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超过七十五个小时
器官衰竭,心脏趋停,所有感官渐渐消失,看不清也听不见甚至连近在咫尺滴溅到脸上的浓郁血腥,也只有一缕淡换的飘过
是三魂符吧,祁墨想,思维的声音缥缈遥远,鹿穗怎么会这么轻易让自己被扭断手臂透过一层模糊的薄膜,她看见少典斐高举起鹿穗的小臂,一点点伸进血盆大口,咔嚓咔嚓吃了
动起来。
有个声音对自己喊,她甚至不能去想那个声音从何而来,因为思维已经接近停止。动起来。
三魂符.…没记错的话,如果符纸被破坏,功能就会失效
她看见少典斐的爪子伸长,伸向心脏,表面皮肉的血点浸出,浓郁的气息淋漓尽致可鹿穗还是鹿穗,没有变作三片符纸,也没有反抗
大概痛感和失眠带来的副作用同时席卷,她现在已经丧失了行动力,和一条砧板上的鱼没区别好想睡一觉
祁墨眼珠上挪,无力地望向天空天空碧蓝如洗,她看见结界的光覆盖在整个城的上空,严丝合缝
这个结界隔绝了和外界的一切连接,没搞错的话,湫水城应该已经在东洲表面消失了没有人能找到他们,连求救都做不到,只能等死
死亡也是另一种沉睡。而沉睡,从未像此刻这样,具有如此强烈的诱惑力。
缴械吧,放弃吧,死了就舒服了,一切万事大吉了
祁墨闭上眼睛。
又睁开。
少典斐忽然晃了两下,双膝—软跪倒在地。
他的身后没有任何人,周围不见灵力气息。少典斐不受控制地掐着自己的脖子,手臂深入喉颈那对诡异的裂瞳眼珠都快瞪出来了,锋利的爪尖挖掉喉壁肉,捏出一只正在蠕动中的黑色虫子
虫子浑身漆黑,细足密密麻麻,在半空舞动是蛊虫。少典斐愣神,随后笑了一下,很轻蔑的。他两手凭空一捏,脚下隆隆响动,整个街道忽然开始移动,房屋交错相行,整座城市俨然已经成为他的一部分,巷道用力一挤,一个狼狈的身影跌跌撞撞跑出!
她身上穿着最平常的那类服饰,挽了个素害,看上去就像一个临时从厨房里被拽出来的普通妇女。
倘若祁墨此刻能见,定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连萱此刻心里的后悔三言两语无法表述
她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无圻铃的线索就这样被灭掉,索性冒险出手,一冒就冒了个大的。少典斐看着她的模样,眸中闪过一丝难得的疑惑,大手一抓,这一招原本是妖力控制,只是想将她抓过来但连萱此刻精神高度紧绷,见他动手,几只掌大的蝎子从领口中爬出,蝎尾高昂,几乎是在妖力倾轧过来的一瞬间出手,数枚毒针唰唰射出,少典斐抬指击飞,然后握住后颈意图偷袭的毒蝎,抓在手心里捏碎,目光明明灭灭。
“还真是喜欢玩声东击西这一套。”“把弱者求生的手段叫做战术,多么可笑的掩饰!“
“我看出来了,你身上的灵力极其微弱,和普通人差不到哪去。“少典斐眯眼,剩下的话没有问出口,但连萱知道他想说什么
像少典斐这种年少沉迷宅家修仙、离家后迅速堕入魔道一心只问力量和寿命的人,谈不上见识广大。
更加不会知道,蛊师之所以成为蛊师,为了建立对蛊的普适耐受性,体质早已异于常人
为了炼制控制苏少明的傀蛊,连萱曾十天十夜没有合眼,因傀儡蛊的叛主意识强烈,必须在炼
制出来的第一时间驯服
人寿命有限,见识尚且短浅,何况少典斐虽然已成妖魔,年纪却不大。过分崇尚力量的人看不起小手段,认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徒劳,心念电转间,连萱心中闪过一计。
“想知道为什么吗?”她指了指少典斐背后的两人,“交出来,我就告诉你。
“我看起来像傻子吗?”
“你看起来像孩子。“
连萱的手在袖子里松开,两条细微如线的蛊虫以眨眼的速度爬到地上,飞快窜向少典斐,连萱继续道:“你的力量很强,却不是日积月累炼出来的强,没有经历过修炼磨性之苦,白然也无法和力量共处。"
..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少典斐伸脚踩住从身旁窜行而过的蛊虫,足见一碾,蛊虫裂成碎汁,他嗤笑,“有什么用吗?“连萱也笑:“孩子,你很快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眉毛越皱越深,忽然身后带起—阵疾风,少典斐瞳孔骤缩,反应极快低头弯腰,顺势转身只见原本躺在地上的祁墨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双目无神,脸上毫无血色,动作却干脆利落,举着剑直直向他劈来!
“这是怎么回事?!”
少典斐闪至身后狠掏向祁墨后颈,她反应更快,头颅一动不动,拿剑的手却精准向后戳刺,动作狠而干净,差点戳掉少典斐的眼球。两人你来我往,迅速打了起来
令人意外的是,祁墨分明已经困于失眠症失去自主能力了,剑法和身形却灵敏异常,和少典斐打了个不相上下
“你!”
少典斐终于反应过来,凶猛地盯向连萱的位置,哪还有人,早就趁机躲了起来。他又想起方才自己踩死的那只蛊虫,该死!那竟是个圈套!
此蛊名为牵丝戏。
分为子母两蛊,一旦子蛊死亡,母蛊就会以那人为目标,倾尽全力刺杀,不死不休所以现在行动的并非祁墨,准确来说,是被蛊虫控制的祁墨
连萱在跑,方才房屋街道的移动实在可疑,如果没有猜错,整座湫水城怕是已经成为了那个人的囊中之物,为了不被抓住,只能不断地移动位置。她一边跑一边感受蛊虫的动静,忍不住啧啧感叹
藏的可真深啊,姓祁的
庞大的灵力尽数灌注进剑体,锋锐一扫而过,像切豆腐一样砍下了少典斐的手指,紧接着姿势不动,几道剑光刹那骤亮,手臂,下巴,头发,小腿,少典斐愣神,视野忽然下降,他跌落在了地上。
正常人的出招都在身体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在某种契机的极限状态下可能会超过那个范围但蛊不会管祁墨的身体是否能抗。它的目的只有眼前这人,为此不惜一切手段。
局势在一瞬间扭转,蛊虫控制的祁墨就像—簇燃烧的柴,灼热的烈焰直逼少典斐的全身命门,终于一条黑烟从那具身体里咆哮窜出,那是少典斐妖化的本体,眉心中隐隐含着熟悉的金光
“那是什么?”
连萱像只地鼠一样滚过了挤压过来的墙面,她的感官和蛊虫相连,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少典斐眉心的异样,下一刻蛊虫毫不犹豫出手,剑高举过头,身体大敞,直接扑了上去!
这就是由蛊虫控制的弊端之一,毫无战术,白杀式袭击。连萱立刻调头,但蛊虫动作更快,莫如说祁墨动作更快,她的身体机能远比想象中强大许多,这也是为什么,年纪轻轻的元婴在仙盟无数次刁钻的任务里圆满脱身。连萱刚刚现身战场,就看见祁墨高高跃起,而黑烟化作无数根尖刺只在毫厘,一旦中招,势必会被扎成个血肉窟窿尸骨无存
连萱牙关—紧,眼皮下意识合拢。来不及了。
不管是剑快还是妖刺快,以祁墨的袭击的姿势,少典斐这一招,她必死无疑
那一秒无限延长“来了.
耳边忽然响起微马的嘤咛,连萱睁眼,余光被一抹强势的白色转移,她猛地抬头,心脏一瞬间停跳。
天..…不见了
不,不是不见了。连萱眉峰高耸,努力睁眼,结界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看上去像是整个天都白了。
下一秒,她就意识到那也不是雪
咔嚓,一条几乎看不见的裂缝从结界中心开始蔓延,仿佛遭遇某种强大的外物挤压,裂缝越来越大,顷刻间,那些“雪”化作一股呼啸的力量,从高空中扇动的羽翼飞下!
鹿穗恍恍惚惚地看着,一片“雪”擦过她染血的面颊,带着微弱的风力,犹如冬末春意那是只千纸鹤。
数不胜数的千纸鹤击碎了摄魂铎的结界,本命武器动摇,少典斐像是遭遇重创一般,尖刺一瞬间蜷缩,就这一秒的差距,祁墨手里的剑已当头落下
不远处,城主府的客院内,倒地的长孙涂缓缓睁眼,眼皮之下的瞳孔毫无生机,却有某种庞大的力自里面复苏。她拂掉脸上的落叶,仰头看了看天,一跃翻过了围墙
失眠症是少典斐的摄魂铎所致,如今那玩意被白色的纸鹤们密不透风的围住,结界也破了,失眠解除,母蛊达成任务消失,终于,祁墨的意识渐渐回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手里的剑,还有少典斐那双极诡异的裂瞳目,正死死地盯着她
“你去死——"“扑通。”
灭顶的怨气还没发泄出去,祁墨双膝—软跪了下去,保持着劈完妖的姿势,就这样闭着眼睛,呼吸渐渐均匀。...
“你…你.”
少典斐瞪着她,即将消散的本体在空中无助又胡乱地伸着手,疯狂地盯着压在抵君喉下的无圻铃碎片,那是他的梦想,是他压倒仙盟那些天之骄子的梦想,他一直苦苦追寻的….
快,快,趁现在,把碎片拿回来。
犹如一只濒死挣扎的野兽,少典斐几乎目此欲裂,却无法阻止自己的灵魂正在渐渐消散这是献祭灵魂的代价
一只素白手从旁伸出,少典斐猛地抬头,看见一张有点熟悉的面孔。对,没错,是那个侍女,是他父亲的贴身侍女,阿梅。
此刻,她还穿着那一身朴素的淡粉色上衣下罩,仿佛不是走进战场,而是刚从府邸出来,准备去买菜。
她蹲下,握住抵君喉,剑锋割破皮肉,血珠不断涌现
“少城主说过,你最大的梦想,就是追求强者之道,你要站上顶峰,甚至傲视天道,再也不困囿于人类脆弱的生命。
阿梅低声喃喃,她看向面目全非的少典斐,眼神柔和飘渺,仿佛看见了某些遥远的回忆“奴婢很欣赏少城主的理想。
“奴婢的村子死于瘟疫,父母带着我逃亡异国,见识了战争流亡,焦土荒骨,要不是少城主出手相救,奴婢此刻就会成为瓦窑的妓妾,所以奴婢都明白。
“奴婢知道,少城主每日练功的辛勤,求道却遭人误解的艰苦,明白您的理想,明白那理想有多么伟大。“
少典斐目眦欲裂:“快把那碎片拿出来!”
“那天少城主向城主动手时,奴婢就在窗外。”
阿梅有些凄惨地笑了,“城主是个好人,不该信任我,因为奴婢早就决定,少城主的理想,就是奴婢的理想。"
“别废话,快拿出来!”
“您等着。”
修士的剑重量异于常人,凡人不修习灵力,拿起来也相当困难,何况还锋利无比。阿梅的额头很快沁出了汗,剑身深深没入手掌一半,几乎切到了骨,浓郁的鲜红液体淅淅沥沥,在掌心积泉,最终剑被堪堪抬起。她捡起地上那枚散发着淡淡金光的不规则碎片,对上少典斐可怕的视线。
"少城主..“给我!!”
阿梅顿了一下,举着碎片缓缓递过去。那枚碎片迎着贪婪又癫狂的注视,伸到一半,侍女的手腕被攥住了。
“姑娘。“
她转头,祁墨跪在地上,苍白的指节用力扣住她的手腕,双目血丝密布,神情庄严“你听说过恋爱脑吗?”
“……”