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小鸡在隔壁砸墙,得意洋洋的声音,真的难以想象,那个总是端著架子,讲究姿态的男人,会这麽猖狂地笑:“臭葱头,江江有信给我!” 壹?书?库
捏紧了手里的信纸。
如果是平时,可能会踢墙,大声跟他对骂对吼。
可是现在,光是捏著那张薄薄的纸,就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纸上写得简单。
一共两句话。
上面一句是,青溪在神殿,现在已经是主教,你要是出狱了,找他聊聊天吧。
下面一句是,臭葱头,你欠我三个耳光,不过我不打算讨了,以後,不想见到你了。
没头没尾,但是字迹象剑一样尖削凌厉。
根本不象是一个外表文秀漂亮的白jīng灵法师写的字。
如果不是以前已经看熟了的话,第一次见的人一定会觉得是战士的手笔。
隔壁也收到一封信,突然发现自己很想知道他那一封信上写了什麽。
还记得分别前在一起喝酒,他醉醺醺的,说,咱们是好朋友吧?
嗯,是啊。
肯定是吗?
肯定是。
哦。
过了半天又说,那,要是有人欺负我,你会帮我吧?
打个嗝,酒气涌上来。
对方等得不耐烦,推了一把,又问了一次。
当,当然啦。
一定帮?
嗯,一定帮。
好哥们儿!
那时候他笑。
因爲喝太多,看出去东西都模模糊糊,那张雪白的脸上有烈酒作用下的红晕,向他伸大拇指:好朋友,够意思!
无意识的拍拍他,然後手就没收回来。
他很瘦,jīng灵一般都不会长很多肉,但他好象更瘦一点,拍他的时候,被突出的骨头硌到手。
说起来这个惫懒顽劣的生姜,居然是他碰到的第一个jīng灵。
以前也听说过jīng灵秀美漂亮,可是真见到的时候,还是觉得吃惊。
闭著眼睛,睫毛是浅浅的褐sè,虽然顔sè浅,但是生得很浓密,长长的在眼睛下方投下一排yīn影。
他的耳朵的确是尖尖的,半透明的耳廓,在阳光下,是一种纯净的绯sè。
“别碰我耳朵!”他嘟囔一句,换了一个姿势趴著。
软软的,上面有一层淡淡的茸毛,很软,摸上去暖融融的。
好象摸过。
不过不记得。
但是这个什麽话都会拿出来在一起说,一起打架一起流血一起骂人的夥伴。
却一直也保留著没说的话。
在他以爲,这个朋友要做到天长地久的时候,他突然就走开了。
象前两个人一样。
“青溪?”那时候他眼睛闪闪生光。
心跳象是一下子停了,本能的扭头去看。
一瞬间听到那个声音念:“沈睡休憩。”
念得很快很清晰的声音。他知道他已经领悟快速念咒,把冗长的咒语,只用最短的话语就可以完成。
他很聪明,很厉害。在jīng灵村的时候就知道,他是出类拔萃的法师,将来,也会成就不凡。
象是旁的法师可能一辈子也掌握不了的快速念咒。
心里觉得很空。
骗子。
不是说一直在一起,一定要找到他们吗?
不是说同甘共苦,患难与共的吗?
爲什麽都走了……
爲什麽,最後只剩下了我自己一个人……
被所有人留在原地。
隔了那麽久的时间,在酒馆门前突然看到那张尖瘦的面孔的时候,一时间脑子里什麽想法也没有。
虽然很久没见,他的样子却没大变,仍然瘦得厉害。因爲瘦,所以眼睛显得特别大而亮。
冒上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想,他是不是还象过去一样只吃树叶子。
这些年来见的jīng灵,无不是骨肉匀停,纤秾合度,象他这麽瘦的,一个也没见过。
完全没想到他会被那种身手的人打到。
象是傻了一样。
笨蛋,你的快速念咒呢?你的狂风之击水之爆裂冰之箭都忘光光了吗?冒充法师太久都不会巫师的技能了吗?以你的机jǐng狡计那种人根本衣角也沾不上的啊。
可是有人比他离得近,也要快得多,将那个该死的动手的家夥踢飞了出去。
估计肋骨断了。
听到了骨头断折的声音,这麽冷静的想。
如果他上去的话,可能会把他杀掉吧。
那个一脸寒霜的人站到了他身前来。
居然是天玑。
心里莫名其妙的,突然就烦燥不堪。刚见到第一眼的时候,七分惊里大约有还有一分是喜悦,两分是恼火,现在那一分淡淡的,还没被察觉的喜悦,一下子就不知道被升腾的怒火顶到哪里去了。
居然一直和天玑保持联系?
却把他远远的丢弃在原地。而且在那一天突然来到之前,明明把生死与共那样的话都说了。
他还从来没有和人说过那样的话。
除了给过青溪,一辈子不离不弃的承诺,好象说过的最肉麻的话,就是安慰过那个家夥的话了。
虽然很厉害,又会打架,遇敌的时候完全不会拖後腿,确实象他自己说的那样,一个人顶两个来用,背靠背站一起,完全独当一面,比一般强悍的战士还强悍。
但是战士没有那麽细心,没有那麽快捷的手段,没有他那麽多的法术。
还时不时可以顾得上照顾他。
就是体质会弱,有时候打完一架就会趴下来喘粗气。怎麽拉都不起来,说累。
那个时候会突然发觉,这个家夥是个很瘦的jīng灵。
就算脑筋再说说话再怎麽粗鲁,还是一个脆弱的jīng灵法师。
晚上还会作恶梦,有时候会哭。
头几次安慰他的时候,还会脸红,觉得不自在。
别扭得厉害。
後来越做越顺手,反正也没有人看到,那个家夥一觉睡起来也不会记得昨天晚上自己出丑,更不会记得他说过什麽。
什麽不要怕啦,乖啦。
天不会塌啦,世界树不会倒啦。
後来干脆会顺著那个家夥的话说,我不会走,我不消失,我永远戳这儿,我就是一根木头……
反覆去的说,什麽肉麻的话说到後来都没有感觉。
说得越肉酸,那个家夥安静的速度就会越快。
让他一吵醒,会花很长时间再睡著。
感觉总是很奇怪。
总以爲,在一起的会是青溪。
可是现在却和这个家夥,一起到处找著那突然就不见的人。
青溪。
不知道在哪里的青溪。
四处打听没有一点音讯。
如果,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可能早就疯了吧。
有时候看这家夥的样子,好象比起沧海,青溪才是他最重要的人。
常常在问不到消息的时候,会失控。
本来他也许会失控,可是身边已经有了人替他失控,他反而没有办法肆无忌惮。有次在狄恩,弗罗兰教堂那里什麽也问不到,教堂的人态度也不很好,居然当场就cāo著书要上去K人。
他反而成了救场的,把那个家夥死拖硬拉拖走。
有人比自己的痛还痛。
这种感觉,真的很怪。
天玑的无双长刀,早有耳闻了。
不知道爲什麽突然这麽暴怒不能按捺。
好象积了很久的怒火,一定要找一个地方发泄出来。
打得发了xìng,根本收不住手。
被那疾扑来的水流冲击的时候,身上已经热得快烧起来一样,根本就是打红了眼。
可是那个扑过来的家夥,居然比他还冲动!
没头没脑砸下来的雨点一样的拳脚,一下子就把整个人打懵了。
茫然的听著他说的话,脑子里嗡嗡乱响。
直到,忽然出现的沧海,抱著他的腰把他拖开。
骑士团的人不知道何时已经把街上堵的水泄不通。
要是平时根本不在话下。
但是现在晕晕的,根本反应不过来。
体力透支。
X的,虽然尽量留手,但是天玑那家夥的长刀无双,倒真不吹出来的名声。
等到回过神来,是天玑突然砸墙,喊他一起出去。
他对这种事情一向不理不问,完全不知道。
那个家夥,会遇到什麽样的事。
沧海之番外
还记得吻他的感觉。
柔软略微单薄的嘴唇,满是清甜的味道。
就象……
世界树那醉人的光景。耀眼的阳光,被密密的枝叶切割得斑驳破碎,一道一道金sè的光影,参差如碎星。那坐在神圣生命树的树冠,嘴里噙著一片绿叶的,象水晶象露珠一样的jīng灵。
一江。
薄薄的信纸上,那剑拔弩张一样的字迹,真不象是出自一个单薄的,清灵的白jīng灵之手。
谢谢你,沧海。
谢谢你重新出现在我面前。
谢谢你在最紧要的战事中,折回头来救我。
最应该谢你的,是你没有硬闯进神殿来。因爲,那样的後果,没有人可以承担。你没有权利,让那些信任你的人,爲你和我冒险。爲了我,而令更多的人付出无谓代价,那是我不想看到的。
我一直任xìng。
谢谢你一直的包容。
谢谢你。
我已经脱险,你应该回到你应该去的地方。
你是战士工会联盟的盟主,你应该对得起这两个字的称号,对得起那些仰望信任你的人,对得起你自己长久以来的梦想,和努力。
还有,对得起我对你的期望。
从你第一次告诉我,你渴望著世界树的芳香,还有温暖的阳光。
我就知道,你所追求的,是一个怎样的梦想。
我是你那个梦想中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
阳光下堂堂正正的生活,呼吸到温暖的气息,闻到绿草的芳香。
可以坦然的面对每一个人,竖立暗jīng的尊严。
虽然有著最暗哑的肤sè,但是你的心里比任何人,都要光明坦荡。
曾经的离别,大概是爲了,成就你我都想要的梦想。
再看到你的时候,泪来得那麽汹涌。
不知道是爲了什麽。
大概是爲了少年时,彼此都深爱的梦想,都憧憬的世界。
沧海,爲了,曾经对彼此的期许。
爲了我无数次梦到过的,我们的重逢。
所以,回到你应该去的地方。
爲了我,爲了你自己,爲了那个永远的,光明的梦想。
想对你说句话。
再见,沧海。
也想对我自己说句话。
再见,往事。
风从没关紧的窗子吹进来,屋里一片寂静。外面人腾马喧,大队已经整肃待发。
谢谢你,一江。
爲了,我曾经的爱,曾经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