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地仙,仗着有个镇元子摆在前面趟平了道路,便对神仙一道颇有微词。
虽不明说,但私下的交流中却十分大胆,甚至能算得上是大放厥词。
单只是这一点,倒也平平无奇。
毕竟,上到神仙,下到修行者,都有着一套严格的鄙视链。
佛道正统的看不起旁门左道,而旁门左道又看不起那些修行邪法谋害生灵的败类,而哪怕是这些败类也能对异类成道的个体投以鄙夷的目光,至于异类虽然它们已经是整个鄙视链的底端,但其内部又得细分个三六九等,最下等的基本就是那些诡修了。
它们所在的地方,阴煞迷漫,万物绝迹。
除了极少数类似于柳木槐树这等,或者在坟间墓堆间穿梭的鼠类虫子之外,很少能与之共存。
大概能算个究极弱化版的相柳?
至于仙神的层次也大差不差,总体而言,仙神大于地仙大于地祇,再其次是那些在凡俗中修行到了极致掌握了神通术法悠游自在,却没破茧成蝶立地成仙,以至于寿命有尽的人仙,接着是异类得道的妖仙之类(这一团体,即便是成了仙神,也大多数为他人坐骑,或是看门的打杂的,很少有遗世独立护得自身周全的存在)。
至于最底层的.没错,仍是诡仙。
只是地府阴神,城隍,土地这一类也被划分到了诡仙之属,间接的拉高了诡仙的层次,正经的诡仙,下到三魂七魄凝聚阴神的修行者,上到那些知名的诡王,幽冥诡帝都属这一类。
这些个存在,缺失了肉身的寄宿,虽然已经获得了相对悠久的寿命,但每隔个百年地府按生死簿搜查锁魂时就得躲躲藏藏,即便躲了这一遭,三百年一次小雷劫,五百年一次大雷劫,度过去能再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度不过去就身死魂消,只留一点真灵轮回转世。
一般来说,除非能在五百年的期限内,在地府,人间混得一官半职,否则的话,大多数的诡仙都会卡在三百年的门槛上,着手准备自己轮回转世的事宜。
投个好人家,亦或是往魂魄中夹带一点私货,基本是绝大部分诡仙的最终追求。
只是,这点算计能不能瞒得过孟婆跟六道轮回,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虽然有鄙视链,但这玩意儿又不是人种划分,无非是道路选择跟现实逼迫,除了少部分恪守,古板的家伙外,大多数人都并不在乎这个.
俗话说,九州不养没用的神仙。
诡仙凋零后,分崩离析的魂魄能调理人间阴阳,扩充幽冥,崩碎的真灵除了最大的那块会投胎转世外,其余的都会被六道轮回研磨细碎,分散投给虫鱼鸟兽,在这些新生禽兽的体内,逐渐孕育完整的真灵。
人仙之属也大差不差,提炼过纯粹的灵机能反哺天地,虽然达不到地祇死亡时,那富饶千百里沃土的程度,但日积月累下,也能加快对周边地脉的成长,那些凡俗间,佛道山门所在地灵机富饶就是因此而来的(当然,本就是山清水秀之所,人仙的死亡只是让其更上一层),而魂魄也自然按照诡仙的流程分解。
至于神仙二位,大多都聚集在天庭跟地上,担任着某个神职,为天地的运转提供自己的一份力。
反倒是地仙,这种,上摸不着神仙门槛,下又寿命无穷的玩意儿,才是真正的祸害所在。
众所周知,想要成为地仙,除了明法天地升降之理,取日月生成之数,实现三田返复,烧成丹药。炼形住世而得长生不死,这一定性规则之外,已成地仙的存在。
自身的生命层次已经高于人间,但受限于道路的原因,无法飞升天界,为了避免自己不像个漏斗一样,被凡俗间抽成干尸,却是要在凡间取一山清水秀之地,开辟洞天福地,驻存己身。
而洞天福地毕竟跟完整的世界不能比较。
其中不仅区域狭小,各种规则也不那么完善,一切所需都需要外界援助,而地仙的修行更是需要大量的灵机跟其他物质,自然,这一个个洞天福地就成了内置的抽水机,趴在世界本体上源源不断的抽取资源来维持自己。
也就是这些个地仙,在抽水的同时,也不断的派遣弟子行走人间,从斩妖除魔,到调理一方水土,脏活累活儿全不在乎,再加上时不时的把福地里的一些珍奇宝物,植物,乃至于培育好的地脉分享出来。
将收支勉强维持在一个不亏不赚的平衡线上,这才没惹恼了天庭,引来雷霆之怒。
虽然心里头不耐烦的紧,但持国天王仍不敢怠慢,拉着自家兄弟急匆匆的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去的时候两兄弟是腾云驾雾,恨不得把自家三太子的风火轮拿来暂用,现在再回却换上两条腿夺路狂奔。
在场的几位地仙注意到这一幕,眉头紧蹙,但也并没说些什么。
片刻之后,五道身影从南天门内急匆匆的赶来。
而看着南天门外,这十数位仙神扎堆聚集,落在后面的西岳帝君挑了挑眉:“嚯,这可热闹了,我说瑶池那边宴席都要开了,连灵山那位都早早到了,怎么迟迟不见文昌你们,敢情在这凑热闹呢,看什么呢,这么聚精会神?”
“凡间临时出了点事,耽误了一阵,这不刚回天上来就被拉到这边了别废话了,赶紧想想办法,你家那后辈跟云周子打起来了,赶紧把这大雾驱散了,看看人还有没有救!”
文昌帝君看了看沉默不语的紫薇跟抬头望天的泰山,心中暗骂。
自己这倒霉催的,不就是新来的大辽增开一个恩科,供奉比汉唐丰厚了些,脸面上抹不过去便去坐了几天,早知道回天上来能遇到这事儿,随便派个属官不好么,非得亲力亲为。
“啊?”
“别闹了,先不说我家那后辈们大多连这场会的边角都够不着,便是随行来了的几个,也早早的去席间等待,与诸多仙官,散仙吃喝一团,哪儿有这功夫,冒大不敬在南天门外与人厮杀。”
“更何况,云周子,这老东西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能打的这老东西嗷嗷叫的,要是我家孩子那我还真得回去找找家父的坟头,看看是不是冒烟了!”
帝君摆手拒绝。
开什么玩笑,大家都来了,凭什么要咱先出头?
你们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么,这要是劝不回来,大庭广众的多丢人啊!
“西岳帝君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须知帝君之言,乃言出法随,可不要昧着良心胡说一通!”
“到那时,可就不好收场了!”
人群中,看着扭头瞪着自己的文昌帝君,开口说话的地仙非但没有丝毫收敛,也不顾同伴的拉扯,反倒是更加大声。
然而话音刚落,一抹流光猛然出现,直奔他的脑壳。
感受着其中蕴含的锋锐之气,地仙不敢无视,立马拿出了随身的法剑挡在面前。
然而:
“铛!”
一声清响,法剑拦腰折断,紧接着地仙的脑袋上直接出现了桃仁大小,前后贯通的孔洞,红白的脑花自破碎的窟窿缓缓的流淌出来。
受此一击,地仙虽然没丢了性命,但真灵已然受损。
倘若能找到大拿,为其奔走续命或许还有机会,但倘若请不到帮手的话,不仅未来无望,伴随着真灵的不断逸散,最多不过三五百年,总得去地府轮回走上一遭。
“若是那地仙之祖来,也不会与我这么说话,伱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出头?”
“也就是今日乃是王母寿宴,本帝不想大动干戈,不然,非得下界铲了你那鼠巢不可!”
西岳帝君冰冷的眼神扫过当场,淡漠的盘问道:“还有哪个不开眼的,一并站出来让我瞧瞧?”
旁边的泰山帝君瞪大了双眼。
不是,你真动手啊?
没看我跟大帝在这儿抬头观天,不就是为了拖延时间么。
那云周子,也就是凭着一身盗版的法宝得了几分名号,碰上那皮糙肉厚,又莽的厉害的小子,等法宝消耗完的那一刻,基本就是死期当至。
你这事弄的,但凡装傻充愣一会儿,也就结束了。
现在草率动手,不救云周子反倒是真不行了,毕竟已经伤了一个地仙,再死一个,上帝跟王母那边倒还能玩功过相抵的把戏,可地仙之祖那边,搞不好还挺麻烦的。
“多大的人了,出门都不带脑子。”
瞥了一眼威风凛凛的西岳,泰山冷声说道。
???
“麻烦紫薇帝君了,这等大雾着实棘手,除却您调北斗七星之力,他人来此,或许能破,却救不得云周子的性命。”
“罢了,此间事了,赶紧回去,上帝那边还等着回复呢!”
下一瞬间,明朗的天穹之上,陡然有七颗星神闪耀。
洁白而温和的星光笔直的投射到下方翻涌的大雾之中,刹那间,云雾之中出现了一条璀璨的光柱,伴随着光芒的扫射,内里的情况也暴露在外界的视野下。
“北斗,紫薇帝君,救救救!”
星光之柱不过扫射了几回就找到了身化虹光,亡命逃窜的云周子。
而相比于刚来天庭时,那仙风道骨,姿态飘飘的神仙形象,如今的云周子除了身上没什么泥垢之外,整体形象跟人间的乞丐没什么差别。
身上的法袍破破烂烂,一前一后,两道巨大的裂痕差点没把衣衫直接撕裂,头顶束发的头冠早已经丢失不见,披头散发的模样跟疯子一般。
当然,相比于形象上的狼狈,那缺失的一手一腿,才是最引得诸位仙神关注的重点。
地仙跟别的仙神是震撼于云周子的狼狈,很难想象,这几位帝君的后辈究竟是强横到了何种地步,才能把地仙中有名的多宝道人逼迫到了这种山穷水尽的程度,换做是他们这片刻的功夫,怕不是已经死了几回了?而至于西岳跟泰山两位,则是在责备张珂的速度缓慢。
毕竟,据他们所知晓的,这位小年轻,在大汉时都能追着佛祖上嘴脸了,虽然在过去的时间线的释迦摩尼,跟当下完全体的佛祖不能相提并论,但也不是一个地仙能碰瓷的。
有这战绩,这来来去去将近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把这玩意儿解决了?
当然,身在雾中的张珂并不知道这两位的腹诽,他要是知道的话,不能说你行你来,但也绝对没什么好话。
知道仙神富有,但也没见过这么富贵的主啊!
别看这糟老头子吱哇乱叫的,但他有钱是真撒币啊,各种法宝,珍惜材料,名贵灵药,飘飘洒洒,每次张珂下手的时候随手挥都是几十个几十个的往外扔。
干戚虽然锋锐,但一个个切割过去,总归要浪费一点时间,更何况,法宝张珂能无视,材料他也能当做破烂一样看都不看一眼,但人参娃娃,芝人芝马,化形的各种草药精灵,名贵树种,张珂真没法当做看不到。
九州虽然晋升了一次,初步具备了孕育宝物的基础,但这些玩意儿哪个不是需要积年累月的时光变迁才能培育出来的。
孩子穷,这么大把撒钱的是真没见过,哪怕他用三头六臂的神通顶上,也得抓个几次。
而这点时间被云周子抓住就能逃窜的很远。
好在大雾的存在,让其每每飞行到边界的区域,都能以一种自己察觉不到的弧度,转回来,这才没让这家伙逃了,但心里存了几分薅羊毛的想法,张珂下手也就松了点。
刚好卡在要他命,却并不瞬间致死的地步。
不然,就凭他具备的几个必定命中的特效,最多三斧过去,人早就没了。
后来或许云周子也察觉出了不对,但面对接连两斧砍下自己手足之后,他也认命了,含着泪把库存的宝物大量的泼洒,为自己争取一点逃窜的时间。
眼看着荷包逐渐干瘪的时候,陡然出现的北斗星光,让其感动的无以复加。
这会儿也顾不上思考就在南天门外,为什么这场搏杀还能持续一盏茶的时间了。
在光柱照射到云周子的时候,他立刻马不停蹄的顺着光芒洞开的通道飞往外界。
而在其身后,将最后一颗歪脖子的杏树塞进怀里,张珂反手举起干戚,沉默无声的劈杀了下去!
刹那间,战斧之下,清浊分割,阴阳离散。
裹挟着暴虐之力的斧影在将大雾劈散的同时,也笔直的朝着那上升的虹光杀去。
“今日特殊,不宜死伤!”
伴随着紫薇帝君的一声令下,北斗七星的光芒转瞬间膨胀了数倍,璀璨的白光直接撞向战斧,将其本该枭首的轨道撞的偏离了一些。
一声惨叫过后,只有半个飙血的盆骨跟一条大腿从空中坠落,大雾之中再没有云周子的身影。
“上帝祂老人家对你可是好奇多日了,别让祂久等,这件事,先放一放!”
看着跳上天门,仍旧举斧欲追的张珂,紫薇帝君眉头跳了跳,劝慰道。
说着回头还瞥了泰山跟西岳一眼。
怎么培养的后辈,想当初多清秀耿直的孩子,如今却活脱脱的变成了个杀星,昨天下界的三太子好歹还会讲一点道理,这个索性就没给人谈话的机会。
而这一眼,反倒是激到了西岳帝君,本来被泰山阴阳怪气的心里就不爽快,再被这么一看,索性怒道:
“这也能怪我,那么大的战斧你没看见?哦,忘了,你成道晚,借人神之战才得了紫薇的名号,哪儿知道这些事情”
“行了,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泰山随手甩袖捂住前者的嘴巴,转身笑道:“些许旧事,不值一提。紫薇也莫要记怪西岳,他真灵去了一趟时间长河,也不知道在那边受了什么刺激,回来之后就有些疯疯癫癫的,等过几日正常了,我带他去给你赔个罪!”
“无妨,都是自己人.嗯,云周子我就先带走了,快些去兜率宫讨个丹药,补了断肢,还能赶上去瑶池,这边你们两个多照看.别再走丢了!”
紫薇帝君摆了摆手,随即提着云周子便驾云离去。
张珂收起了干戚,变作常人大小,看看泰山帝君,又看看西岳帝君,脸上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
虽然嘴臭道人挑衅在前,但毕竟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眼前只看到了五位帝君,但在背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大拿在默默关注着这边呢。
刚才在雾里能随意逞凶。
现在出来,还是做点年轻人该做的事吧。
反正那云周子还要参与蟠桃会,等会自己早点离场,在瑶池外等着就是了。
另一边,看着张珂笑容下闪烁的眼神,泰山帝君轻叹一声,拍了拍张珂的肩膀:“顺气了,就赶紧走吧,等会去瑶池安分一些,别再犯浑了,不然被人抓住尾巴,说不准还真能给你搞个功过相抵。”
“谁敢?”
“之前的事暂且不提,灵山退让,诸仙下界,不都是咱的功劳,更别提九一分成,换取地脉,怎么算都是天庭赚大了,他们怎么敢张嘴的。”
“没事儿,该怎样就怎样,怕什么,就算我跟泰山护不住你,不是还有水官大帝呢?敢饶舌,让他给他们穿小鞋!”
看着取了嘴上封印,又开始发癫的西岳,泰山帝君强忍着怒意。
不就是给释迦摩尼盖了个章么,一回来就飘的跟喝了假酒似的,完全看不出人样。
懒得跟这家伙多说,跟张珂点了点头后,便迈步走在了前头。
见状,张珂略带歉意的跟西岳帝君笑了笑,转头赶忙跟上泰山帝君的步伐。
西岳帝君飘那是人家资格老,实力强,就算是这段时间放肆一点,但看着过去人缘,以及五岳帝君共为一体的份儿上也不会多做计较。
张珂就一后学末进,哪儿有忘乎所以的资格。
更别说,自己这点实力,在天庭还真不够看的。
不说皇天后土这两位在无限九州的衬托下几与上古人王齐平的存在,往下数光是天庭的诸位帝君就有数十位之多,他们之间实力或许有强弱之分,但不是生死相搏的情况下,其实差别并不大。
而除此之外,地位跟实力相差不远的在九州也并不少见。
最简单的,拿进入瑶池的名额来说。
西天佛老、菩萨、南方南极观音,东方崇恩圣帝、十洲三岛仙翁,北方北极玄灵,中央黄极黄角大仙,五方五老。还有五斗星君,上八洞三清、四帝,太乙天仙等众,中八洞玉皇、九垒,海岳神仙;下八洞幽冥教主、注世地仙。各宫各殿大小尊神.
零零散散,也能凑个百多位。
除去云周子这样的水货,增补一些神号不够,但实力强横的,在张珂的印象里,能跟他打到四十回合以后的,应该能有百来个。
至于更多的,估计会有,但那就不在他的知识范围之内了。
毕竟九州文明体系的神话传说并不像是其他文明体系那么一目了然,再加上九州习惯了藏拙,不到紧要关头,很难说真正的实力如何。
而除了这些,张珂也没忘了,这次蟠桃会的主人,那也是一尊巨老。
不出意外的话,她跟水官大帝一样,也是上古昆仑那位的化身。
而如果没记错的话,前不久,防风氏还把人家的昆仑给点着,放肆的火焰烧灼了好几个山头。
现在,张珂却要去人家的宴会上,给这位祝寿,光是想象就头疼的厉害。
本来张珂也没多担心,毕竟防风氏都活了,大人间有什么间隙,自己解决去,跟一个小孩儿置什么气。
但一时热血上头,在南天门外打了一场,这本来不该担心的问题,却又摆在了桌面上。
两个老师给张珂留下的上古烂摊子还没工夫搭理,反而又撞到这个上来了。
真·我纯真善良,但家里长辈却没一个省心的。
唉!
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以这些天庭大佬们的态度看,想来应该不会太麻烦才对。
到时候,等进去就埋头苦吃,别人说什么都不搭理。
对,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