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支文德抵达平壤!
大城山中。郑言庆喜出望外。
虽然没有和乙支文德打过交道,但是从之前得来的种种消息,乙支文德是一个善于隐忍的老狐狸。
将他满门老小屠杀殆尽,可这家伙却纹丝不动,坚守萨水城中。
这使得郑言庆不得不重新估计这个老家伙……如果这个老家伙守在萨水的话,想要渡河,势必艰难。
所以,言庆改变策略。
攻占了长口之后,连续袭掠平壤周遭,以威吓高句丽王高元,以及那些居住于平壤城中的高句丽贵族。目的,就是为了要让乙支文德从萨水城离开,而后伺机,打探麦子仲等人的消息。
这当然很冒险……
不过好在,他成功了!
事实上,当他攻占了长口镇以后,元从虎卫们看他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原先,是信任他,现在,从信任。演化为狂热的崇拜。不仅仅是元从虎卫如此,包括谢映登和窦孝文,亦是如此。
窦孝文连续两战,未曾出击。
但他的作用,却极其明显。他的任务就是带着十余名辎重兵,在山林中纵马奔驰。马尾巴上绑着树枝,在奔行的时候,会产生出浓烈的尘烟。从远处看,犹如千军万马奔行一样。用郑言庆的话,这叫做疑兵之计。虽然不能上阵杀敌,可是其用处,远胜于搏杀于疆场之上。
“郑公子,我们现在去萨水?”
冯果兴奋不已,瞪大了眼睛问道:“乙德文支既然已经离开了萨水,那我们现在,正可渡河?”
言庆却轻轻摇头,“我们不去萨水,转道元山。”
“元山?”
谢科等人愕然不解:打长口,袭掠平壤,最终目的,不就是渡过萨水吗?
如今,最可能造成阻碍的乙德文支,已经离开萨水城。这个时候不过萨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难不成,等乙德文支返回萨水城,再去强渡萨水吗?那样一来,岂非是自投罗网?
心里虽然疑惑。但却无人站出来询问。
郑言庆招手示意郑宏毅沈光冯果三人上前,在他们耳边耳语几句之后,郑宏毅立刻点头,带着沈光冯果离去。
“宏毅另有要务,将带走一些人。
其余人等,一炷香后,随我离开大城山,在天亮之前,务必要在元山发动攻击。”
郑言庆站起身,神色凝重道:“从现在开始,大家带足十日干粮,以及箭矢和衣甲。一人配备双骑,取消辎重队,全部编入虎卫。谢科孝文,你二人各带三十人,我与阔海、阚棱,自带十五人……好了,都下去准备吧。我们时间不多,今后十日,将会是极为辛苦的十天。”
攻克长口镇,袭掠平壤军寨、田庄。元从虎卫死伤九人。
虽则冯果带过来的十余军卒,已恢复精神,但从战斗力而言,始终无法和元从虎卫相比。
甚至,他们无法和郑怀安等一众辎重兵相提并论。
但如今,郑言庆手下的确是无兵可用。算上郑宏毅带走的十五人,言庆手里的兵力,已不足百人。
好在大家连战连胜,并没有什么异议。
谢科等人下去整备,郑言庆则带上了雄阔海和阚棱,纵马冲上一座山丘。
站在山丘上,可以鸟瞰平壤平原。远处,巍峨平壤城在夜色中,犹如一头巨兽,匍匐于平原。坝水南水合掌溪,围绕平壤滚滚流淌,再向远处看,则是莽莽漆黑,令人心生落寞……
“哥哥,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雄阔海站在言庆身后,忍不住轻声问道。
“大黑子,想家了?”
“恩!”
“你呢,阿棱,可是也想家了?”
阚棱不比雄阔海,虽然个性粗豪,但也识得轻重,懂得进退。
他笑了笑,“我只是想我娘……不过她现在一定过的很好,只是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见她。”
“阿棱,怕了?”
阚棱顿时面孔通红,连连摇头,“公子,阚棱不怕!”
“呵呵,不怕就好……放心吧,我可以向你保证,一定会带着你们,返回荥阳。”
回到荥阳,我还要收拾那个郑醒。
郑言庆的眼中,闪过一抹戾芒。若非郑醒,当初平壤兵败,他们也可以凭借南水大营,做出反击。虽未必能复夺平壤城,但也不至于流离失所,落得今日这般下场。竖子,不足与谋!
古人诚不欺我……
一炷香的功夫,很快就过去。
郑言庆带着雄阔海两人,翻身上马,冲下山丘。
一行人,共八十之数,一百六十匹战马,趁着夜色。悄然出了大城山,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乙支文德抵达平壤之后,立刻实行了坚壁清野之策。
将平壤城周遭百姓,尽数潜入平壤城内,并下令散布在平壤平原上的军寨,全部入驻城中。
一应辎重,能带走的全部带走。
不能够带走的,则付之一炬。
他下定决心,在没有探听到郑言庆虚实之前,不会主动出击。同时,他上书高句丽王高元。恳请高元下诏,把渊太祚调回海浦。一来,渊太祚麾下有兵马数万,驻扎海浦,可以压缩郑言庆的活动空间。
另外,还能集中优势兵力,以防止郑言庆诡计多端。
乙支文德现在也拿捏不太清楚,郑言庆究竟有多少兵马。这谎话说上千遍,就变成了真理。
当那些从长口镇,从田庄,军寨里溃逃的军卒,信誓旦旦的向乙支文德讲述他们的所见所闻时,乙支文德的信心,也不由得动摇许多。郑言庆,究竟从何处召集许多兵马?难道说,真的是天兵天将?
乙支文德不相信,新罗人和百济人参与其中。
但出于谨慎,他还是建议高元,派遣使者,前往新罗和百济询问。
新罗方面,相对还好一些。有人发现了金德曼的尸体,并送回新罗。金伯净在这样的情况下,岂能还帮着郑言庆?倒是百济,多多少少……毕竟,数年之前,高句丽人曾屠杀数万百济人。虽则后来双方讲和,但谁又能保证,百济人不会怀恨在心呢?或许,会暗中捣鬼吧。
怀着这种复杂而忐忑的心情,乙支文德在平壤渡过了第一晚。
平安无事!
第二天,依旧不见郑言庆等人的行踪……
就在乙支文德疑惑不解的时候,元山方向来报,重新营建的元山城,发现郑言庆的踪迹。元山军主朴昌金在礁山巡视的途中,遭遇伏击,战死于阵前!
郑言庆,又去了元山?
乙支文德心中惊讶。同时又有一些得意。
看起来,郑言庆手中并无太多兵马,故而不敢强攻平壤,所以才折回攻打元山。
可是,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
怎么一会儿攻打平壤,一会儿袭掠长口镇,现在又伏击元山城?他到底想要怎样?难不成,打算就这么一直袭扰下去?
乙支文德的越发茫然,连忙向高句丽王上奏。
但未等他写出奏章,又有信使来报,在太白山区,发现了郑言庆等人的行踪。一座军寨被毁,隋军逃匿无踪。元山,距离太白山,可是有一天的路程,郑言庆居然在一天之内,攻打两地?
乙支文德开始发觉,情况似已失去控制。
当晚,又有信使前来禀报:汉城周遭出现了隋军的行踪。
……
站在地图前,乙支文德眉头紧蹙。
他手中,拿着十余封战报,地图上,也被标注的乱七八糟。
短短七天时间,高句丽境内连续发现隋军的行迹,更有近十处村舍驿站和军寨,被隋军袭掠。
元山、汉城、太白山……甚至包括萨水上游处,也发现了隋军的动向。
这一支支小股人马,虽然人数不多,可是战斗力极其强悍,手段也格外凶残。其行踪飘忽,难以捉摸。怎么看,都不像是同一支兵马。乙支文德把所有遭遇袭击的点连成一条条线,结果是变得更加混乱。隋军,到底有多少人?他们这样四处出击,其居心,究竟为何?
乙支文德有鬼狐之名,这时候也显得有些头脑不够用了。
在琢磨了一整日后,他入王宫觐见高元:“王上,隋狗狡诈,四处袭掠,看上去杂乱无章。
然则,老臣思量许久,却发现隋狗虽则看似漫无目的,但其用意,恐怕是想要调动我军兵马。一俟我大军追剿起来,难免会因其散布甚广,而造成局面的混乱。弄个不好,我军将会被隋狗牵着鼻子走,致使早先的种种布防,破绽百出。到时候,隋狗就可以伺机渡过萨水,返回辽东。”
高元的逼迫,一日紧似一日。
乙支文德在高元以及平壤贵族们的重压之下,只能从他推测的种种可能中,选择最为妥当的一种。
高元问道:“那大莫离支以为,该如何应对?”
“老臣在萨水和平壤两地,均实行坚壁清野之策。如今,虽未曾将其消灭,但也初见成效。
从隋狗连番攻击田庄的行为来看,他们的辎重粮草,已无法接济。所以只要继续下去,并举国执行坚壁清野之策,用不了多久,隋狗定然无力再战。他们现在外无援军,再失去补给,眼见这寒冬将至,他们到最后,定然是不战而乱。到时候,大王可将他们逐一击破,杀死郑言庆,指日可待。”
高元闻听,连连点头。
“既然大莫离支已有腹案,就依大莫离支所言。萨水以南,自今日起,实行坚壁清野,以缩小隋狗活动空间。不过,渊太祚还需屯兵百济边境……金伯净已派人前来,表示要在开春之后,与我们夹击百济,平分其国土。若此时让东部大人返回海浦,只怕会耽搁来年开战。”
渊太祚能否回来?
乙支文德并不是很关心……
离开王宫之后,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事情。
可究竟是忽略了什么?一时间又无法想起来。乙支文德登上牛车,犹自呢喃道:“郑言庆,你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