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劳作完回到宿舍,别人在打牌、侃大山或演毛片,我从不参与,立刻就回到自己的铺位,自顾自的开始感觉剥夺实验。我用厚厚的棉絮堵住耳朵眼,胶布粘着眼睛,再让老八绑着我手脚。我变得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静静的躺在床上沉思,像一具尸体。
几个钟头后,等别人熟睡,我让老八帮我解开束缚,偷偷溜去卫生间做格式塔崩溃实验。
室友们自然奇怪我古怪的言行举止,问了几次,我随口扯淡说在修练瑜伽,在冥想。由于我的行动并未防碍他人生活,他们也没有进行过多干涉。
在第十二天时,对着镜子的我开始迷惑了,我到底是谁?国企职工的儿子崔冕?心理医生?囚犯?强奸犯?镜子里的那个人为什么如此陌生?看久了仿佛不认识自己似的。
任何人都有这样的体验,一个字你盯久了就会感觉自己不认识这个字了。
шшш◆T Tκan◆℃O 我还是我吗?我到底是谁?
大约是学心理学的心理防线格外强悍,两项残忍的心理游戏同时在进行,我竟然硬咬牙撑了二十天,一般人可能七八天就会崩溃。
第二十二天,我晚上对着镜子做格式塔实验时感觉很疲惫,人都快站不住了似的。且镜子里显现的完全就是一个陌生人,我原本不大不小的眼睛变得深凹了进去,原本的浓眉变成了细眉,原本高耸的鼻子塌了一部分,原本略微带点上翘弧度的嘴唇变成了向下耷拉,原本光洁的下巴现在布满了粗细长短不一的胡渣。
我不知道是监狱将我变成这样,还是格式塔试验将我变成这样。
我做完实验后,回到床上失眠了,一直在思考着我是谁这个哲学问题。
第二天白天,我精神恍惚,做平常闭着眼睛都能干的活时竟然出现了意外,导致一个产品损坏了。
监狱管教拖着电棒过来大骂我:“9号房12号犯人,你最近怎么老是心不在焉?成天不说话,一个人时嘴里老像念经一样自言自语,眼神空洞,就像个行尸走肉!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另一个管教搭腔道:“他有点不对劲,他经常对着墙壁大喊你是谁,你注意到没有?”
我一愣,我现在是这样吗?我怎么不知道。
我笑了笑,没理会管教,径自走开了,我自言自语道:“我是谁,我是大催眠师,我能催眠这个世界,我怕谁,哼哼……你们这些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渣!”
联欢晚会后,大多犯人看我的眼神是崇拜,加点想结识我的意味,最近,我发现很多人不敢靠近我,总是离我远远的,且对着我指指点点,我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也不在乎他们说什么。
我是大催眠师,我才不跟你们这群人渣一般见识,我总是这么想。
第二十九天,做完格式塔实验,我突然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看见很多外形奇怪的东西看着我,他们长的差不多,通体淡黄色,他们是直立行走的,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他们是什么东西?
他们见我醒来,大吼大叫着什么,我却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们也有语言?
对了,我记得我好象是人类,那他们是什么?也是人类吗?我跟他们长的是不是一样?我想要照镜子看看,但是他们将我围的很紧,不让我冲出他们的包围。
我感觉很害怕,抱着胳膊不住的往后缩,我在身上摸到一块很硬的东西,方方正正,封面上是淡绿色,封面右上角是低垂下来的弯弯曲曲的细长东西,正中间画着一个跟眼前围着我的这些东西差不多的东西。只不过这个头西最上面拖着一条马尾巴似的东西,而我眼前的这群东西最上面是光着的,干干净净,像个刚剥出来的鸡蛋。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这个东西很重要,而且我想起了它的名字好象叫笔记本!于是我紧紧的抱住了它,谁夺走它都不行,它就是我的生命。
他们冲过来似乎想要抢笔记本,我手脚并用,汪汪汪的狂叫着冲上去咬他们。
我又惊又怕,眼前突然又一黑,我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被装进了一个奇怪的大盒子,盒子好象在移动。盒子两边是透明的,可以看到外面,我盯着外面看,好象很熟悉,又好象很陌生。
路两旁有些很高的绿色的东西,还有一些白色的很长的东西,我突然想到我的笔记本上面也画了类似于这样的东西,我从怀里掏出笔记本,万幸,它还在。
我又想起来了,这些绿色的东西好象叫做树?那些白色的东西应该是路灯!
我是什么,我为什么在这里,我要去哪里?我感觉头痛欲裂。
路途很颠簸,我像在海里一样,摇啊晃的使我想起了很多事情,我记起来了,我是人,他们也是人,为什么我却感觉自己和他们不一样,究竟有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出来。
我想不起我姓谁名谁,我是什么身份。
我觉得坐着很不舒服,于是离开座位,蹲坐在了地上,流着口水,嘴里呜呜哇哇的叫着,像只看见骨头的野狗。
车停了,一座很宏伟的建筑出现在我眼前,正大门镶嵌着几个鎏金大字,“星海市朝阳精神病专科医院”,我轻声的读出了这些字,我好象认识这几个字,但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突然我头部剧烈的疼痛,我捂住了额头,大汗淋漓。
我看见很多人,很多穿着白色大褂的人,他们围着我指指点点的。我好象在哪儿见过他们似的。他们的眼神好奇怪,看着我,像认识我一样,我还看见有几个女孩捂着嘴哭了。
我突然想起来了,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就像……就像多年前我妈妈看路边一只被车撞到了的小狗那样。
只是我妈妈是谁呢,长的又是什么样子呢?妈妈这两个字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头再次剧痛,我痛苦的弯下了腰。
我在他们的眼里就像一只快死的可怜小狗吗?我突然有些恼怒,我冲着人群呜呜哇哇的大叫起来。我仿佛控制不住自己的喉咙,想叫嚷却只能发出野兽一样的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嘶吼声,也像个咿呀学语的婴儿,压根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我看见人群突然一轰而散,他们似乎开始害怕我,我满意的双拳擂胸,对天长笑。
我听得见他们在说话,一字一句听的很清楚,我的耳朵没有问题,但是可惜我不知道他们的话是什么意思。
后来我猜当时疯了的我大约是丧失了逻辑思考能力,和忘记了自己曾掌握过的知识,当时疯了的状态就像一个初生婴儿。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孩童,老师教他“国”这个字,孩童认识这个字读国,也听得懂别人说国这个字,可是他并不懂国字是什么意思。
他们好象在说:“啊!这是崔医生吗?才几个月怎么变成了这样?真可怜!”
“不知道他在监狱里受到了什么折磨,唉,不过也是自作自受,那个被他性侵犯的女孩也很可怜,前些日子也疯了,住进我们医院了。”
“自作孽不可活呀,人啊,还是别干缺德事。”
我不明白他们话的意思,但是我能感觉他们讨论的人是我,我很不喜欢他们这样议论我,于是我突然伏在地上手脚并用嗷嗷叫唤着像只疯狗一样朝他们冲过去,我想驱散他们。
突然,几双铁钳一样的大手摁住了我,并将我用白布带牢牢的绑在一张担架上,我动弹不得,我感觉好害怕,我大声的吼着,鼻涕眼泪全部都出来了。
我头好痛,痛的我咬牙切齿,嘴唇都咬出血来,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