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别搬了,去拿扫把把屋顶的蜘蛛网扫扫。”蹲坐在地板上剪着电线的罗牛山吩咐着。
罗牛伍拿着一个鸡毛掸子,往桌子这边扫扫,又拿起放在桌子上面有点凌乱和堆积着灰尘的报纸拍了拍,细小的灰尘在几缕从屋檐穿透进来的直直的几束明媚阳光里不停飘絮着。
李汉三拿起墙角的扫把往屋顶的蜘蛛网横扫了起来,扫把所经过之地,瓦片劈哩啪啦地响了起来,屋顶的蜘蛛网牢牢地粘在扫把上面,但同时也把刚刚换上去的电线给扫得左摇右晃。
夹杂在扫把心的杂物纷纷扬扬地从屋顶四处飘散下来,落在刚刚被罗牛伍扫干净的桌面,飘坐在墙角靠窗的李三勇的脸上,鼻子上。
“会不会扫?”罗牛伍拿着一把崭新的鸡毛掸子啪地打在李汉三的头上。“你没看到书记还坐在那。”
“神经病。”这三个字从李汉三的心里涌到了嘴边,又活生生地吞回去。他索性把扫把扔在地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罗牛伍倾斜着身子,靠在桌子边再一次的重复了刚才的工作,嘴里不停地骂着。
“全贴好了?”李三勇一看到李希望满头大汗地走了时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关切地问了一句,并亲自动手为李希望倒一杯白开水。
“全贴好了。”李希望拉了一把椅子,与李三勇对立地坐着,还没等他坐下,李三勇招了招手,示意他挨肩膀坐着。李希望顺从地坐在李三勇为他指定的位置,得意地把贴标语的过程说了出来。
李三勇一听,不停点头的同时,用赞许的目光欣赏眼前的年轻人的智慧。
咚咚……一阵锣声从门外飘了进来,罗牛军提着一个圆形的铜锣走了进来,他还想敲,但看到了李三勇坐在办公室里,便停了下来,穿在他身上的衣服湿了一大片,脚上的拖鞋也粘着厚厚的灰尘,十个脚趾叉腋也变得黑黑的。
下午太阳已偏西,也依然不减中午的火辣度,村里许多心里挂念田地劳作的农民,站在自家的屋子里,用手遮住眼睑,眯着被太阳刺得睁不开的眼睛望向天空。
李汉三和罗牛伍满头大汗地用锄头锄着广场周边丛生的杂草,汗水把他们的衣服浸得湿湿的,跟放在水龙头下面洗的一个样。
一切安排妥当,李希望吹着口哨两手插进裤兜里回到家,他刚踏进庭院里,看到李山海坐在泥墩上抽着烟的那一刻,心里还是着实一愣,自打母亲张兰停嫁给了这位勤劳的男人后,没有如有钱人吃香喝辣,但可以算得上是吃饱穿暖。
也从来没有看到李山海在这样的好时光,坐在家里抽闲烟,李山海留给李希望的印像——白天永远在他家那块三亩六的田地里,不是挥着镰刀就是舞着锄头。除非刮大风下暴雨,这样的日子才见李山海的身影在家。
即使李山海在下雨的天气里呆在家,也不是这般闲模样,不是去牛棚喂牛,就是在猪圈里给猪舍补棚顶。要不然是穿着雨衣,拎着那把赶李三勇不准在墙壁上贴宣传标语的锄头,去清理被枯枝败叶堵住的下水道。
李希望心里对李山洞有百般的滋味,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更没有像外人传那样,恨李山海。他不恨也不爱李山海。李山海与他的关系就像依附在大树上的藤蔓。
李山海是大树,他是藤蔓。藤蔓的生长和营养全靠吸取大树的,但心里从来没有感激过大树。
李希望对李山海的反常,只在心里一瞬间的惊讶。他绕道想从后门走进家里,右脚刚迈向屋后的方向,被李山海叫住了。
“站住,墙上的标语是不是你贴的?”
“是的。”
“李三勇指示的?”
“我自己贴的。”
“你是不是成了李三勇的狗腿子?”
“这不用你管。”
“你跟谁在一起混,都不能跟他。你是快当爹的人,干点正经事,别干伤天害理的事。”李山海敲了敲手中的烟筒,烟筒是用一节比成年人手臂还粗的竹子制成的。烟把原本外表青青的竹子颜色熏得黄黄的。李山海的手指也被劣迹的烟草熏成与烟筒相同的颜色。
看着两鬓花白的李山海,李希望麻木的心有了一点触动,他也不明白这种触动是因什么而起,是看到李山海的白发,还是看到他整日为家,为孩子劳作,却始终不舍得把一钱花在他的身上;还是他现在喝出比平常还大的声音。
这种内心不明的触动缘由只在心里漾起小波浪,很快就平静。李希望不愿把太多的心思花在这个老实巴交又接近迂腐的男人身上。他不否认李山海是位勤劳节俭的人,但李山海这种不会变通的工作方法和为人处事,李希望一直都很反对。
晚上,天异常的闷热,没有一丝风。一些村民陆续地来到村委会的广场,说是一些村民,其实都是老人和小孩。小孩子们都是过来看热闹的,老人一半是来听听开大会的内容是什么,一半是出来乘凉的凑人数的。
长满杂草和堆着枯枝败叶的广场经过罗牛伍倾斜着身体打扫,李汉三弯腰拔草和铲垃圾,倒垃圾,忙了整整一个下午,广场又露出它洁净的面貌来。
广场右边竖起一根两米高的竹竿,竹竿的顶挂着一个100瓦的电灯泡,把广场及广场附近周围的物体照得昏黄朦胧一片。
最高兴的要属那些穿开档裤,不谙世事的小孩,早上一听说晚上在广场上开会,他们个个从听到消息起一直期盼着,有的甚至顶着烈日不顾父母的责骂,一蹦三跳地跑到广场那边,探个究竟。他们把这种开会看作是一年两次村里放大电影的情景。
李三勇把旧嗽叭放到水龙头下用水冲了冲,放在嘴边“喂喂”地试着音,小孩子们早已不约而同地把村委会的大门挤得水泄不通,个个看着李三勇拿着喇叭喂喂地说,忍不住笑了起来,露出没有门牙的嘴巴。
罗家三兄弟和李汉三忙着搬桌子,椅子,他们在广场的最前端摆着两张桌子和一张凳子。
李希望站在广场里双手插腰,焦急地等待着,特别是他看到来广场的人都是老人和小孩,前两天的雄心壮志变得有点心灰意懒。这可是他精心计划过的,连在会上说什么,也是背诵过好多遍的。
比这更让他焦虑的是天气的变化,一阵东南大风袭卷着地上细小的灰尘吹了过来,这是让任何人都意想不到的,入冬的季节还吹着夏天的风。
李希望迈开脚步,大踏步走到村委会的门口,与从里面出来的寻他的李三勇碰个正面。他们俩对视了两秒钟,又各自抬起头看看乌云滚动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