

虽然美男是难得,可是爲了到处都能找到的美男,跳到人家碗里去抢,太不划算。

我和沧海打一会,走一段儿,慢慢的离jīng灵村越来越远。

天快黑了,他说,回去吧。

我说,回去。

结果这话一说完,身後传来簌簌瑟瑟的声响,不知道是什麽东西踏在了落叶枯草上面的动静。

我一回过头来,立刻张大了嘴巴。

世界树啊……这麽些个绿怪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一把抓紧了手里的书,沧海则一下子把我向後拉了一把,挡在了我面前。

明明是该紧张的时候,心里却突然不规则的又跳了一下。

一天之内的第二次。我的心跳出轨。

他的刃上红光突显,我也捏破魔灵弹。

空中爆开了危机的味道。

他拉著我一边抵挡一边後退,退到一棵树下。

我被他用力一把按在了树上,他横在我的身前。

黑压压的一片绿乱,把我们淹没。

灵弹爆裂的莹光被怪兽们围积的黑影挡住,我放风击,放冰箭,缓不过气来就念催眠。他一刀一个结果著近前的绿乱。

那些怪象cháo水一样涌上来又仆倒,我念咒的声音在一片混乱中显得那样微弱。沧海死死挡在我身前,绿怪的尖爪划破

他的前襟,血花在挥洒间喷溅出来,我扑在他背上,手伸到身前掩到他伤口上去,张口就念出了从练成後一次也没用过的急救术。

他想摆脱我的手,一脚踢飞身前那只绿怪,从来都温和的声音里出现了慌乱。

“不要用这个!”

我不理会,他的生命力只剩了三分之一,不念?不念?

怎麽能不念?

身体象是没了皮囊的保护,灵力滔滔的流逝象是决堤的水。

我的灵力化做了他的血……

定定神,我眼睛有些晕黑。

绿乱还剩了刚才的一半。

他嘴里发出低啸的声音,一手撑住我已经摇摇yù坠的身子,长刃挥开了近前的两只绿怪。我喘了两口气,灵力还有一些。

低声念咒。

他大急,拼杀中还喊出来:“不要念了!”

我冲他笑了笑,幸好天黑,不然这种灵力耗尽的脸sè是最难看啦。

幸好天黑他看不到。

完整的咒语念出来。莹蓝的护盾之光在他身上又撑了一层。

蓝光映他暗黑的面庞上,那肌肤闪著汗水的光亮。

我的眼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到几步远外的巨石。

“沧海……”我吃力的伸手:“跳上去。”

他一个侧踢迫开近前的绿怪,飞快扭头看了一眼。

我身子突然一僵,他一下子就感觉到,一刀刺死了那咬住我的绿怪。

痛……

从来没有这麽痛过。

血液急速流出身体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一江!撑住!”

他一把把我扛了起来负在肩头,艰难的向那块巨石移动。

寸步难行。

绿怪们受伤後发出来的腥臭的味道,熏得我一阵阵的难受。

那块近在咫尺的石头,象是永远也到不了!

“沧海,扔下我,你自己过去。”

我坚定地把这句话说完。

如果只能活一个,那就让有希望的那个活著!

他不吭声,又迈了一大步。

绿怪吼叫的声音响彻一片。

伤口阵阵作痛,眼前更是模糊不清。

黑暗中一团黑影远远从那边山坡上跑来,速度奇快。

我一下子睁大眼,可是什麽也看不清!

天,如果这只是绿乱的BOSS,我们谁也别想活著回去。

“生姜——”

那是个人!

是葱头的声音!

“葱头——”我放开喉咙喊,可是声音却象是被什麽堵在喉咙里,根本没有传出去。

他明显是听见了,本来已经极快的速度竟然又提升一倍,向我们的方向冲了过来!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打法。

他的身体就是他的利器,没有一个花巧的动作,擡手动足间力道十足,凌厉的攻势却绝不生硬死沈,极灵活的,杀出一条血路向我们接近。

沧海的身子突然向前踉跄了一下,我从他肩上滑了下来,一下子掉在草地上。

同一时间绿怪的利爪已经踩在我身上。

失血太多的我根本不觉得痛。

沧海惨烈的呼声让我捡回一点理智,挣扎著想蜷起身子避开要害被攻击。

忽然身上重重被压住。

熟悉的气息撞进鼻端,沧海他扑到了我的身上,挡住了一只绿怪挥下来的利爪!

血腥气四溢。

“起来!笨蛋!”我口齿不清的骂道。他只是把我护得紧紧的,用身体做了我最後一层也是最坚实的屏障。

“一江!”

葱头的身影一下子穿越了层层的绿怪而跃入我的眼中。他手中的武器红光闪烁,将我们身边的绿乱全部扫倒。

他一把将沧海提了起来,然後又拉起我。

三个人终于退到了岩石上。

绿怪围著石头乱转,虎视眈眈的红眼里全是凶光,却只有一个小小缺口可以上来,葱头就站在那个缺口上,长刀旋舞

,血肉横飞。沧海就靠在我身边,身子沈重,看得出来失血又脱力,还是把我挡在身後。

我喘了两口气,才顾上摸口袋里。

还有最後一个红瓶子。

我撕开瓶口,递到沧海嘴边。

他已经顾不上说话,把补血水喝了。

绿怪的的数量已经不算多了,葱头打得游刃有余:“你们两个倒是有闲情儿啊,神殿中午才发出jǐng告说今天有绿怪在这里出没,你们马上就来逞英雄!”

“中午?我上午就出来了!”我一边大喘气一边跟他斗嘴。

不过,他的声音倒是不乌鲁乌鲁的了。

我迟钝得才发现他头上的绷带全拆了。

全身的骨头都象是要散开了一样。

我重重向後一躺:“打完叫我一声,我要补个觉先。”

葱头哇哇乱叫:“小样儿,不起来帮忙还睡觉……”

我只坚持到说完刚才那句话。

排山倒海似的疲倦一下子压过来。

眼前一团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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