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李老六打这一架,李山洞也气得病了两天,小腹有时轻微地疼上一阵子,他以为气消了,就会好,所以他没有太在意,就连张兰停也不知道。
村里有关他结扎的流言没有经过时间长而沉淀,或是时间长而露出真相,反而是经过时间流逝、发酵,而越发变得像瘟疫,把村里的人传染遍还不够,还要蔓延,扩散,基因恶变。
那姿势、态状,就好比2004年东亚发生的禽流感,然后像一阵风似的蔓延全球。但范围没有禽流感的广,毒害性也没有禽流感的大,猛,这种流言只是针对某一个人,殃及的只是一个家庭。
流言由以前的结扎说成了被腌,李山洞成为太监的说法,不仅在村里成了人人皆知的事,就连与田园村相毗邻的村子的人,认识李山洞的人或是不认识李山洞的人都知道。
流言之所以不停拉伸扩展的态势向外围蔓延、流转,其中有李老六不少的功劳,这种功劳李老六只是在背后像所有的长舌妇那样,悄悄地播放,深深地怀着他的报复、愤懑。
他不敢让李山洞知道,更不敢在李山洞的跟前邀功行赏。
流言,就是没有经过证实的话,一个传一个。到了最后,每一个人的说法都是不一的。
“李山洞替老婆去结扎,然后被医生错腌了。”“李山洞天生就是太监,他三个孩子全是老婆去外面悄悄偷来的。”“李山洞一生下来就有毛病,要不然怎么会去报名当兵,还活着回来,因为他去兵营里只是负责给人煮饭……”
人言可畏,一点儿都不假。所有这些不同版本的说法像天上的一千只白鹅在天空上乱飞着,压得张兰停喘不过气来,两个小女儿更是在学校里受尽了同学们嘲弄、鄙视、轻视。
经过张兰停的教导,小小年纪的她们,也从此不敢在李山洞的面前诉一句在学校受的委屈和在学校听到同学当面、背后说的话,只是她们变得愈加的沉默寡言。
放学以后,除了帮张兰停干农活,就是带李希望,不再像以前那样,没事的时候,总会跑去找同村的小伙伴玩。
村里有些不怀好意的老男人,每次看到张兰停独自一人在田地干活,总会找借口套近乎,还没帮忙,就原相毕露。张兰停总会抬起割草的闪亮亮的镰刀,作出一副凶恶的搏斗样。赶走了了一个,还会新的来。
虽然身体不曾有半点的伤害,但藏在身体里的心却深深地像被刀割似的。张兰停在外头,还是家人的面前,除了咬紧牙关,不曾露出一丝的痛苦,或是流过一滴眼泪,但她的心却无时不刻地在趟着血。
她曾有几次坐在家里由三块土块垒起的洗澡间里,咬着毛巾,默默地流着泪,她不敢把在外面受的委屈在家里说一句,也不敢在李山洞的面前流一滴眼泪。
李山洞觉得身体没有大碍,心里当初对结扎时产生的不良情绪也随着时间淡化。他骑着车去上班,一路上,当他骑车所经过地方,没事聚在一起的村民和路人都向他投了怪异的目光。甚至还有人伸出手指在侧面和背后指指点点,嘴巴嘟嘟囔囔。
“组长,你还来了。”小新一看到李山洞来,一脸的错愕。这是李山洞上次被张兰停从家里跑来把他唤回找儿子,距离开厂子已经有一个星期了。
在这个星期里,厂里依然整天响起了机器发出单调的轰隆隆声,在轰隆隆声的缝隙间传来音量比不上机器的声音大的另一种议论声,且这种议论声经久不息,连厂里那些没有感情、知觉、思维的水泥、墙壁、机器,也都能知道流言的内容。
同时这种议论声不仅在水泥厂里传得不亦悦乎,也被厂里的员工从厂里带回家,带给他身边的朋友,带给居住在一起的邻居,带给他买东西而主动把价钱拉底的商人,然后由这些不相干的人又带给更加不相干和遥远的人。
一时间,李山洞这三个字比国内某明星的名字还要受人热衷议论,从没有经传的李山洞名字就像一场春风吹遍整个县城,但没有像春风所经过之处,留下的是处处嫩绿色,而是留下一声声有良心的人叹息、悲怜,一声声恶人的嘲笑、鄙视、痛快。
第一眼就恋上李山洞的小雨,听了空穴来风有关李山洞的流言,深深地为他感到惋惜,有好次产生冲动的想法,想亲自去李山洞的家里看望他,想证实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谣言。每当她一人走到半路的时候,心里的胆怯,复杂的感情,道不明的理由又战胜了心里探知真实答案的想法。
“你这小子,希望我不来?”李山洞打了马哈,回应了小新的错愕。
其他与李山洞不在同一个班的厂里的员工悄悄停下手中的工作,伸长脑袋瞟向李山洞的工作间,想探个真实。厂里有的男人借故有事,故意停下手上的活计,走到李山洞的身旁,假惺惺地寒暄和问候几句,眼睛像现在的手机扫瞄二维码一样,不停地在李山洞的身上,脸上扫个不停。
想从中得到更准确的消息,以便在工作之余,坐在茶坊间,能以第一手最快的速度把听到、观察到、揣测得的消息传播出去,比现在的狗仔队还要会挖材料。
李山洞一个星期再重返厂里,看到昔日同事熟悉的脸庞,以前友好的,不友好的,个个今天都过来问候,他心里洋溢着阔别相聚的短暂幸福。
他脸上从来厂里的那一刻起,笑容还从没停过,一直咧开被劣迹烟熏得黑黄黑黄的牙齿,一个劲地点头、回应,心里哪晓得这些看似关心、笑嘻嘻的脸的背后藏着的真实面目。
小雨从另一间车间里跑过来,站在一堆以李山洞为中心的男人群外,用一种冷酷而又哀怨的眼光死死地盯着李山洞看。小雨深知厂里这些口是心非的男人最真实的意图,压根不是李山洞所想的一样。
她很想冲上去,把这些男人假惺惺的面具撕扯下来,好让李山洞知道其中的意思,别再像一只猴子那样成了他们耍弄又卖乖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