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家庭的解体,受到伤害最大的是李希望,李希望从三岁起,亲眼目睹了李山洞和张兰停三天一大吵,天天小吵。也亲眼见证了母亲张兰停胡乱把扔在家里几件凌乱的破旧衣服硬塞进一个塑料袋里。
抹着眼泪,牵着大花和青花的手,一步三回头看着他。李希望被李山洞强搂在怀里,一双细嫩的小手在半空中胡乱挣扎,眼泪和鼻涕混合在一起吸进嘴巴,“麻麻”含混地呼叫。
第一次离开张兰停,李希望一个星期内都在半夜中哭醒过来,臭不到张兰停头上用茉莉花香精制作的洗衣膏的味道,便啼哭不停找张兰停。
李山洞一开始还能有耐心地抱着安慰,他的安慰没能止住嚎哭不止的李希望,他的安慰成了一种催化剂。他越是安慰,李希望越是哭得大。李希望的哭声同时勾起了李山洞这位中年男人深藏在心底里的苦处。
到后来,李山洞在李希望的哭闹不止的声音中,渐渐地失去了耐心,对于李希望的哭闹不再是好言安慰,而是静静地坐在一边任由其哭。他安慰不了,也无法安慰。这样静默的耐心很快就没有,一件事的改变,彻底把李山洞残存在心底的希望浇灭。
这件事就是张兰停在离婚短短的时间内竟嫁人,她嫁的不是别人,是同在田园村,被全村人都视为性格古怪的光棍汉——李山海。
两个人离婚,就成了互不相干的人,张兰停嫁与未嫁,本与李山洞无关。但无论怎么着,张兰停都不能嫁同一个村子,更不能嫁给被全村说成怪物的李山海。
李山洞有了一种深深的羞辱感,愤怒感,他对李希望的哭闹彻底的失去耐心,终于有一天,扬起他的巴掌,煽了一巴掌在李希望的脸上,却疼在他的心上。
李希望连哭了一个星期,吃不好,睡不好,刚调理好身体又虚弱了起来,莫名在半夜时分发起了高烧。
养了三个儿女,全是张兰停独自照顾,看着李希望两个小小的脸蛋变得红红的,呼出的气也是热热的,一直把泪水往肚里吞的李山洞,开始手足无措。
他不停地拿着装满水的杯子在李希望的面前,要求李希望多喝水来退热,李希望小小的肚子连塞了五杯满满的水,撑得他躺也躺不了,坐也坐不直。一开口哭,水就从肚里往嘴角溢出来。
李山洞背着李希望半夜敲开了桃红叶的家门,桃红叶一摸李希望的额头,又摸了摸李希望冰凉的双手,直摇头说:“赶紧送医院。”
李山洞听了,焦急的心变得惶恐不安起来。他踏着星辰,背着李希望一步步走去县城。
月亮圆圆的,路边的杂草也铺上一层轻纱似的薄衣,寂静的乡野道路,李山洞每走一步,脚底下都会响起鞋子与沙子发出的摩擦声。这种悉悉卒卒的摩擦声久久地回荡广阔荒芜人烟的杂草丛中。
这样月圆如玉的夜晚,也是张兰停第二次婚姻的新的旅程日,虽没有如第一次婚姻那样,有亲朋好友的祝福,有热闹的气氛,欢喜中夹杂着美好的憧憬,羞涩中又不缺失大胆。
但不缺失喜庆,这样的喜庆,给张兰停这个第二次入洞房的女人带来别样的感受。
李山海用土块垒起的家,算不上张灯结彩,但也到处贴着红红的喜字,就连那些装满稻谷的瓦缸也不例外。家里的灯泡也沾染了喜字似的,平时发出昏黄的灯光,也成了红红的一片。
家里所有红色全聚在一起,映衬在屋顶,家里的每个人原本就幽黑的小脸蛋也是红红的一片。
大花和青花自从跟着母亲来到李山海家,对这个陌生的地方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大花的性格内向,有话从来都是独自一人憋在肚子里,无论谁问她什么,都是用摇头和点头来答应。如果问急了,她也会涨红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半句或是多半句来。
说那一半句话也是在张兰停与李山洞没离婚前,自从父母离婚后,大花还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
要说张兰停与李山洞两人的离婚,最不受伤害的要数李青花。李青花也不是没心没肺的,也不是对父母没有感情的人。而是她从小就沉迷戏剧,也从诸多的戏文中一知半解地知道大人的分分合合故事自古就有。
还有一个就是她觉得生在这样的家庭是一种不幸,特别是她遗传下来的长相,她为自己不能像别的女孩子一样,拥有一个好的相貌而有点怨,她把这怨撒在张兰停的身上。
李大花对于张兰停第二次婚姻是反感的,但不善于言辞,所有伤害她母亲的话也就无从出口,所以张兰停也视李大花为三个孩子当中最为懂事的一个。她不认为大花的三缄其口其实是对大人的不满而造就的。
李青花毕竟是个戏迷子,受到了琼剧里面的诸多爱情故事熏陶,她不理解婚姻的真谛,她的心里,她的眼里,只知道帅男人比任何一个长相普通男人都要好。
她也曾出口对张兰停出言不逊过,内容不是与李山洞离婚的内容,而是有点轻视张兰停没有眼光。缘于对戏台男人深入骨髓地喜欢,她对母亲分别嫁了两次的行为,在心里也没有李大花那么反感,倒是有点鄙视张兰停的眼光过于庸俗。无论怎么嫁也只是嫁了个会用双脚走路的普通的男人。
她觉得她要嫁就得嫁琼剧里演的男主角,才貌双全。她也真的迷恋上了海南某个杂牌的琼剧团的男主角。
要说这个男主角只是在台上照着剧本唱几句让女人心动的戏曲而已,做几个兰花绣拳的样,离才与貌还差得很远,且是一个有妇之夫的老男人,比她大了十五岁以上。
但李青花就像着了魔似的,第一个晚上坐在台下看见台上画了浓妆后的男主角后,再也忘不了,比用照相机定格在眼前还要牢固。
这个会唱琼剧,唱了几十年还没长进的男人,就是李青花姻缘中的劫难吧,后来李青花还是跟随着这个让她因一场琼剧就迷恋上,且堵上她大好青春及大半辈子幸福的老男人。
李青花羡慕戏台上个个抹着厚厚胭脂粉,穿着鲜艳亮丽的女人们,她觉得戏台上的男人还是女人,都像从天上降下来的。她每次站在台下,原本自信心不足地她就惫受打击,但这种打击她是乐意的,情愿的,甚至还带着嫉妒。
跟在学校里,学生与老师的责骂是完全不同的。虽都是自信心跌到谷底,但两种心境是不一样的。前者是打击中的快乐,后者是打击中的痛苦。
从戏台回家,戏台上的人物,特别是那位老男人演的男主角留给他的高大帅才是让她觉得彻底灰心。她独自坐在椅子上,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除了一声声地叹息,还是一声声地叹息,脑海里时不时闪过台上那些装比墙厚的女人的身形,并与进行对比,越是对比越是痛苦;越是痛苦越是嫉妒;越是嫉妒越是对比。
她恨她没有别人一张漂亮的脸蛋,就连白点皮肤这点也没有塌陷的鼻梁简直是与张兰停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最主要的是让李青花倍感烦恼的是,那双李山洞一眼相中的大脚。
李青花可以说是张兰停大脚遗传的接班人,个子只有一米五八,却穿上43号码的鞋子,这在女人还是显得过于醒目。她也曾趁着夜晚,全家人沉睡的时候,悄悄地找来麻绳,把自己的脚捆起来,学起古时女人捆脚的样。
第二天,她是被疼醒的,解开捆在脚上的绳子,脚却没有变小,反而是青一块紫一块,走路都不敢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