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雯儿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或者她就是不想醒。
身边人来人往,有伙计,有张妈等人,有婉莹,有大夫……
他们嘁嘁喳喳,不知道在说什么,好吵。
偶尔安静了,又好像刮起了风。
那风好大,呜呜作响,好像还吹开了窗子,冲进房间,要把她带走。
周围很热,仿佛有烈火焚烧。
她病了,她一定是病了。
也好……
可是身子好热啊,从里到外的热。那环绕她的风好像钻进了她的身体,四处流窜,化作火烫的岩浆,吞噬她,淹没她,将她化作一朵红色浪花。
迷蒙中,她好像听到有个声音在说……“以我之血,封印你。以我之命,封印你。不得我令,永不得生!”
好像是阿墨的声音。
阿墨,你在吗?你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你?
还有你的声音,怎么好像离我很远,好像在雾气里飘忽?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阿墨……
阿墨……
她辗转着,呼喊着,可是她的声音似乎憋在了身体里,只会四处乱窜,就如她惊惶的心,在四处寻找。
可是她什么也找不到,只有漫天的红色,只有不断跃动的火光。
左腕很痛,好像有人在死死的压着它,不让她去追寻,不让她去探索……
然而渐远的声音里,她听到有人在喃喃呼唤……
云彩……
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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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墨……”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呼喊出声,只是浑身一震,刹那睁开眼睛。
“掌柜的醒了……”
“掌柜的醒了……”
“姑娘,你可吓死我了……”
无数个声音包围了她。
她的目光一一在那些从模糊到清晰的脸上扫过,再落到熟悉的一桌一椅,一瓶一杯,心思也渐渐明晰起来。
是了,她回来了,回到了天香楼……
“快,给掌柜的熬点粥。最近掌柜的什么也没吃,人都瘦了。对了,少加点大枣和莲子。哎,再放点红糖……”
张妈见她要起来,又急忙制止:“掌柜的,你身子刚好,还是先不要动,需要什么,我帮你拿……”
洛雯儿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她看着阳光在白绫纸上勾勒几方明媚,忽然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巳时快过去了。”想了想:“掌柜的,现在是二月了……”
二月?
洛雯儿定定的看着窗子……时间可真快啊。
重新躺下,闭了眼,手却攥住了左腕……
那线如伤疤般已经消逝的红痕此刻莫名浮现,丝丝缕缕的痛着,如火灼烧。
指有意无意的抚过,眉心轻跳。
“掌柜的,粥来了……”
洛雯儿不动。
“掌柜的……”
梅儿还要说话,张妈却给她使了个眼色,给洛雯儿掖好被角,领着女儿蹑手蹑脚的走出去。
门扇吱扭扭的合拢了,却是于轻缓中遗落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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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雯儿于三月的时候彻底的醒了。
她步下楼梯,所有人都象演练了许久一般夹道欢迎。
“掌柜的……”
“掌柜的……”
没有别的话,只眼中浮着激动之色。
房山抿嘴一笑,一把从身后拉出个人:“掌柜的,你看这是谁?”
“三郎?”
洛雯儿惊喜的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
他的个子又高了,脸也更有棱角了些,一双琥珀色眸子不再跃动美酒一般的潋滟,而是多了不少沉稳之色,如深海水,如幽潭波。唯冷峻神色不改,唇角永远抿得紧紧的。
他看着她,眼底由沉静忽然变得碎光闪闪,薄唇微开,生硬的,却是流利了吐出两个字:“云彩……”
洛雯儿神思微有恍惚……原来在这个世上,还有另一个人唤她云彩……
“掌柜的,你刚回来,三郎兄弟就回来了。也不知这几年他做什么去了,晒黑了不少,人也更壮了,还有那浑身的毛……掌柜的,你看看,你看看……”
房山抓起三郎的胳膊,将袖子捋起。
洛雯儿看到,三郎虽依旧毛发浓密,然而却不似当初那般恐怖了。
她隐约想到了什么,急忙低了头。
素丽一把打下房山的手,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隆起的肚子:“掌柜的,我们……”
房山急忙上前一步:“掌柜的,我和素丽已经……咳咳,可是我们一直没有办仪式,就等着掌柜的给我们主婚呢……”
洛雯儿笑笑:“是了,我还记得我欠素丽一份嫁妆……”
“掌柜的,嫁妆不嫁妆的就不要说了,只要掌柜的……”
“房山,瞧你猴急的。鸭子都煮熟了还怕飞不成?掌柜的这才下楼,你就开始唠叨你那点事,真是……”
张顺打断房山的话,目光却瞟向张妈身边的梅儿。
梅儿今年有十八了,出落得更加水灵,脸蛋是属于这个年纪的白里透红,一双大眼眨啊眨,不语亦似笑。
只不过,这双眼没有看张顺,而是望着三郎,本就鲜艳的脸颊愈发红润了。
婉莹却是不动声色的将三郎挡在身后,岂知她那如今仅及三郎肩膀的身高如何挡得住?
她似是也有所料,于是绷紧脸,替三郎恶狠狠将目光回过去。
洛雯儿忍不住唇角一弯,睇向门口……
街道上人来人往,车马穿梭,正是一天的初始。
叫卖声一阵阵的砸进来,听起来分外清透。
有风,卷着各色小吃的香味,昨夜细雨的清新,花草的气息,洋洋洒洒的吹进来。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
春天,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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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掌柜的……”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大嗓门,紧接着,一个铁塔似的身影堵在门口。
未等众人看清,已经冲进来,直扑倒洛雯儿脚下,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又把身边的孩子抓过来,按地上就要磕头。
众人被震惊,直到定睛一看……
“赵益?!”
“掌柜的,听说掌柜的回来我就急忙往这边赶……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
赵益的大掌攥着个不到四岁的小男孩,非要把他折叠一下给洛雯儿磕头。
“唉,你这人,这是孩子……”
洛雯儿一把扯过来,细看……
脸型像赵益,眼睛鼻子像翠凤,嘴巴还是像赵益……
小孩子从未见过这阵势,被唬了一跳,当即大哭起来。
“快,梅儿,去给……”她睇向赵益。
“这小子叫石头。脾气就跟石头一样又臭又硬!”赵益恨道,然而语气却是一个父亲应有的骄傲与宠溺。
石头被梅儿领去吃点心了。
赵益急忙卸了身上的包裹:“掌柜的,这都是林国的特产,稍后你叫人炖了补补身子……翠凤也想来,可是地瓜刚出生,受不得车马颠簸,而那边的店也需人照看,所以……”
“赵益,这些年,辛苦你了……”
赵益忙活的手一顿,红了眼圈:“若不是掌柜的,赵益哪有今天?”
他抖抖挺括的衣袍,转头又笑:“你们这些小子,当年死活都不去,如今老子发财了,嫉妒吧?哈哈……”
众人立即围上来。
赵益好虎难敌群狼,被掀翻在地。
“去了那么久,只惦着掌柜的。兄弟们,他若是什么也没给咱们带回来,就把他丢出去……”
赵益被压在下面,嗷嗷的叫,声音却满是快乐:“你们这些臭小子,竟敢欺负我!苏环,你再不把手放开我就不给你一直想要的八音盒!于角,你要再踩着我的屁股我就不给你找媳妇!还有房山,你都快当爹了,小心我儿子不娶你姑娘……”
“臭小子,我姑娘还不嫁你儿子呢,让你儿子一辈子打光棍!”
“哈哈……”
众人笑闹作一团。
洛雯儿看着他们,拥堵的心随着阵阵爽朗的笑声渐渐裂开缝隙,透进阳光。
那年,她进了宫,传出的消息自是不会再回来了。
赵益便和翠凤根据此前霍嘉推算出的日子,在二月初八成了婚,按照她曾经的安排,去林国经营分店了。
而那个时候,她正与千羽墨滞留在雪山下的向阳村。
那个时候,她以为她真的会留在那……
“好啊,竟然把老子扒光了,看老子不收拾你们!”
赵益衣冠不整的从地上爬起来,张牙舞爪的冲上去。
他们很快乐,快乐得有些夸张,快乐得不忘在大笑的同时小心偷看她的脸色……
心仿佛被春风拂过的地面,此刻,暖意浸入。
于是她垂了眸,唇角浅浅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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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益游说旁人替他去林国经营分店他好回来助掌柜的一臂之力不果,半个月后,闷闷的带着石头一步三回头的上路了。
天香楼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的确是,太平静了。
“掌柜的,也不知是什么人,把咱们包饺子的秘方泄了出去。现在各个酒楼饭庄,都学会了,就连包子,馄饨……都是触类旁通。我挨个把他们审了一遍,可是咱们的人,这么多年了,又如何能出得了这种岔子?”
不期然的,她想起了那个除夕之夜,他偷偷的回了碧迟宫,俯在她耳边轻语:“原来,饺子是这么包的……”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把这个“秘密”散播给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