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使臣前去说服北方五国,主意出的不错,可难度之大,几乎等于没戏。
盛苑腹诽两声,忽然想到什么,当即看向她哥。
果不其然,工部右侍郎盛大人眼里闪着光。
要不是她们兄妹距离不近,她说不得要踩他一脚提提醒!
使臣是好当的?!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局之下。
说服不成,只怕就要把脑袋留在那里了!
这样的任务,当真是不成功就成仁啊!
盛苑在这边儿嘀咕,她哥哥却一点儿默契都没有的出列了:“臣附议。”
延平帝细长的手指在御座扶手上轻轻地扣了扣。
“若无大军临境相配合,只怕使臣千里奔赴是徒劳一场。”延平帝却有些犹豫,“诸位爱卿,大楚收复失地之余,可有余力压缩阿戎和奴儿罕的国土?”
朝上诸位官员感受着延平帝的目光,一时之间皆是沉默。
大家都清楚,收复失地是一回事,而抢夺敌国领土、纳进本国版图则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里面要考量的事情太多了,不仅仅是后勤粮草辎重的问题。
“圣上,若是放任北方五国彻底倒向阿戎和奴儿罕,那我大楚北进的通道就要彻底被截断,之前好容易和遥远的欧罗巴建立的贸易通道就要被迫关闭,我们掌握的情报渠道也要作废,届时,恐怕只能依赖海上通途。只是海上风高浪急,气象难测,风险和成本都过高了。”三辅岑闽舟站了出来。
他这意思很明确,就是问延平帝要不要保陆路通道了。
“圣上。”户部尚书安随云忽然道,“北方五国无节义也,不足为惧。哪怕通道一时关闭,只要大楚能将阿戎震慑,他们势必瞬间倒戈,通道重启不过是时间问题。”
盛苑听得跟着点头。
虽然户部尚书这样说,难免有抠搜之嫌,可仔细想想却很有道理。
大楚以一敌二本就艰难,加之出兵匆忙,没有充分的准备,想要毕其功于一役,那是平增难度。
还不若现将失地收复,而后做好详细计划、准备完全后再整合大军,打阿戎个出其不意。
若是能把阿戎驱赶到更遥远的北方,那么,大楚就能三面围合奴儿罕,届时就不是奴儿罕动不动算计大楚的领土了。
默默分析了几个呼吸的工夫,盛苑觉得户部尚书很有水平啊!
毕竟开疆拓土是急不来的,以有心算无心,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才是佳策,像这次的阿戎和奴儿罕联手侵楚就是例子。
“臣,附议安尚书所言。”刚上任不久的大理寺卿亦是拱手出言,“圣上,无需说服五国,只要阿戎为大楚所驱,五国自然倒戈……或者,他们也可随阿戎一起北进、东走、西下。”
好家伙!
盛苑听得想给这位大人鼓掌。
在旁人想着驱阿戎慑五国的时候,这位大人已经连五国的领土都惦记上了。
要不怎么说好主意是不缺欣赏者的!
这不,他刚说完,兵部尚书齐涵铭当即应和:“陛下,北方五国大后方与邻国有高山相隔,乃是易守难攻之所,若建立好据点,就可极好的御敌于外!届时除了奴儿罕外,此方向再无虎视之敌!”
他提及奴尔罕时,语气里还透着些许的遗憾,虽说这语气极淡,可是盛苑听出来了!
敢情兵部尚书他更贪心,还惦记上了奴儿罕那更加辽阔的版图。
盛苑脑海里回放了一下奴儿罕的舆图,心说,奴儿罕让一条内海分成两部分,大楚就是有心,最多也是笑纳海的这半边土地,另外那三分之二的内陆,是很难接触的。
这般想着,盛苑默默地收起脑海里的图像。
不多等她心绪从思考中抽出时,朝堂上已经就要不要吞并北方五国吵得不可开交。
“???”一脑袋文号的盛苑纳闷儿,这朝会的进展,是怎么就到这般地步的了?
啊喂,都清醒些啊!这仗还没打呢!或者说,这规划还没落定哩!怎么先互怼上了?!
这和赌盘还没出呢,先就赌赢的银子怎么分配打了起来,可笑不可笑啊!
不过盛苑眼里的可笑,在延平帝眼中,却令他格外意动。
……
这次的大朝会一直持续到了午时,延平帝实在撑不住了,这才退了朝。
不过,朝臣和他第二天还要继续上朝。
“总之,就是不出结果不罢休啊!”盛苑瞧着时间,打算回府过午休去。
安屿也颠儿颠儿跟着。
盛苑本来没多想,毕竟安屿跟她到永兴侯府用膳、休息的时候不要太多,永兴侯府都快成了安城侯府。
可是这家伙今儿好像格外殷勤,就差上手给她捶肩膀哩!
“咦?!”盛苑用可疑的目光瞅着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也,说吧!你想咋滴?!”
安屿滴溜溜转眼睛,嘿嘿嘿地笑着。
“哦,组织语言呢,那你好好想想怎么编吧!”刚刚看了整整一上午大戏的盛苑,此刻好奇心有限,对安屿的欲说还休不大感兴趣。 “不是!用不着编啊!”安屿搓着手,凑到盛苑跟前儿,殷切的问,“苑姐儿,你说我跟皇上申请当使臣,怎么样?”
“使臣?!这个主意到最后不都被忽视了?我瞧着皇上应该不能答应。”盛苑认真的想了想,用同样认真的态度摇了摇头。
“不是!”安屿挠挠头,“我是说,若皇上有意取五国版图,不可能不找理由吧?肯定要派使臣前去!到时候,大军压境,我去交涉!”
盛苑听到这儿,看着他眼里的热切,恍然:“你是想当掀桌子的那个人啊!”
安屿激动得点点头,站起来,蹿到树边儿折了根树枝,当作刀剑比划着:“到时候,我也可以指着他们的国君说,‘勿动,动则灭国!’”
“哦,那你倒是适合。”盛苑认可的点点头。
要是比斗嘴,安屿未必是对手;不过要是比挑事儿,那他鲜少能逢敌手。
“你要是乐意,你就试试去!”盛苑支持他去找皇帝谈谈。
延平帝准不准,那是延平帝的事儿,安屿只要负责争取感兴趣的差事就是了。
安屿见盛苑果然若意料中的那样支持他,愈发乐不可支。
……
就在盛苑和安屿说笑的时候,延平帝也在览政殿和皇后盛蒽说着大朝会上的事儿。
很显然,他有些心急了。
“朕欲倾国之力回击阿戎和奴儿罕。”延平帝把没有在大臣面前说的话,说给翻阅奏章的盛蒽听。
“圣上?!”盛蒽让“倾国之力”这几个字儿吓了一大跳。
延平帝看过来的眸子里充满了坚定:“蒽姐儿,你没有听错,在我看来,只要平定了北方版图,将阿戎和奴儿罕的威胁清除,哪怕大楚国力一落千丈也是值得的!”
盛蒽注意到他称呼上的变化,心里咯噔一声。
她太了解皇帝了,他这样言语,意味着他打定了主意。
延平帝见盛蒽面容惊愕,不由叹口气,双手牵起她的双手,轻轻摩挲:“蒽姐儿,朕不能不为你和罴娃考虑。”
“若有朝一日,幼主临朝、公主继位,大楚国内上下就要迎来一番考验!若是此时再有外敌觊觎,那时你们该怎么办呢?”
延平帝语气平淡的说着他深思熟虑已久的问题:“大楚相邻国度虽多,大多却并不接壤,只要掌握住了海域,那些就不是问题。
唯有阿戎和奴儿罕!唯有它们两国!自古至今频频举兵侵扰大楚,若是不将后患消除,朕何以安心?”
盛蒽闻言,一时之间心绪翻涌,想说的话挤在嗓子眼里出不来,倒让她眼眶泛起泪珠。
“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圣上未雨绸缪也无不可,可是您不该做最坏的打算!我近来听御医说,您的身子已有起色,再将养将养就能逐渐恢复,何必急于一时呢?”
延平帝听她这般说,笑了出来:“大概是罴娃太小了吧,朕总是担忧不能看她长大……你以前不是常常喜欢说,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矣?朕也是一样,总怕她懵懂之时就要承担重任。”
盛蒽忍着泪意,勉强露出笑容:“圣上若是想要个安心,只怕还要说服内阁大臣们……不过,我想,您要是跟他们提了,只怕他们和我一样,要劝您不要多想了!”
延平帝攥着盛蒽的手,温和的笑看她:“为君者,多做些准备是应当的……蒽姐儿,朕打算帮你培养个可以托付江山的辅政之臣!只希望她成长的更快些,莫要让朕等待太久。”
说到最后,他语声轻得让人难以听清。
盛蒽莫名的有些忐忑:“圣上,您说的是谁啊?”
“你猜?”延平帝眼里充满笑意。
“您,您说得不会是……我家苑姐儿吧?”盛蒽脑袋有些嗡鸣。
皇帝的速成培养是那么好受的?!
延平帝笑了笑:“辅政之臣,既要能够服众、还要多见多识,苑姐儿她现在……还差得远啊!”
盛蒽看着他眼底的不容拒绝,眼前是阵阵发晕。
“梓童,你待苑姐儿若罴娃一般,朕理解,可是若你与罴娃出了差池,苑姐儿、永兴侯府、安国公府、安国公府还能安处于世?自古以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蒽姐儿,朕目之所及处,能信任者,唯有你与罴娃,因着你,朕信苑姐儿,可其他人,朕不信,不能信也不敢信,你懂吗?”
盛蒽想要劝说的话,在延平帝的注视下,默默咽了下去。
延平帝笑容愈盛:“不止苑姐儿需要历练,就是你,要想做个合格的临朝太后,要学的还很多啊!”
说着话,他目光投向远方。
盛蒽直觉不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几个内侍抬着十数个满满当当的箱子走了进来。
那箱子里装得都是奏章。
“这都是皇祖父和皇考在时批阅过的奏章……皇考曾经亲自手把手教导过朕,朕也要开始教导你啦!”
“……”看奏章看得眼晕的盛蒽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